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员

刘宏民

       赵家湾发电厂因历史原因，职能科室人员严重超编，而生产一线员工却不足。空降的王厂长一上任，第一把火就烧到了职能科室，要对科室进行减员，裁减下来的人分配至生产一线。王厂长最初的想法，要一刀下去彻底改变这个头比身子重的“怪胎”，可具体实施起来困难重重。一个抬轿子的人让他去坐轿子，肯定满心欢喜；而让一个坐惯了轿子的人去抬轿，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何况那些能坐轿子的多少都有点儿来头。王厂长把他的想法在中干会上宣布后，方方面面的阻力便接踵而来。他办公室的电话和私人手机热闹起来了，拉关系说情的，诉苦摆困难的，甚至他的上级也告诫“稳定压倒一切”。王厂长由义愤填膺变得愁眉苦脸，再由愁眉苦脸变得仰天长叹，最后不得不退避三舍，要求每个职能科室先裁减一人。王厂长在中干会上义正辞严地说：“如果哪个部门领导还要摆困难，来时别忘了带一份辞职报告。”王厂长是铁了心了，再也不会退让了。
       经营计划科李科长心里盘算着该裁谁。他的科室共有十人，除了他和副科长以及两个业务主办外，其余六人都是科员，被裁的人肯定是这六位中的某一位。六人中有两个年长的，业务能力一般，而且自由散漫，不请假不上班是家常便饭，可他俩在科室工作已超过三十年，年龄比李科长还大，这两尊神自然动不得。还有两个年轻人：一个和李科长私人关系很好，逢年过节都会去他家里走一走转一转，李科长再傻也不会恩将仇报；另一个是副科长的亲信，尽管李科长和副科长貌合神离，可为了避免祸起萧墙，也不能动他。如此说来，只能动年龄最小资历最浅的小赵或者小黄了。小赵和小黄是经营计划科的“工兵”，与专业有关的琐碎事和与专业无关的杂碎事全让他俩承包了。李科长对这两个年轻人印象不错，干工作任劳任怨，而且很会看领导的眼色行事，譬如在一些敏感场合总能找借口主动避开。小黄每天上午上班后，都要把他和副科长的办公室认真打扫一遍，并给他们泡上茶水，这几乎成了她的定期工作。小赵也不赖，重活脏活他抢着干，譬如打扫专区卫生，帮大家领厂里发放的慰问品等。平心而论，李科长不愿意动小赵和小黄中的任何一个，因为任何一人离去，都会留下一些其他人不愿意干的活儿。可是没办法，身为科长的他不可能做得面面俱到，要有所取舍，权衡利弊后，只能拿小赵和小黄开刀。
       李科长把小赵叫到办公室，告诉他，根据厂里的要求科室要裁一人，现在还没有定下来到底裁谁，建议小赵去生产一线各分场打探消息，选择一个他愿意去的分场，提前和这个分场的领导通个气，这样万一被裁减后，就有比较理想的去处。赵家湾发电厂这次人员调配，只要原部门愿意放人，新部门愿意接收，人事科那边只是走个过场。小赵心里清楚，科长找他谈话，就是准备裁他，他想辩解。李科长摆摆手制止说：“你不用想得那么复杂。现在还没有定下来，我只是让你先给自己留条后路。”小赵看科长神情严肃，也不便再说下去，垂头丧气地走了。
       李科长正准备再找小黄谈话，不料小黄却主动找上门来了。小黄告诉李科长，她已经给自己联系好了炉检分场，只要李科长愿意放人，她就可以去人事科办理调动手续。李科长很诧异，问：“炉检工作又脏又累，你一个姑娘家，为什么要去那里？”小黄支支吾吾说：“炉检分场岗位高，挣钱多。”李科长笑了笑说：“你先回去，我们研究研究。”
       李科长自然不相信小黄说的，他多方打听，终于弄清了事情的缘由。原来炉检主任和小黄的父亲是高中同学，小黄担心被裁掉，让父亲去找炉检主任，原指望他能给李科长说说情。不料炉检主任和李科长关系不睦，他对小黄父亲说，炉检分场事务员岗位空缺，还不如让小黄去他那里当事务员，仍旧坐办公室，岗位工资也高。小黄寻思：如果继续待在经营计划科，就算这次幸免，下次还可能被裁掉，还不如早早走人去炉检分场，在父亲老同学手下工作，一百个放心。
       小黄原以为她替李科长免了难，李科长肯定会给她开绿灯，然而事实却出乎她的预料。她三番五次去找李科长，李科长总是搪塞说，科里还没有研究好，让她别着急，静等消息。小黄不能再等下去了，因为那边炉检主任已经催她了，说许多人都盯着事务员这个位子，他的压力很大，如果小黄再不办理调动手续，这个岗位可能就被别人抢走了。与此同时，小黄又得到消息，李科长不停地督促小赵去给自己找合适的岗位。难道李科长宁舍弃小赵不舍弃她？这又何必呢，两边都得罪人！小赵根本不愿意去生产一线，特别是他知道小黄要走后，更觉得自己没有离开的必要。李科长的做法令小赵和小黄费解：该留的人不留，该放的人不放，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这天晚上，小黄在炉检主任的点拨下，买了两瓶酒两条烟去李科长家登门拜访。李科长夫妇很客气地接待了小黄。寒暄一阵后，小黄如实说了自己去炉检分场担任事务员。其实小黄也清楚，李科长早已知道了她这个秘密，只不过两人没有面对面挑明而已。李科长带点儿惋惜地说：“你是咱们科室重点培养的对象，这次裁人，我也是极力保护你。既然你决定要走，而且新的岗位也不错，我就不再阻拦了。”
       第二天，小赵从小黄那里得知李科长已经答应放她走的消息后，脸上露出了笑容，这下他可安全了。然而李科长一见到他就问：“你把单位联系好了没有？”小赵摇了摇头。李科长说：“别磨蹭，动作要快。”小赵一怔，两眼茫然。
晚上，小赵在小黄的指点下，带着烟酒依样画葫芦去李科长家拜访。李科长告诉小赵，本来他和小黄是科里的未来和希望，现在小黄走了，小赵就成了科里唯一的新秀，希望小赵好好努力，不要辜负他的厚望。小赵满脸陪笑，唯唯诺诺。
       小黄办理了调动手续，愉快地奔赴新的工作岗位。小赵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他向李科长主动请缨，以前小黄干的那一堆杂事，包括给两个科长打扫办公室泡茶，他全包了。李科长指着小赵对大家说：“看小赵多勤快！我们就需要留下这样的年轻人。”众人七嘴八舌地称赞小赵。在李科长的领导下，经营计划科笑语盈盈，一团祥和。



                                                                                2015年10月6日

残荷缺月

  
文字细碎，叙事性强。
继续。共勉。
感谢赐文！

楚楚

很有现实意义的一篇文章。
作者在平实的敍说中，让人得到了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