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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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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27 11:41:4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这两面旗帜是秋天插上去的。秋天有一股气,自天而下,自远而来,轻轻飘飘,让人感受到丝丝凉意的时候,秋把在东干脚的事弄成了——在东干脚的后山上,把两棵高大的枫树弄成了两面旗帜,在批把树、榆树、桂花树、杉木树、红豆树之间显露出来,由黄而红,像燃烧的火炬,风吹如旗。
  东干脚这个时候,一点也不显瘦,而是沉静了。平坦的稻浪在橘黄而温暖的阳光下波澜不惊,像火狐狸的皮子铺在地上。笔直的柏树有点郁郁寡欢,其实它们一直是那样子,只是这个时候凝重了一些。这跟东干脚的天空有关,燕子南去,白头翁、喜鹊偶尔窜过眼线,更多的是一天空旷的蓝,幽幽的,令人也忧郁。这种忧来自天地宽广而人命渺小,层山叠岭,云起云落,人如蝼蚁,一不小心就迷失了自我。皱下眉来,好在山下还有东干脚,山间有广阔的田亩稻浪,还有不少的房子蚕豆一样的散落在每座山下,焕发出生生不息的斗志。
  水在变瘦,河里的水,沟里的水,井里的水,都在变瘦变薄,仰起脸,就找到了答案,是风,是这凉风吹瘦了滋养大地滋养东干脚的清水。水不丰润,草就枯了,原来隐埋在青草里的石板路,像龙骨一样凸显出来,一块一块,如同游子天涯断肠。大地清净,路上的人也放轻了身子,深怕惊动了这份深邃的静谧。而唯一让人心激荡的是在后山丛林中燃起的两树火炬——两棵枫树,如果不是风带来的,或者就是鸟衔来的,不知经过多少年的成长,突然从包围与遮蔽中突围而出,鹤立鸡群般地,超然于群木之上,与秋风一和,便谱出了一曲壮观。
  枫树既是平凡,又是卓然不凡的。它夹杂在苦楝树、批把树、沙里木、野桑树之间,张着手掌大的叶子,由嫩绿而深沉,跟其它的树没有区别。刚入秋的时候,枫树叶开始变黄,没有人察觉,直到一树黄叶的时候,才有人惊觉秋天来了。过几个早晨,枫树被晨露浸润,又被太阳晒烤,情感突然浓烈了起来,黄叶变得像裹了血似的,把周围的树都变成了陪衬,凌空而出,两棵大树,像两只耳朵,收集天地之气,倾听天地之音,将所有的表达藏在叶片上,凌空而舞的,你说是秋,是东干脚,是风,是我的心态?没有答案,只有飞舞,像阵头前的旗帜,前面是陷阱,里面暗藏着死亡和冰冷,也凛然无惧。
  东干脚就是这样的,像一颗蚕豆,窝在山脚下,春夏秋冬,花开花落,宠辱不惊。
  东干脚的人也是这样的,早起晚归,从老到死,伴着庄稼,以勤为荣,祈祷平安。
  枫树开花似的红叶令东干脚的人讶异了一回,周边的树也不安分起来,苦楝树开始抗拒风的搜刮,最后被风扯得一丝不挂。梧桐树无比的凄惨,日也伤,夜也伤,那种告别,令人误以为下起了秋雨,掀帘一看,是梧桐与秋风在纠缠,看得人不免一声叹息。而不甘寂寞的是长在石头边的乌桕树,青的时候,盘起的树冠象腾空的鹰,而火红的时候,像云,来得快,去得也快,风抓挠几回,树叶扑下来,而枝头的乌桕籽爆裂开,如一团雪挂在枝上亮眼。
  枝头的灿烂一旦落在泥上,无论灼灼春花,还是绚丽的秋叶,都像一张被岁月吸干朝气的老人的脸盘,表面枯干、堆满皱纹、一层死灰。
  很早以前的时候,东干脚的孩子会拿着筢子,挑着箩筐,将这些树叶拢回家去当柴火。乌桕叶、枫树叶、红豆叶,只要落在了地上,就筢成一堆。装满筐了,有的坐在石板上,玩捡来的果子,有的在楂树的枝叶间寻找白头翁的草窝,里面藏着它们过冬的粮食——使君子。有的会站在枫树下,从树根往树上看,眼光像个爬虫,一节一节爬上去,看到了青天,才闪出一口气,跑开。枫树在脱皮,裂开的带斑的树皮里,是光滑结实的树干,一路看上去,整棵树都在脱皮。这是怎样的一种光景,像火一样热辣过后,是痛苦的蜕皮?风在林间轻微的穿梭,崖下的东干脚像个看牛的老头,晒着阳光假寐,而庄稼地却清爽了许多,稠绿凋去,大地空旷辽远。
  秋把所有的东西据为所有之后,把萧条留给了冬。
  我站在东干脚的对面,一张石板桥之后,就是东干脚被太阳烤得焦黄干燥的泥墙。所有的大门都洞开着,里面黑黑的,像一张一张在对着苍天吆喝的大嘴。我倾听着,用一块布,一块花布,东干脚后山的树林,将嗷嗷着的东干脚包裹起来,远走他乡。我要度量一下,家到天涯的距离。
  秋天把念想留在了东干脚的后山,东干脚却用一棵树告诉我,天涯就在春夏之间,在绿叶变红叶的路上。
  我心头有两片枫树叶,合在一起,就是一面不褪色的旗帜,就是东干脚。在天涯,故乡就是旗帜,那个挂心的地方,现在叫东干脚。
  2013-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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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29 14:09:59 | 显示全部楼层
东干脚——平凡中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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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7-29 15:00:13 | 显示全部楼层
  天堂南瓜花

  天堂是什么模样?这问题很傻,傻到不能回答,或者是我傻不知道。何况,那时只有天庭,只有奶奶口中的玉皇大帝,还有王母娘娘的蟠桃园,威权富贵神仙,虚无如同声音,出口即消失了。对天堂没有印象,但对一株南瓜,至今情有独钟。
  房子与房子的中间,有一块空着的宅地基。父亲说,当年地上是一幢青砖房,被火烧了,烧了三天三夜,什么也没有了。左看右看,看遍全东干脚,也没找出一幢青砖房。东干脚的房子都是泥房子,颜色和样子如同爷爷胳膊上的皮肤,酱紫,皱纹累累。房子与大地连成一体,虫在低处做窝,雀鸟在高处的墙缝里筑巢,燕子就干脆进屋,在厅的壁板上用泥画半个圆,住在上面,与主人朝夕相伴。
  空着的宅地基上,并不空。说它空,只是因为没有房子。父亲说朝廷无空地,世上无闲人。我总以为,这话是针对农民说的。农民土里刨食,忙得像只蚂蚁,贱得像只蚂蚁。屋边有了空地,怎么让它闲着?靠近邻居屋墙那边,种了一排树,第一棵是棕叶树,第二棵是橙子树,第三棵还是橙子树,第四棵是棕叶树。棕叶树有奇用,棕叶子可以做扫把,棕衣可以结绳,农村的筐索、捆柴的索、绑人的索、遮雨的蓑衣,都是棕衣所制。因为有用,所以有专人收购。但是村里居然没有人种棕叶树来赚钱,或者是产量低,或者对于他们来说,种田种地为大本。
  两棵橙子树,品种不一样。一棵巨大,如童话里可以当屋亭的蘑菇,粗壮的树干,滑溜溜的,老鼠都上不去。因为安全,附近的野麻雀、流浪的小鸟都拿这里当家,繁盛之时,不下千只。一棵如柏树笔直生长,枝干长刺,长得比旁边的大哥还高,却不结子。父亲说,这是一棵红橙,也叫血橙,不经历九个冬天,是不会开花结果的。怎么才知道它经过了九个冬天呢?有人不信。父亲又信口说:树上的刺掉光了,就够时间了。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父亲的话已经被忘得一干二净了,这棵橙子树开始挂果,树上还有尖尖的绿刺,但挂果不多,挨到秋末,树上只有两三只果,敲落下来,捧在手里端详,这果的形状不像旁边的橙子一样圆溜,像葫芦,剖开来,肉果然是红的,味涩,比想象的差远了。父亲皱了皱眉头,却说:再过两年,这棵树的橙子保证清甜。
  又是一个希望。我想,就是不断有这样的希望,农村才香火相传,烟火不断,鸡犬相闻的。然而人们很快就忘了,需要应对的穷事太多,没有闲人,也没有闲心去琢磨,说了,笑了,人散就不再提。
  我们也会聚到那块空地上玩,捡橙子花,捡落地的小橙子,或者在土里掏几条红色蚯蚓出来,穿进小铁钩,到河里去钓鱼。还有的时候,是几个人叠在一起,结成人梯去掰棕树叶,锤成刷子,抽陀螺。而对空地中心,用一个无底烂筐罩着的南瓜苗不屑一顾。黑尾黄鸡却很感兴趣,咯咯的邀来其它的公鸡母鸡——公鸡极没耐心,它来的目的,不是刨食,而是为找到新的性伙伴,见了母鸡,公鸡都要追逐,无论转多少圈也不放弃,直到骑到母鸡背上得手了,跳下来,耀武扬威的伸长脖子,左看右看,像个管事的男人。
  过了初夏,南瓜藤水一样的从那个烂筐里溢出来,又像蛇一样盘旋,不用十天半个月,空地中央到处都是南瓜藤了。南瓜叶长毛,刺人,不疼,痒痒的让人很不舒服。南瓜花也不美,瓜藤伸出一根很长的须,南瓜花就突兀的结在那条须上,样子很古典,像廊灯,徐徐打开,却像一个喇叭,散发出一种甜味,蝴蝶、蜜蜂、黄蜂、鬼头蜂、萤火虫都来了,场面却并不壮观,稀稀拉拉的,但都有。我们觉得很稀奇,蝴蝶抓不住,蜜蜂要酿蜜,萤火虫不堪抓,鬼头蜂不敢惹——六毛被鬼头蜂蛰了,在医院足足打了六天的屁股针。唯一敢下手的,就是抓黄蜂。守在南瓜花边,阳光很好,所有的南瓜花看起来都洋溢着得意的笑容。大黄蜂来了,长的有点像河里的虾米,用细细的长脚试探一下花瓣,然后落下来,悄无声息的爬到了花蕊上,它完全不知道,它成了猎物,在花蕊上爬来爬去,却不知道被囚住了。
  黄蜂一钻进南瓜花,我就用手快速的将顶部的花瓣捏在了一起,对在一边候着黄蜂来的伙伴喊:我抓住了。伙伴踏过南瓜藤,对是否踩坏南瓜秧全然不顾,跑过来帮我把花摘下,然后就凑过耳朵来,屏气静息的听黄蜂在花朵里恐慌挣扎发出的声音。我也听,越听越胆战心惊,我抓着花,黄蜂在我手里,危险在我手里。抵抗一阵,内心里还是觉得危险,要把南瓜花送给伙伴,伙伴不敢接,我只好点鞭炮一样,蹲下,伸出抓花的手,把花朵扔出去,然后蒙住耳朵跑,跑到屋檐下,又折回来看,南瓜藤下偷懒的鸡伸出脖子,看看这边,看看那边,惊奇的看着我们,而在做它自己的准备——如果我们逼近,它就跑。
  让我彻底记住南瓜花的,不是我的玩耍游戏,是母亲的菜。有一年农村里满是传说——一个汽车司机送了一个走亲戚的客,那客临下车时送了他一个荞麦粑粑,说吃了可以挡病灾——司机回去一说,一传十,十传百,山地人家都想方设法找来荞麦做粑粑吃。吃了粑粑,七月七,吃七鲜,问为什么?大家吃,不吃就觉得一件大事没有做。为了不留亏欠遗憾,全村的女人都在张罗七鲜。母亲也不例外,张罗了七样菜,煮到一锅,端出来,我就看见了南瓜花,感觉奇奇怪怪,但还是吃了,粉粉的,甜香味入肺入心,满口余味。我从没想到,粗糙的南瓜花,做菜来吃,经过母亲的手,会变得嫩滑可口。后来,只要空地里的南瓜花、南瓜龙头多了,我就会告诉母亲,母亲却只是偶尔做,理由是耗油。有这个限制,南瓜花不轻易吃到,就成了一种念想。
  天堂在哪?以前真不知道,现在至少有了一种答案,天堂在收留童年生活的故乡。天堂的模样一点也不豪华,建筑简陋,牛羊猪狗时隐时没,树木繁茂,花草遍地,人忙碌而不知道珍惜,自由自在,穷苦与欢乐一样不少,味道像南瓜花一样,虽粗糙,却甜。故乡可以回去,童年却只能回味和遥想了。
  2013-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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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31 16:44:18 | 显示全部楼层
农家生活有苦也有甜,很喜欢楼主笔下生趣盎然的童年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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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8-13 11:11:17 | 显示全部楼层


文字细腻,充满诗情画意,问好欧阳。七夕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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