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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语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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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1 19:01:3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1.
近两天恍恍惚惚老听到你的声音,我寻思着让我放心说话的朋友来了。瞧,我这腿脚刚能走,就来找你。奇怪,那天我进医院,躺在担架上,打这经过,满鼻子药味中忽然飘来悠悠的梅香。我侧头看见好大一树梅花,千万片花瓣儿朝我闪动。我流泪了,以为自己该是最后一次见梅花了。怎么那时没看到你?
知道了,你是特意等我病好了来陪我说话的。好,那我们一边闻梅香,一边聊闲话。天晓得住院竟住出个大秘密,这秘密梗在我喉咙里,不说出来要憋死,说出来被人知道要愧死。刚才我支开幺女,就是不想给她知道。这人哪,一旦记住了仇恨,日子就灰暗沉重了,害人害己。虽说这秘密算闲话,却也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有人说我的病不好嗅花粉,咱不理他,找你不容易。我就靠着这木椅,太阳晒着暖和。你呢,站在花丛中,高高在上,我们就这么聊。
那天有个朋友来看我,他笑呵呵地打趣,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也会住院!
知道他为什么要笑话我住院吗?因为我生病向来不住院,哪怕病得起不来,奄奄一息,至多请医生。这次呢才病两天,家里人让我住院,我一句推脱的话都没说。笑话归笑话,朋友对我的反常还是赞赏的。他说,人老了,就别固执了,多替儿女想想,少给他们添乱。
很多人夸我是条硬汉,生病不住院,不怕死。其实他们错了,我很想自己能多活几年,享受儿孙满堂的天伦之乐。我是怕住院死在医院里。年少时我曾经和军队医院有过交道,亲眼看到好些伤病军人被扶着抬着弄进医院,头上脚下尽是绷带,绷带外渗满了血。他们呼天呛地,扯着医生哀求,救救我!没几天却变成冰冷的尸体抬出去。有的面目狰狞,吓得我都不敢睁开眼睛。这些生命很年轻,很想让医生帮助他们活下去,结果却在医院里报销了,连个亲人的面都见不着。他们孤单的魂魄,都不知道能不能找回自己的家。
那时候大哥带我到军队医院治病,我被这样的惨状吓坏了,求大哥别让我呆在医院里,我不要住院,每天来吃药好了。那个军医真好,每天给我煎药,我喝完了就赶紧走人。他还时常自己老远的把药汤送过来,我连医院都不用去。尽管这样,我还是落下心病,从那时起就不愿住院,既然医院救不了命,死在医院不如死在家里,至少不做门外鬼。
幺女见我没反对住院,长长舒了一口气,说,老爸过了年懂得配合了。
我突然学会配合还真莫明其妙。不知是儿女们的眼神让我屈服,还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降临到身上。我答应住院内心里包含了一股悲壮慷慨的味道。一个不祥的念头在我脑子里闪,我归不去故乡,难道还不能死在自己垒起来的巢穴里?
和我同病房的那个老头姓邱,你别看他瘦瘦的样子,胡子拉碴,黑峻的面色透着苍白,可他来去自如,谈笑风生,没有半点悲壮色彩。不像我,喘几口气都累得慌。他老打听我的病,指手划脚,看起来很有经验。他真是一个勇敢的人,住院就跟过家家一样,没有一丝恐惧。我当时想,第一次住院就碰上这么一个热情的家伙,哪怕一起死在这里,也是一个意外收获。
每回生病我都一幅大限已到的样子,家里人哭丧着脸要为我准备后事,但最后我都能挺过来。为我出诊的医生夸自己药用得好,我根本不买他的帐。我不死是我自己掌握着一个秘密法宝,关键时刻起作用。知道我为什么要斜躺在床头上吗?这个姿势除了有利呼吸减少痛苦外,还适宜我观察。我可以极早地发现索命的黑白无常从哪个角落过来,挨他们走近,突然大喝一声,他们措手不及,吓得丢了铁索,跑得没影了。我就以这么一个无敌的躺姿一年一年活过来。有个算命的说我活不过六十岁,结果他错大了。呵呵!
医院是我的禁地,这次能不能挺过去,就看这个法宝灵不灵。当天夜晚我非常警惕地观察着整个病房,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我看到有个身影向我走来,不是无常,是一个人。戎装笔挺,挎着短枪,英俊潇洒,眉眼,口鼻,脸庞,非常有型。我忽啦一下跑过去,抱住他。他将我举起来,哈哈笑。
突然,“砰”地一声炸响,一股鲜红的血液从他的额头流出来,糊住了一只眼睛。他的另一只眼睛睁得很大,死死瞪着。
我大喊,大哥——!
爸,怎么了?女儿惊慌地扶着我问。
大哥被我喊没了,那“砰、砰”地炸响声却还在,而且更加密集、明亮,仿佛身处战场,惊得心脏跟着“砰、砰”狂跳,一种莫名的伤痛隐隐发作起来。
好一阵子我才明白,那不是枪声,是烟花。现在有钱人多,花钱不算个事,放烟花夜半三更也不消停。
老邱和他儿子睡眼惺忪地起身看了我几秒钟,旋即又睡下。他们对烟花爆竹很麻木,对我的动静却很敏感。估计我的模样把他们吓着了,他们对我比对无常更警惕。
我感觉累,闭上眼睛,将明亮的声音和斑斓的色彩尽力排开,让世界显得安宁一些。
大哥又向我走来,还是淌着血。
我的血也开始在全身涌动,脑细胞翻卷着,像烟花一样一枚一枚绽放。
自大哥死后,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都说人老了会犯痴呆,我觉得自己正相反,我的思想不断地散发灵光。
我很怀疑,刚才见到的是大哥么?本来我有一张他着军装的相片,可以对照一下,可惜,这张珍藏了十多年的相片在结婚前偷偷烧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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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 19:02:16 | 显示全部楼层
2.
大哥突然到来,等于给我某种生命的暗示,我更加预感自己有如最初见到的那些伤病军人一样,躺着进医院又冰冷地横着离开医院。
这辈子我很多次在死亡边缘游荡过,按说不该这么沮丧。从呱呱坠地起我就是个病秧子,是个著名的病号。单位医生给我开药都不用诊断,见我来了挥手就是一张方子;后来我无需卫生院的医生出诊,自己给自己开药,少吃点多吃点,就这么对付。
我的沮丧当然是因为大哥的出现。如果当年不是我拖累,大哥不会死。他换给我六十年的阳寿,整整一个甲子啊,现在该我去陪伴他了。
当时我觉得自己的肺叶要爆裂,一定要坐下来歇息。大哥拖着我说:不能停,危险!他要背我走。我看见那边有棵大树,树后就算藏下一个班别人也不难发现。
我弓着背,一手去抹从额头流到眼睛的汗水,一手指着那棵大树。
去、——树下。那里、——隐蔽。
我的喘气声比说话声还大,语言无法连贯。大哥默许了我的请求,一手提枪,一手反过来托着伏在他背上的我。很久之后我明白了,我该死的喘气声和半死不活的状态,干扰了大哥的警觉。
走到树前,一声枪响,大哥哼都没哼就咽了气。那年他24岁。
树后闪出一个人。夜幕没有完全拉开,我将他看得一清二楚。他比我大,却也和我一样营养不良,只是发育比我好。没想到他那么沉得住气,那么阴险,连个缴枪不杀都不喊,等我们走到面前直接开枪。如果拉开距离,我想死的不一定是我大哥,我见过大哥的枪法。
大哥倒下的瞬间,我比风箱还急促的喘息声戛然而止。凶手端枪与我对视,我忘记了有多久,时间对我来说是凝固的。我无法相信,山一样的大哥眨眼就崩塌了,而我的命运也拴在那个人的手指头上,只要他轻轻一勾,小命跟着交待。凶手很炫耀,冒烟的枪口在我眼前两丈多的地方一圈一圈地晃。
凝固的时间恢复流动,那个人突然将枪竖在地上,抬脚去踹。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动作。我利用这个时间,本能地捡起大哥的枪。可惜我没有大哥的枪法,击发时枪口偏下,打在那人大腿上。我打过靶,打过猎,但我没有打过人,开枪我有短暂的恐惧。那人跑了之后,我回过神来,扔了枪也死命跑,尽快离开这个叫青云山的鬼门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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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 19:02:45 | 显示全部楼层
3.
住院的第二天早上,我才知道夜里空着的两张床都有主人。我右边那位早一些,独自晃悠晃悠进来,年纪不到五十,看着挺精神。手上一本宽宽的书,书皮上印有一个漂亮女人。他一坐到床上就抽烟。
他抽烟我遭罪,气管突然被堵,呼吸急促,胸部也疼起来。
原本我也是烟鬼。我觉得自己这辈子很亏,身体那么弱,命运又不济,也许什么时候就成了反革命。为了掩饰恐惧,我开始抽烟,到后来瘾头很重,将烟视作生命的一部份。有烟抽到死,没死不戒烟,这是我的信条。我的烟是前年冬季戒的。我发现自己抽烟胸部隐隐作疼。有些事很难说清,早些年医生和家人让我戒,我戒了几次都不成。前年说戒就戒了,什么辅助都不要,不用吃糖果也不用嗑瓜子,眨眼间就背叛自己坚守了几十年的信条。戒烟两个月,我对烟味尤其敏感,一经闻到,就气喘,就胸疼。
我终于受不了烟味的折磨,向右床发出请求。他一听,连说对不起,赶紧把烟灭了。是个好人。
对面床迟来几分钟,是个老头,一个中年女人陪着,挺着腰板,精神不差。
他们一到,老邱显得特别活跃,看来已经混得很熟。听他们聊天,我知道了年轻的姓黄,机关干部,身体指标超了,天天上午来挂吊针。老的姓张,是个老干部,也是为了降指标保姆陪着来打吊针的。他说,如今真是变修了,以前饿得人发昏都不上医院,现在吃多了喝多了倒要进医院调理了。
我一直以为病人是为了救命才住院,为活命连死在门外都顾不上,却原来还有为了调理来住院寻死的。不过他们住院很奇怪,不在医院过夜,大概他们也有对付无常索命的独门法宝。
你也看到了,我们的病房座北朝南,带阳台。头天进病房的时候,我看到走廊上挤了好几张床。听儿女们议论过,病房很紧张,而我一来就住朝阳的,铺位比黄干部和老邱都好,估摩着这里头不单单是我的运气。
早上的阳光穿进来,落在西面的床上,照得老张一脸潮红。我躺东面,只能享受夕阳,看着太阳渐渐沉没,然后冷意慢慢流过全身。你知道,一个哮喘病老头,沐浴早晨的太阳,看着希望一点一点升起,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我想得到这样的幸福,喘着气问老张能不能换个铺。老张很响亮地回答我,不行,床位定了,不能随意换,万一医生护士搞混了,拿错药,要送命的。
小黄接嘴说,吃错药很麻烦,老邱就是吃错医院的药才住院。
我想告诉他们,怕死最好别住院,这里头有玄机。话到嘴边变成向着老邱问,医院怎么赔?
老邱儿子对我说,不能全怪医院。
我听着奇怪,再怎么不想多说话也问老邱怎么回事。老邱嘿嘿笑,摘下狗皮帽子放在手上转,带点自豪的神态告诉我。
他过年时身体不舒服,自己弄药吃了几天不见好,就去镇医院看。以前医生给他的药是一包一包的,一次吃一包就行。这次医生只给他一包药,白的黄的黑的大的小的都有,也没说怎么吃。他想,给这么多药肯定是想让他快点好。他回家吃了药就睡,心想醒了就好了。哪知睡醒了人更难受,幸好回家路上约了人下午搓麻将,他们把他送医院,一检查,两天的药一口吃,药物过量中毒,被送到县医院。
我问他,医生没在药包上写字?
他说,写了,我又不识字,写了有什么用。
怎么写?
老邱儿子接过话,一天三次,一次各二粒。
我终于忍不住笑出来,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笑得差点噎死,把心里所有不快都笑散了。天底下还有这样吃错药的宝贝,他居然还住院,想不死都难!
小黄提着药水去阳台,把门带好,找了个钩子将药袋钩住,然后点上烟,深深吸起来。这股爱烟的劲头,和我当年有得一拼,不知他是不是也有一段深藏的难言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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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 19:03:11 | 显示全部楼层
4.
下午的老邱完全是一个自由人,他的药水半个上午就吊完了,儿子不知去向。他喜欢到其他病房转悠,带些信息回来,说哪个病房哪天来的病人昨夜里没了。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依然不带一丝恐惧表情。我都奇怪,如果他病好了,应该早出院,留在医院干嘛,还想等无常来索命?快晚饭的时候,他提了张方木凳,坐到我旁边,问我,老哥弟,你说那个给我药的医生要不要承担责任?
我的呼吸畅了些,正好和他慢慢聊,解解闷。我说,这事难说,你说她没交待,她肯定说交待过了,都没人证明。药袋上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你自己不识字,问一下别人都不会有事。
老邱听了,也没分辩,估计这样答复他的人不少。
老哥弟,你识字不?他突然问我。
我说,我一直都跟别人学。没听说吗,活到老学到老,死了刚刚好。
他说,我命不好,没学过。
接下来他给我聊身世。
我七岁没了娘,十岁死了爹,天天给人放牛。后来有个远房亲戚收留我,要我每天砍两担柴。看别人读书我也想,去学堂玩一会儿还挨打。后来我受不了窝囊气就去当兵,再后来回到农村干农活没有别人顺手,他们看不起我,我干脆丢了农活混其他营生。我剃过头,跳过神,又学医伤。我手上有几帖非常灵验的伤药。
我问他,你会医伤?
他说,是呀,我治好了很多有伤的人。
我说,你自己都是医生,怎么还吃错药?
他说,这个医伤和治病不一样,医伤多敷点药,可以好得快。
他又说,我的伤药是祖传的,老岳父教的。老岳父没儿子,把一身手艺都传给我。
过一会他有些感叹,治伤呢,不能治熟人,他们老怀疑你那药是假的,掺了辣椒粉,光有火辣劲没有药效。我傻呀,辣椒粉比伤药还贵,谁会掺那个?
他又问我,老哥弟你几岁?
我说,76。
他说,我比你大两岁,你看我,身体硬朗。靠什么?靠老岳父为我拔了老伤。
我眼前一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能够拔老伤的是他岳父,而他岳父,就算还在人间,也是百岁老人了。
我曾经非常渴望遇见一个能拔老伤的医生。
当年在青云山逃命,我受了很多伤,这些伤后来一直困扰我。听说一个人年少时受了伤,会影响发育。有些因受伤过重而死的人,亲人请法师为他理骨拔伤,怕他下辈子投胎是个天生的残身。我看过几个不长个子的小孩,到16、7岁,家人用三七炖土鸡给他吃,说有伤拔伤没伤长身体。我很羡慕,如果我那个年龄也在父母身边,他们一定也会给我吃这样美味的伤药,不至于到老都长得这么矮小。我曾经给自己做过三七炖土鸡,人家告诉我,骨骼长齐了无效,要不就请郎中拔伤,免得日后作天晴落雨。我感觉自己很需要拔伤,不仅仅是作天晴落雨,我时常有痛苦不堪的感觉。可我没有遇到过一个能拔我老伤的良医。我把仇恨转移到一个人身上,如果不是他打死我大哥,我根本不会受伤。
老邱拉起我挂着吊针的手,跟我说,人有没有伤,是要查的。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我查伤有招术,这个不外传,只传给我儿子。他这人没用,胆小,说性命事大,不敢给人看病。他比我有本事,识字,他看的医书一抽屉都装不下。我查伤先看指头,指头会显出伤在什么部位。然后摸肚子,感觉心跳,这样知道的更清楚。最后看舌头,就可以确定了。
他一边说一边掐我指头,一个一个掐过去,完了换左手,我左手套着两只连接床头仪器的夹子,他掐不成,就把手掌按到我肚子上。我要他小心点,我的胸口还有两根电线连接仪器呢。他的手很糙,有些冰。我感觉他胡闹,一个病人怎么好随意摸别人。
他说,这些医生真笨,把线牵反了,要是夹这只手,这些线就不用绕你身上过。你身上挂这么多东西,像老蜘蛛一样。其实除了药水,其他都没用,骗你钞票。我刚来的时候,他们把我按在走廊上,只吊药水,没有这些东西。过几天排到病房了,倒把这些东西给我搬来。我用一天,不要了。
老邱这话说得没错,我后来也不要这些仪器、氧气,真的也没有什么不良反应。
老邱还说,人最怕的是自己有老伤不知道,生病用药老不灵。
老邱摸完肚子就捧我的头,要我张嘴吐舌头。我还真听了他的话。
老哥弟,你一来我就看出你有老伤,现在查出来了,伤在头上。其实你身体很好,你的心跳很有力,如果拔了老伤,活90岁没问题。老邱看着我说话,那些灰白的胡须也跟着抖动,他的脸皮下面没有多少肉。
我身材矮小,一看就知道是个受过伤的,如果仔细看,我走路还有点跛。我身上很多地方受过伤,就是想不起来什么时候伤过头。这一点叫我特别奇怪。
老邱等了一会,说,好好想想,如果真的没有,那我重新查。如果有,对症下药,把你老伤拔了。老伤这事很怪,越小的时候摔跤,越容易落下病根。
我想告诉老邱他错了,又犹豫不定,90岁是一个很有诱惑力的数字。依稀记得母亲说过,两岁的时候我被姐姐抱着摔过,头上磕出一个包。
老邱舒了一口气,说,就是嘛,我三步诊断都显出是头上受伤。回家后我给你搁些伤药,你可以到我家拿,也可以托人来拿,我教你敷在哪里,不收钱。我们碰在一起是缘份,如果我没中毒,如果你不生病,我们哪里会在县医院睡同一间房。我只想跟你交个朋友,你到乡下可以来找我,我进城也到你家玩。
老邱他不知道,我也住乡下,与他隔着40里。看得出来,他生活并不宽裕,但依然豁达,是个自足常乐的人。我不想让他在最后的日子里还悲哀,没有告诉他,住了院就很难活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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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 19:03:36 | 显示全部楼层
5.
那天医生给我送来刚进院时拍的片,她指着片子告诉我,肺部有很多白点,发炎部位较多,治疗时间要相对长一些。还有一点比较麻烦,你以前乱用药,现在只能换新药,否则疗效很低。
我不怕疗效低,我怕的是不给我足够的治病时间,功亏一篑。
当年我哮喘犯起来,大哥将我带到军营。军医说他有偏方,吃满三年可以连根拔了。谁知我吃了两年,正有些好转,军队被打没了,大哥死了,好心的军医也不知死活,害得我哮喘了一辈子。
我大哥算是个传奇人物。当年他在县城读书,有一天突然回家说要去当兵。这个决定把父母气坏了,他还不够年龄,这么多年供他读书是盼他将来出人头地。
大哥说国家有难,好男儿就当保家卫国驰骋疆场,不把日本鬼子赶出去,读书做官也是一个汉奸。他改了自己的名字,叫寒梅。我说寒梅像女人,应该给姐姐。大哥说寒梅不怕雪,再冷也绽放,我就要有这样的骨气和精神。他把我们的名字改了,二哥振邦,姐姐爱华,我就叫兴国,一窝的爱国儿女。大哥将我抱起来,说,小弟,你要用功读书,等大哥把日本鬼子赶走了,国家百废待兴,你学的知识正好派上用场。那时候我也不懂大哥说的,只知道他对我好,他说的肯定没错,我好好读书就是了。
几年后,日本投降,大哥回来,已经是排长,这让我们家很开心。再后来,大哥又打战,剿共,一年后升为连长。大哥这个连长和别的不一样,他不再冲锋陷阵,给司令官做警卫。
我父亲那时候在我们老家那条河上撑船,常常要送些货物或客人到城里,方便时也带点杂什去城里卖。城里有一些被称为痞子的无赖,专在街边收钱。那天我父亲刚在街角摆出一堆梨,还有二哥编得一些竹器具,他们就来了。父亲说还没卖出钱来,能不能晚些交。那几个家伙上来就砸东西,说乡巴佬不识抬举,还要叫老子再跑一趟?父亲和他们论理,结果连人一块打。父亲很生气,我也很生气。不仅仅是因为父亲受了伤,还有二哥编的器具也有我在帮忙,这是我能给家里干的唯一的活。我给大哥写了信,说了那些人的可恶。没想到有一天那几个无赖全被警察抓起来,请父亲进城,不但给父亲赔理赔钱,还放鞭炮,从埠头沿街一直放到城那边。那天我也跟着去了,那个风光我这辈子都忘不掉。街两边无论是居民还是摊贩,都知道我父亲这个乡巴佬是惹不得的。后来我们村上的人都在传说,我大哥打仗勇敢,身手不凡,毙了很多小鬼子,救过司令的命,跟司令拜了把兄弟。村人与外人争执,惹急了会抬出大哥的名头。他们连带把我也夸上几句,说我虽然病恹恹一个身子,心眼儿却灵窍,小小年纪会写信,说不定将来能当个大状师。
老邱见我看片子,突然想起来,说,我进医院的时候也拍了片的,怎么医生不给我看。问儿子,他儿子也不知道,结果把儿子臭骂一顿。儿子只好找医生。
一会儿医生提了片子到病房,跟老邱说,因为片子没问题,所以就不跟他多说了。
老邱说,怎么没问题,我当时还要你们拍大腿,我的大腿有问题,我年轻时受了伤。
医生说,腿骨没问题,好的!
老邱就恼了,好不好我自己不知道吗,我的腿经常会疼,看不出问题是你没本事。
老邱儿子说,爸,你是吃错药,和腿伤没关系。
你懂个屁!老邱发怒了。如果不是腿伤坏了我的身体,吃药能中毒吗?去,叫医生给我写上,大腿被枪打了。不写上我就不出院。老邱朝他儿子发怒,但看着更像是说给医生听。
我感觉老邱不可理喻,和前几天判若两人,也不知哪来这么大的火气。他儿子也年过半百,在外人面前如何忍得下这般奚落。也不知他是不是真有老伤,是不是真的被他岳父拔了。
我问老邱,你是不是爱打猎?
他说,是。
我说,你打猎时把腿打伤了?
他说,不,是被土匪打的。
老邱说,刚解放那会儿,区长到我们村招兵。我看那些兵一天到晚练练枪法,练练刺杀,唱唱歌,有饭吃有衣穿,比我砍柴悠闲多了。我报名参了军,几个月后就派我们剿匪。我那时年轻,什么也不懂,跟在别人后头。后来看到同去的有的受伤,有的送命,才知道当兵没那么悠闲。
老邱肯定发现我是一个外乡人,不明底细,所以大胆吹牛来显摆他的经历。我明白得很,当兵剿匪,那是功臣,能是他现在这么潦倒的穷酸相么。
他说,我要像你一样有文化,现在也是干部喽。知道老张吗?他拿手指指我对面的空床,老张因为有文化,不用上前线,在工作队写写画画,现在是离休干部,一个月几千块,生病住院不花钱,还有保姆侍候着。我他妈扛枪打仗,差点送命,因为一字不识,落得这么个下场。
你和老张一起当兵?我问。
不是,是在青云县剿匪时碰上的。
我心里一震,青云山就在青云县,我大哥就死在那里。
你伤在什么地方?我问老邱。
老邱解开皮带,将裤子褪下。其实我知道他伤在大腿,不知为什么想要看个究竟。
他指给我看大腿根部的伤疤,椭圆形,确实像枪伤。然后转过来,屁股下的伤疤大许多,不太规则。他说,这一枪从前面进来后面出去,伤了骨头。幸好当时还能跑,如果再给我一枪,就没命了。
一个人影在我脑中锁定,可我从老邱的脸上怎么也看不出那个熟悉的印迹。
我问他,打你的人还认得么?
他说,烧成灰我也认得。
我说,打你的人应该比你高大?
他说,高大的是个军官,被我一枪打死了。有个十来岁的小孩我没提防,他抓起土匪的枪打我。我要防备着,就那小子,掐也能掐死他。
我的血往上涌,床前这个精瘦的小老头,就是杀我大哥的凶手!
我想掐了老邱,但没有力气。别看我斜躺着,撑了几下居然没撑起来。
纠缠我多年的莫名伤痛,尤其剧烈。我暗自悲叹,还想你为我拔老伤延年益寿呢,你却在我老伤上再撒一把盐。
幺女说,爸,你想做什,你说,别乱动。
这个时候,我就是想乱动也不行,我哪里动得过他?而且我还不能指责他,毕竟,我和大哥都被确定为土匪,他杀人是正义的,我打他是反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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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 19:04:13 | 显示全部楼层
6.
你明白那个夜晚我有多难受吗?我一直不和老邱说话,他几次走到床前,我都闭着眼睛装睡。这个夜晚我完全失眠。
老邱被我打伤后,我想起枪声会引来很多人,就死命跑。大路小路都不敢走,怕遭埋伏,就在树丛中窜。白天我伏着不动,天黑了再走,看不清地面,不知摔了多少跤。悲惨的是,我错了回家的方向。再找回来,已经过了一个多季节。
得知大哥的死讯父母没有过多伤心,他们好像早知道了。母亲搂着我说,兴国,你活着就好,吃饱饭,多穿点衣服,带些钱逃吧,永远别回来。她说着,眼泪滚下来,却没有哭声。
我两年多没见父母,亲眼见着大哥死在面前,正想好好哭一场。
父亲说,政府来抓你几次了,城里那些地痞无赖抢着来报当年放鞭炮的仇。你在家里多呆一刻都危险。
我就这样远远离开老家,一会讨饭,一会帮人打零工,最后还好,成了一个工人。但我从来没有安心过,夜里老做恶梦,生怕别人知道我的秘密。憋不住了,找个僻静的地方,和小鸟或者蚂蚁说说话。我所有履历都编造,说不知道自己哪里人,是爹妈在讨饭路上生的,因为受冻挨饿,落下一身的病,爹妈死后跟了一班唱戏的,在那里学会了认字和吹笛拉琴。戏班解散后只好到处流浪,是个真正的无产阶级。
因为我有特长,进了工宣队,吹拉弹唱,还给文盲的工友上夜校读报纸。组织上说我是翻身做主人的典型,要给我当干部。我吓坏了,我知道当干部审查很严格,万一哪里露出马脚,就死定了。不当干部组织上要给我治病,送我去住院。我当然也不干,我最怕住院。就这样,我成了一个最忠诚的人,组织上给我介绍了对象,帮我成了家。
第二天中午,老邱突然跟我说,老哥弟,我出院了,你好好养病,我们都要活到90岁。
我在心里咒他,你出门就暴病而死!话到嘴边却变成:当年你怎么不向那个小孩开枪?
老邱的谈兴马上被勾起来,他妈的,开始我以为那小孩是老百姓,我打死那个军官他该感激我,后来看那小孩眼神不对,才想起来要先给枪上子弹。我们用的都是破枪,本地兵工厂造的,打一枪就得上子弹,退弹壳枪栓都拉不动,还得竖到地上用脚踹。这一踹坏事了,那小孩拿过土匪的枪朝我打。
你枪法真好,一枪打在额头上。
老邱嘿嘿笑了,我想打他胸口,手一抖,子弹偏到他额上。
我大哥真是冤透了,一个堂堂国军军官,一个优秀军人,竟然阴差阳错死在一个烂兵手上。他一枪偏到大哥额头,我怎么不一枪偏向他的命根子?
我再问他,你怎么料定那地方会有土匪逃出来,预先埋伏?
老邱伏下身子对我说,老哥弟,这事现在说了没关系,当年我可不敢说。我不是埋伏,是躲在那里开小差。
这么跟你说吧,当年每个县闹土匪,最厉害是青云县,能打又能遛,杀了不少干部。其他县的土匪都剿清了,就他们还四处活动。他们常常穿解放军衣裳,你碰上了以为是自己人,等你稍不注意,就被干掉,死都不知自己怎么死的。
那时候每个县抽调一个连去支援青云,结果在山里转来转去几个月也没抓住。弄不好,还被土匪打得满山跑。后来终于得到情报,把老巢包围了。我们是去增援的。带我们的队长也笨,他搞不清土匪困在哪个山头,结果把自己的指挥所包围了。
我说你瞎编吧,怎么可能自己人打自己人。
老邱急着对我解释,哪里瞎编了,你没打过土匪,你不知道,土匪的衣服和我们一样,你分得清谁是谁?上级教我们一个简单的办法,土匪很久没剪头发,看到穿军装长头发的是土匪;土匪武器好,能打连发的是土匪。我们听到山上有连发的枪声就包围上去。打到面前才知道错了,误伤了几个人。打仗要靠自己机灵,别人帮不了你。打了胜仗还好,你伤了有人救;要是打败了,各自逃命。如果被打死,连个收尸的都没有,扔在山里喂野兽。
我们后来重新去包围,我就慢慢落到后头,打起仗来反正也没人点名。最初我以为那个土匪是首长,怕被发现,不敢作声。谁知他偏向我这里走来,等他走到面前,天哪,头发这么长。
老邱拿手比划着给我看,动作夸张。我想不起来大哥的头发有多长,但我们确实很久没有剪过头发,以至我后来回到家连父母都认不出。
老邱问从外面进来的儿子,写上枪伤了么?他儿子说,写了,腿上有枪伤。老邱拿过病历给我看,大概是想要我证实一下。我一看,果然边上新添了这几个字。
要多少钱?老邱问。
他儿子说,三千,农保报销一千,自己付两千。
他妈的,要这么多,又不是什么大病,讹钱么!不行,老子打土匪受的伤,这钱得给我全报。他不给报,我把民政局的桌子也翻了。老子打土匪的时候,他们爹妈还穿开裆裤。住院住这么久,正月正头,我少抽了多少麻将头。
我明白了老邱为什么坚决要医生写上大腿有枪伤,原本有备而来。
老邱很气愤地跟我说,你知道小黄什么人吗?他伯伯是国民党,到台湾去了。后来发了财,回来一趟,他们家就台胞,跟着享福。我们打国民党的,反倒吃一世苦头。
这事我倒是相信老邱,我见过这样的事。我曾经为我大哥后悔,他和司令这么好,应该跟司令一起走,现在不也发了么?
我说,你打土匪负伤,该立功,没享福么?
享个屁!我负伤回村,大家还欺负我。后来当年受伤的战友找我拔老伤,才知道可以评伤残军人。我找了招我当兵的区长,他已经当上县委书记,他答应为我补办。我就在这个医院验得伤,说我可以评二级,结果上面评下来定我三级。我不知道二级三级有什么区别,现在知道,三级一个月拿六百,二级一个月一千多。我要他们重新定,当初说了有二级的,他们都不理,还说县医院按规定不能验枪伤,已经便宜我了。
和老邱这么聊着,不知怎么仇恨竟慢慢消散,我突然觉得他很可怜,我这个当年的小土匪现在都拿一千多的退休金,他才六百。我的医保肯定比他的农保管用。他没有一个完整的家,他和老婆离了婚,儿子跟了老婆,因为住院,才来照顾,回家之后,又是孤家寡人。
我的脑子又闪了一下灵光,大哥只要留下来,没被打死,逃出来,能保证后来可以蒙混过关?文革中那么多堂堂正正的大官在自己同志的手下都活不下去,何况我大哥这样所谓的恶贯满盈的土匪头子?
我以一种优越感劝慰老邱,有什么问题你向上级反映,该解决的他们肯定会解决,用不着翻桌子。有些事情牵涉面大,你翻了他们的桌子也没用,反而让他们讨厌。
老邱说,其实我也不是刁民,我只是气不过。想想那些死了的,我算命好。就那个区长,县委书纪,后来也被整死了。说起来我还要感谢那个打我一枪的小土匪,我伤好了就不当兵了。那些没伤着的,很多后来去了别的战场,没有回来。我现在怎么说一个月也有六百,家里摆一桌麻将,抽点头,有空时医医伤,也可以活。我们村里好多老头还羡慕呢。
有几个家伙打土匪想发财,去摸死人身上的钱。我那时年轻,不懂事,怕,就没摸。摸了钱的,后来命都保不住。我做人好不好,跟你说个事你就明白。有一回我们从土匪窝里抓到一个乡干部,好家伙,头一天还在乡政府碰面呢。后来上级证实他是一个奸细,给土匪通风报信。这个倒霉的家伙现在八十多了,这辈子受多少苦我不说你也知道。前两年他找我,要我证明,他不是奸细,是夜里被土匪抓去的。那时候土匪抓干部是有,可是上级定了你是奸细还有错么?可我还是给他按了指印。人家都这么大年纪了,能活下来不容易,也没几天好活,能帮一把是一把,算积德,下辈子投生个好人家。
唉,你说,人家本来是土匪,临死前还要证明是良民。我现在是良民,难道还要叫人明白曾经是土匪?老邱这仇不但不能报,连老邱的伤是我打的也不好跟人说。
我对老邱真的没有了恨意,都是伤痕累累风烛残年的人,正如他说的,能活过来不容易,离见阎王也只是前后脚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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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 19:04:41 | 显示全部楼层
7.
老张来挂吊针的时候,发现病房里换了人,知道老邱走了。他来到我床前,问我身体好些没有,他也要出院了,如果想换床,他帮忙和医生联系。
老张真的很有领导派头,一副关心群众的样子。我想知道老邱更多的事,就和他聊起来。
老张说,老邱这人大嘴巴,他的话只能听一部分。
我问老张,老邱的伤残军人为什么是后来补办的?
老张说,他是个逃兵,伤没好就自己溜回家。如果不是念着他打死了一个差点漏网的重要土匪,都没人给他办。他编造击毙土匪和受伤经过,结果漏洞百出,才交代了事实。
那场战打得非常漂亮,除了那个打伤老邱的小土匪漏网外,其余全部抓获和歼灭。这要归功于土匪内部的卧底,没有他的准确情报,是不可能的。
没想到大哥内部还有特务,大哥居然一无所知。谁呢?我问老张。
老张说,我那时只是工作队的队员,也不了解这些事。文革中我审查暗存反革命案件时才知道。卧底是土匪军医,我审问过他。
我“呃”的一声,差点吐出来。无法相信,那个对大哥和我都很好的军医是特务。
我问老张,听说那个军医有一副治哮喘的偏方,连吃三年可以断根,你们审问时他有没有交出来抵罪?
哈哈哈!老张笑了。骗人呢,那个军医为了接近司令部搞情报,发现警卫军官有家人患哮喘,就说自己有灵药,骗取警卫官的好感和信任。他还发明了用长头发和连发枪声来辨认土匪,提醒大家防范。
欲哭无泪,我的大哥呀!
军医说,那个漏网的小孩本来不算土匪,但他打伤了老邱,就是有血债的土匪。军医提供了那个小孩的老家住址,当地政府组织人员去搜捕和监视了两个月,始终没有发现他的踪迹,估计不是饿死就是病死了。
我问老张,那个军医现在哪里?
老张说,自己挂了绳子。
命苦!尽管他是特务,害死了我大哥,但这样的结局,也未免悲惨了些。
老张说,这个特务对敌人下手也狠,他自己说,用职务之便,弄死了很多伤兵。他是战斗在特殊战场上的战士。
我倒吸一口冷气,想起那些求救的伤兵。
人哪,总有个劫难,就看你运气了。老张感慨一声。
我说,你不就没有劫难么?
谁说没有?只不过我和很多人不同,我的劫难在文革之后,革命一生却成了反革命爪牙,被谴回老家。我也有过上吊的念头,幸好没干傻事。
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这些人,原本称战友,结果却成了不共戴天的血海仇敌,非整个你死我活不可。
仇恨多了,生活中就没有鸟语花香。
老张走了之后,我觉得自己浑身软绵绵地没有一点力气,我心头上有一根丝线徐徐地向外抽拉,这种抽拉让我很舒坦。我以为是自己的灵魂在出窍,现在看来是病魔在出离。
花好香呀,香得我想睡一会儿了。我要是像你一样也有一对翅膀就好了,可以悄悄飞回老家看一看。现在是没人追究我过去的经历了,可我还是不能说出来。大家知道了我这么多年一直骗他们,我还怎么做人?
跟随大哥在军中我也有十五、六岁了,因为不长个子,看起来蛮小,军营里不管是军官还是士兵对我都很好,还有那些护士,当然少不了那个特务军医,他们教我认字,教我唱歌,还有教我演戏,他们有戏班子,有时也带我去打枪。我学他们说话,南腔北调,十分滑稽。那段日子,真叫我怀念。
我也快出院了,没有杀人医生,住院不一定送命。出院是不是该去找一下老邱,让他帮我介绍一个先生替我大哥做场法事,不叫大哥把伤带到下辈子。顺便让老邱为我拔拔老伤,管他是真是假,我不告诉他真相,他对人应该是热情的。
谢谢你了,鸟儿,闲话聊完,心里畅快多了。我撒一辈子谎,却是一个忠诚的人。明天若见太阳,我还来闻梅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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