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踏秋

清茶

  
       今年一夏无雨，秋刚至，雨便跟着来了。忘了下雨的夏，就那么固执地往前走，直到走进秋的境地，才想起被它遗忘的雨，许是为了补偿吧，雨绵延再绵延着，时而滂沱的雨恍惚了季节，却冲凉了秋。
       没有秋阳的秋，泡在了雨里，心也跟着湿漉漉的。我很不喜欢今年的秋，可我又不想错过这一季。在一个阴天的下午，我没带伞没带包，连手机都没带，一个人去郊外踏秋。
       沿着国道前行，身后疾驶过的车带着一股股强劲的风，一次次催促我，不得不向公路下的树林走去。刚走进树林，细细的雨丝就洒落下来。雨丝不一会就淋湿了我的头发，我用手只轻轻一抹，那头发就熨贴地粘在了一起。头发的顺从妥帖了我，心生一丝快慰。抬起头，用整张脸去接雨。很快，雨丝就变成水滴从脸颊滚落。透过树叶的间隙去看天，灰色的云低低的，再举目远眺，天地相连的雾霭氤氲着。不知不觉，我在这朦胧中没了思想，连碎碎的念头都被雾化了。似乎，天涯东西无处可寻，又都在咫尺。踩在湿漉漉的草地上，没被秋风吹黄的草在我脚下、前方脆生生地等着我，仿佛踏青的时节。唯有烟雨中，偶尔飘落的一两片秋叶，荒芜了我秋凉的心。
       被细密雨丝点缀的眼镜片，模糊了我的心情。顺手摘下来，撩了撩衣角去擦，却被打湿的衣衫弄得更加模糊。索性把四百五十度的近视镜挂在胸前的纽扣上，裸视这个朦胧的世界。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刚刚的混沌瞬间变得异常的清晰。在云烟雾绕的树林里，我惊喜地发现三五个采蘑菇的妇女散落在我前面，灰蒙蒙的视线里，她们艳丽的雨衣格外鲜亮。带着这份明朗，我走近了采蘑菇的人群。半年多来沉郁的情绪堆积得太深太重，隔世般的我与这个多彩的世界流离得太久，那一刻，我走近她们的脚步有些急切。当我猫着腰遇见那一圈黄蘑，兴奋得犹如见到久违的姐妹。我蹲下来，双手同时伸向两朵大小差不多的蘑菇，以最快的速度采摘下来，握在手里又贪婪地去采另外一个，直到手里攥不下了才回过神来——这蘑菇我放哪？我双手捧着蘑菇，讨好地冲着身边穿红色雨披的采蘑菇大姐说：“您要么？我采的，那，就那儿，有一大片这样的蘑菇。”她笑着说：“放我筐里吧，你不要蘑菇还采什么蘑菇呢？”是啊，我是来这寂静里寻找光阴的，怎么就被这蘑菇诱惑了呢。我有些尴尬，正不知道该怎样和她解释，刚拿了蘑菇的手开始发痒，我自嘲着边伸出手给她看边说：“我蘑菇过敏。”她笑了笑，笑得有些牵强。“听说过有毒的蘑菇，没毒的蘑菇过什么敏呢？”我急忙补充了一句：“你不信么？我挖了四十年婆婆丁，今年春天去挖，就过敏了。” 她居然笑出了声。她的嘲笑也引来了周围不远处几个妇女的笑，她们边笑边说：“婆婆丁本就是解毒的，还有毒让人过敏不成？”“现在人都咋地了，咋啥都过敏。”这位红衣大姐大概看出了我一脸的无辜，跟不远处的几个妇女说：“可能吧，现在农药化肥养的地，有毒。”“可不是么，现在有人种地的地方，就没有没毒的了。”“还说啥粮食啊，哪样菜不打药不长虫子啊，现在吃农药的菜都把人吃出抗药性了。”“现在的地都跟喂惯了鱼的猫似的，馋着呢，不上化肥也不打粮食啊。”“俺家可是年年都种不上化肥的稻子，留着自己吃呢。”她们几个跟没我这个人似的，唠出了兴致。还是那位红衣大姐看出了我的尴尬，站起来指着我身后的妇女说：“她家自己开了块地，年年种不上化肥的稻子，大妹子，你要想吃好大米，找她买。”“呦，人情让你交了？”话音没落，那位说种稻子妇女的手就拍在了我的肩膀上：“没问题，要是你真想吃好米，给我打电话，别看产量低，我按市场价卖给你。”一直没插上话的我赶紧接茬：“好啊，好啊，同事谁有想买的，我也让他们找你。”“那你记下我电话吧，到时候你就说咱是在树林里认识，我就知道你是谁了。”她没等我接话，就一口气念了自己的电话号码，我再次尴尬：“真不好意思，我没带手机。”她用有些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有些扫兴地说：“那你告诉我你手机号吧，我打给你，一会你回家就能看到我的号码了。”我没迟疑地把我的电话号码告诉她，她边重复边掏出手机飞快地记下来。那位穿红色衣服的取笑她：“瞧瞧，来采蘑菇还能捎带卖大米。”种稻子的妇女委屈着：“我的米好又不是卖不出去，是我跟这姐妹在这里遇到有缘，我才让她买的。是不，姐妹儿？”我在她的笑声中连连应和：有缘，是，有缘。
的确，生命里总有不经意的遇见，也总有一些和着秋天一起离开的人和事。有的遇见可以重逢，有的则随秋风走远。不是么，童年里童话般的秋，不就是在扯断了一季又一季的炊烟中走远了么。都说秋天是个离别而孤独的季节，我想，那是因为我们都曾走过心里的漂泊吧。而愿与秋天携手同行的人，注定是一个热爱生命的人。只有不悲秋的人，才会把秋天的飘落当成是春再生的序曲，才会把和季节与岁月有关的故事融成简洁清浅的文字，才会笃定这份心绪一定有个命里注定的人，能读出下一个春暖花开。
      今秋，尚未遇见斑斓的绚丽秋景，我只在多雨的秋日里，遇见了怀恋夏日的摇曳浅草，遇见了一群裸视中给我清爽的热爱生活的女人们。在这片树林里，秋雨淅沥缠绵得恼人，而我的心里已然升腾起一片湛蓝的晴空。   
      我所遇见的秋天，还好。
                                                          2016.9.9

江南岸

先抑后扬，跌宕起伏，文风朴实，引人入胜。欣赏清茶老师的美文！

建议加精~~

清茶

引用第1楼江南岸于2016-09-12 08:20发表的  :
先抑后扬，跌宕起伏，文风朴实，引人入胜。欣赏清茶老师的美文！

建议加精~~

就得闲出去走走，随手记录下来了。不成文的随笔，让您见笑了！
真诚感谢一直以来您对龙江作家的支持与关注！顺祝秋安！

方志兰台

秋天的伤悲，秋天的回望，秋天的憧憬。带有哲理的感悟。读来人人入胜，叫人深思。

紫陌阳光

姐姐文笔优美，很耐读，文学功底深厚，学习了

清茶

引用第3楼方志兰台于2016-10-10 19:15发表的  :
秋天的伤悲，秋天的回望，秋天的憧憬。带有哲理的感悟。读来人人入胜，叫人深思。

问好兰台老师！
谢谢您临帖阅读解读过誉！

清茶

引用第4楼紫陌阳光于2016-10-12 19:29发表的  :
姐姐文笔优美，很耐读，文学功底深厚，学习了  

随笔，记录生活点滴，紫陌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