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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宿荷塘 原本桀骜不驯、放荡无羁的大湖一到了此处，就像一位古怪精灵而情窦初开的少女，乍然遇见了朝思暮想的情人一般，一下子换了一个人似的羞羞答答、温柔娴静起来，奔腾的雪浪化作徐来的微波，浑黄的湖水也变得清澈见底。也不知是在何年何月，竟长出一大片约摸百十亩的翠荷来。那荷密密麻麻，似乎在水里长够了，便一窝蜂地涌上岸来，把好一个泥软沙暖的无水河滩也挤满了。岸边垂柳依依，无边无际的翠微深处，乍露着许多青砖黑瓦的屋角。那儿静静地隐着一个江南小村。
那次正是被世事纠缠得身心俱疲的我，有了一个偶然的机缘才来到这里的。当时正是那一眼望不到头的荷花一下子把我给震住了。那满世界的一枝挨着一枝的袅袅娜娜的荷花，亭亭摇曳于轻风之中，将一种巨大的、充满了野性的美丽，惊心动魄地呈现在我面前，几欲让我窒息。
入夜，东家健硕的白头老翁，为我这个远道而来的陌生过客，端来一壶自酿的甘甜米酒。就着一碟焦香扑鼻的火焙鱼，在隐约袭来的阵阵荷香里，从来不惧酒力的我，竟然有了一种微醉。我拖来一片木桨，跳上一叶小船，独自划进了荷塘。
烟柳疏疏，薄雾轻纱似的笼住了荷塘。圆月悄然而至，隔着远远的荷花丛，朝我灿然一笑。“春风如酒，夏风如茗”，此时被朗月浸润的习习凉风，该是怎样的一盏佳茗呢？
月下的荷显得格外的朦胧婉约，如一个迷离而美丽的梦境，不语，却分明让人有一种感动自心底柔柔地涌起。在这般动人的光景中，是极易让人生出些许遐想的。也许，在我小船轻分荷叶之处，于似水的月光之下，该站起一位环佩叮当衣袂飘飘美丽而多情的荷仙来。
身居闹市之中的我，以前也曾见过荷的。那是一种养在水泥池里人造假山旁的荷，一副无精打彩的样子，既无“仰曜朝霞，俯照绿水”的神韵，又无“水面清圆，一一迎风举”的飘逸空灵，叶败花不发，不知是荷不适合人工栽培呢，还是荷感染了尘世中过于浓烈的浊气的缘故？我至今也未能弄清楚，至少，眼前这方生于寻常水滨的荷，翠盖临风，舞姿飘飘，绰约如仙子了。
天地间万籁俱寂，宁静无比，小木桨划拨凉水的声音，更显得清脆悦耳。水是最柔软的床，薄雾是了舒适的被，荷塘睡了，小村睡了，远远地传来的几声隐约的狗吠，便是它们甜甜的鼾息。
我的思绪也睡了，没有了喧嚣，没有了浮躁，它就睡在这满天满地不染一丝尘埃的月光里，纯净得就像天边远淡的一缕纤云。
一阵凉风吹来，荷叶荷花轻轻作响，像是一阵低低的欢笑声，荷香便轻轻地弥漫开来。荷花之香，直入心底，它的妙处，除了清之外，还有一个“淡”字。不经意间，这种香味便一古脑向你涌来，让你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如熨过似的舒坦，而当你仔细一闻时，你什么也闻不到了。这种淡恰到好处，倘若再浓一点，便是伧俗了。
人生亦莫过如此。
人难脱俗，决非悲哀，虽注定须在红尘中厮混，但追名逐利太累，倘若把功名富贵、成败得失看得模糊一些、隐约一些，舍一些矫饰伪装，少一点取巧迎合，减一些投机钻营，常持一颗清淡之心，自适其适，知足而常乐，谁说不是人生的一种美丽呢？“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道家之言，实具至理……
荷花，荷花，你以为如何？
荷花不语。又一缕风来，荷花又是一阵愉快的笑声，而这时，身心俱净的我，竟欲满意地枕着荷香入睡了。 | 
发表于 2012-11-3 01:5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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