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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作 姥姥的臭米面蒸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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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23 14:28:2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那个寒假,冷得出奇,雪也少有的大。巴掌大的雪片子,在呜嗷的大风中,飘了一天一夜。喧喧的雪,一尺多厚。西北风跟倔驴似地,满院子乱窜,弄得雪片也有缝就钻。姥姥怕我出去冻着,说啥也不让我下炕。趴在窗前看翻飞的雪,烟濛濛的,我就觉着空落、想家。姥姥知道我不像姐姐和大弟弟他俩每年寒暑假都来,不常住姥家的我会想家。就把火炕烧得热热的,把埋着苞米瓤子的火盆放在窗台上,火盆里放几个土豆,不大会儿功夫,就给我扒拉出来一个煨熟的土豆来。扒拉出来一个,姥姥就用指节都变形的小手给我扒土豆皮,只三两下,就扯下了一个土豆的皮。白胖胖的土豆,散着热气就传到了我的手里。姥姥则转身下炕,到外屋的碗架柜里端出来没有冰碴的碎咸菜给我。见我细嫩的手倒来倒去的,姥姥就说,烫手了吧?来,姥姥给你拿着,你吃。我一边啃着姥姥手里的土豆,一边用手抓一两条咸菜放到嘴里就着吃。坐在热乎乎的炕上,吃这热乎乎的土豆,和姥姥忙乎着再埋土豆再扒土豆,想家的事也就忘到脑后了。
    雪后的第一个晴天早上,我是被扫雪回来的姥爷咳嗽声惊醒的。睁开眼,达斡尔族人特有的木格窗缝里,有几缕阳光挤进来,稀疏地斜织着,打在我暖暖的被窝和暗淡的土墙上。光线有些细,但很强。我眯起眼睛,金光中有细尘精灵一样兴奋的舞蹈,我的心也跟着欢跃,麻利地起来穿衣。推门进来的姥姥见我穿衣服,站在炕沿前帮我系扣子,姥姥和我几乎是身贴着身,她身上散发着的浓浓的炊烟的味道,格外的亲切。我洗完脸,炕桌上姥姥熬的香喷喷的小米粥味,便满屋游荡了。
   雪后的院子,已经在姥爷的扫帚下变得清爽。我很后悔自己起的太晚,没了雪地,没了雪地上黄狗和花公鸡的足画。我的天堂只有在敞开着栅栏门的菜园子里。那里有姥爷堆起的雪堆,有蹦跳的麻雀,有蹒跚在雪地的鹅鸭。我自打八岁那年被鹅“拧”过,我特别怕鹅伸脖子,见鹅哪怕它不伸脖子,我也是躲着的。但鸭子我不怕,我喜欢鸭子的憨态。不管多瘦的鸭子,看上去都很敦实。它走路本就一歪一扭的,走在雪地里,一拽一拽的,好玩极了。它在前面拽,我就在后面撵,看它踉跄几乎滚倒的样子,我就笑个不停,继续撵。姥姥怕我有冻伤的脚受不了雪后的冷,边嚷着别再冻了脚边拖我进屋。把我掫上炕,姥姥就笑眯眯地把炕桌推到炕梢,从外屋端出一盆酸菜馅和一盆黄面。我见姥姥笑,就过去问姥姥,是不是咱要吃好吃的?姥姥说,是啊,包饺子。我很纳闷,怎么黄米面还能包饺子啊?姥姥说,这不是黄米面,这是臭米面,咱晌午吃臭米面蒸饺。面里和什么了?还能变臭味?有臭味还能好吃?姥姥只顾忙着屋里屋外取擀面杖和盖帘,不回答我。姥爷则闷声脱鞋上炕,骈腿坐在炕桌旁和面。当生产队长的姥爷话极少,表情也总是不晴不阴的,我不太敢和姥爷说话,看他和姥姥干活,我就趴窗台看院子里觅食的麻雀。
   开始我用手焐玻璃上的冰凌花,可很快,阳光下的冰凌花,就化得差不多了。索然没趣的我就看姥姥姥爷包饺子。姥爷把臭面用擀面杖擀成一张薄薄的饼,然后拿一个饭碗,碗口朝下,手举起碗向下一扣,一个圆圆的面饼就印在那大张薄饼上了。姥爷就像画师一样,抬手向下,一个挨一个地扣,那张和桌子般大小的面饼上,就有了一个又一个圆,排得密密麻麻的。这连贯的动作和画一样的面皮磁石一样地吸引着我,我凑过去,歪着头看姥爷的脸。姥爷看出了我的心思,把碗交到了我手里。怀着好奇和神圣,我拿碗的手有点抖。半天,才憋着一口气,高高举起饭碗,在剩下的没有圆圈的大饼上扣了一下。或许是我用力过猛,或许是手不稳,我扣出的饼的圆外被碾出一个豁口,我害怕姥爷的责怪。边用小手捂着面饼,边回头看姥爷的脸。让我惊奇的是,我居然看到身后的姥爷在笑。浓密的眉毛弯弯的,露出的牙齿也在那撮浓黑胡子下,显得格外的白。
   我真不敢恭维那将苞米馇子发酵沤酸臭打成的面,做出的吃食,即使是包着肉馅的蒸饺。现在还能回味起那味道来:面微臭且酸,吃到嘴里,夺了馅儿的风头,馅儿里的肉啊、葱啊、姜啊的,都被臭米面的味湮没了。记得当时我只吃了半个臭米面蒸饺,就怎么也咽不下去了。姥姥和姥爷狐疑的眼神,现在我还能清晰地回想起来。至今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风俗和什么样的饮食文化,让许多人喜欢吃这种食物。当下,饮食多元化,吃法猎奇翻新,把臭米面当做传统风味主打主食的饭店很火。每每在饭店吃饭,有人叫上臭米面的酸汤子,我也是从不吃一口的。文友敏捷姐姐很喜欢吃,也曾向我描述过味道和口感,但我仍心有余悸于那个寒假姥姥家臭米面蒸饺的味道,一直没再尝试品尝过臭米面食品。
     二十四年前的正月初五,姥姥在大姨家的土炕上走完了她七十八岁的人生。姥姥走时,我在身边。那是我人生第一次亲历生离死别,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为严重肺心病姥姥的离去而过分悲伤。倒觉得姥姥这样安然地睡去,少了整夜咳不能寐、喘不能卧的折磨。那夜,伴着和姥姥身上特有的炊烟味道一样的冥纸的草灰味,我一夜未眠。模糊中,供桌上插着香的金灿灿的米,变成了那日我咬了半块的臭米面蒸饺……



                       2011.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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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3 14:29:05 | 显示全部楼层
年底实在是太忙,贴篇旧作。顺祝文友冬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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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23 14:36:30 | 显示全部楼层
旧作也耐读。许是见到了雪,又想起了姥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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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4 15:58:27 | 显示全部楼层
引用第2楼北国红叶于2015-11-23 14:36发表的  :
旧作也耐读。许是见到了雪,又想起了姥姥?
是啊,有一一个飘雪的季节就这样悄然降临了,一年年一季季。对过往及亲人的怀想,也在这飘雪的日子里,一点点变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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