冰释前嫌

刘宏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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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长王凯和李艳的关系进入了“数九寒天”，李艳特殊班员的待遇随之消失了：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迟到、早退，甚至不上班，班上分派给她的工作量多了，工序也复杂了。李艳走完了由人到神的历程，又完成了神到人的复归。在大家看来，这很正常。即使封建帝王的嫔妃，也没有哪个会被宠幸一辈子，如果王凯一直把李艳当做女神供起来，总有一天会出事的。
令李艳懊恼的是，王凯从来不亲自给她派活儿，而是把副班长严涛推到前面，她违纪或者工作没干好，也是挨严涛的批。副班长做这些合情合理，她无话可说。如果换成王凯，她可以凭借他俩特殊的关系以及她掌握的一些内幕为资本顶撞他，与他吵架，敢把她逼急了，就将那些见不得阳光的事抖出来。她是单身女人，无所顾忌，而王凯有家有室，还是班长，看谁丢人丢得深！王凯好像看穿了李艳的心思，所以安排严涛充当马前卒，自己尽量避免与她正面接触。
李艳失去了特殊班员的待遇后，大家心里平衡了，但也不无遗憾，这两个人怎么就没整出点儿事来呢？在一些人看来，最理想的过程是：王凯的妻子把王凯和李艳捉奸在床，闹个满城风雨，把他俩的名誉搞臭——车间主任再把王凯狠批一顿——王凯接受教训后悬崖勒马，和李艳的关系回归正常——李艳在班上不再享受特殊待遇。现在两人就这么结束了，未免早了点儿。
关于两人闹僵的原因，大家普遍认为是李艳和夏辉接触得太频繁，王凯吃醋了，她却执迷不悟，于是就被打回原形。正如马华所说：“不作死就不会死，小三当腻歪了，还想尝小鲜肉，太不给班长面子了。”
以前李艳在班上人际关系就不好，和王凯闹僵后，不但体味到失去特殊待遇的滋味，也成了孤家寡人。就连她曾经的徒弟夏辉，这时候也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八大没眼色”的错误，与她保持起了距离。善良的小孙劝李艳找车间主任调个班换换环境。李艳声色俱厉地说：“我不走！我做啥亏心事了要灰溜溜地滚蛋？”这态度把小孙闹得下不来台。
李艳说不调班是有底气的。凭她对王凯的了解，他只是吃她和夏辉的醋才这样对待她，如果她和夏辉断绝来往，再低头认个错，他俩还会重归于好，她还能继续享受特殊待遇。
生活中，有些事必须说清道明，而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李艳和王凯之间就属于后者。王凯并未在李艳跟前抱怨过她和夏辉走得太近，而李艳也未曾承认过她和夏辉有什么。如果李艳打开天窗说亮话，岂不成了哪壶不开提哪壶？窗户纸未捅破，都可以装傻充愣；窗户纸捅破了，直面对方反而会引起尴尬。人家夫妻闹了矛盾，和解也往往以孩子或者家里别的什么事为契机，不再纠缠引起矛盾的原因，借用一位领导人的话——团结一致向前看。她向王凯低头认错，也只能以别的事为幌子，相信大家都是聪明人，都明白对方的心思。李艳在耐心地等待着机会。没过多长时间，机会还真的就来了。
这天李艳在进行某工件的一道工序时看不懂图纸，就去向雷军请教。雷军正在忙自己的活儿，随便瞟了一眼图纸就给出了结论：“先用八个的钻头打一个二十毫米深的孔，再找出与左边基准面平行的直径切割。”李艳按他说的去做，结果把工件加工成了废品。原来图纸虽然未标清，可注释上说得明明白白，找到与左边基准面平行的直径后，向右再移动二分之一个半径切割，也就是说李艳多切割了二分之一个半径。雷军没仔细看，而李艳业务能力差，又太相信雷军了，两人一个粗心一个无能，最终铸成大错。事到如今，只能重新加工。材料是公家的，不会有人心疼，班长运作一下也可以隐瞒过去，只是前面的几道工序要重新进行。
王凯当着全班人的面大发雷霆训斥李艳，并扬言要扣她一个月奖金。一开始李艳还隐忍不发，到后来忍不住了，便和王凯吵起来：“制度在那儿摆着，要扣要罚随你便，发这么大火儿干吗？”
王凯说：“就是因为你的疏忽大意，浪费了原材料不说，还害得好几个人都得返工。你去问问人家愿意不？”
雷军心里过意不去，站出来说：“是我让李艳那样干的，要扣就扣我。”
王凯知道事情的原委，他当众训斥李艳是做给大家看的，毕竟这事害得几个人要返工，人家心里肯定有怨气。他把李艳训斥得越狠，就越能取得那几个人的谅解。王凯见雷军冒了出来，心想干脆就把戏演得再逼真一些。他对雷军说：“你不要说了！这是李艳惹的祸，与你没关系。”
雷军解释说：“李艳来向我讨教，如果我仔细看一下图纸，就不会发生这事。”
“李艳又不是没出师的小徒弟，她具备独立工作的资格，向你讨教啥？就算你犯了错，责任也应该由她来承担。”王凯摇头摆手，表情更严肃，摆出了一副此事不容商量的态度。
王凯的高姿态把雷军惹火儿了，他喊起来：“你拽什么拽？不就是把一个工件加工废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王凯说：“看来没扣你奖金你心里不甘啊！那好，连你一起扣。这个工件价值三千多，两个人的月奖也远远抵不住。”
雷军向前走了几步，说：“抵不住你再加码呀！两个月三个月随你便。”
场面就要失控，有人赶紧上前劝阻，严涛拽着王凯进了班长室。
李艳满怀歉意地对雷军说：“不好意思，是我连累了你。”
雷军气咻咻地说：“与你没关系。芝麻大的官，谱儿还摆了个大，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德性。”
晚饭后，王凯带领着包括李艳在内的几个人重新加工工件，直到九点钟才大功告成。李艳说今天这事由她引起，为了表示感谢，她做东请大家吃大餐。于是几个人去了附近一家酒店，两个小时后，个个酒足饭饱。临走买单时，王凯抢先用公款把账付了。他的理由是，大家加班不是给李艳干私活，而是为了工作，既然为了工作，动用班费合情合理。
第二天，李艳悄悄告诉雷军：“我已经和王凯说好了，不扣你奖金。”
雷军很意外，问：“你怎么和他说的？”
李艳神秘地一笑，说：“这你就不用管了。你因为我和他吵架，我已经过意不去，怎么还能让你损失奖金？”后来王凯既没扣雷军的奖金，也没扣李艳的奖金，这场风波就算过去了。
不久，大家惊讶地发现，王凯和李艳的关系从“数九寒天”迅速越过了“阳春三月”，直奔“三伏天”。李艳又恢复了特殊班员身份，上班工作任务少，长时间待在班长室陪聊，上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从未被考核过。
这天刚上班，李艳又满面春风地走向班长室，不一会儿，严涛就灰溜溜地出来了。马华嘲笑雷军说：“人常说疏不间亲，当初他俩闹别扭，你挺身而出演了一场英雄救美。现在人家在里面儿女情长，你只能在工作台前英雄气短了。”
雷军把手里的锯弓扔在工作台上，骂自己说：“我他妈的真是狗拉耗子多管闲事，后悔死了。”

                                       2016年12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