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赠妻
拥卿七夕忆星霜，苦辣酸辛共一觞。
热汗同挥承雨暴，战歌竞唱顶风狂。
十年劳骨身难壮，百事迟人鬓已苍。
坦荡情怀终不改, 共研余墨赋新章。
1964年九月我高考落榜，已无学可上，又无业可就，我不愿作无业游民，浪迹街头，迫于无奈我只好响应号召上山下乡。一到农村迎接我的是贫乏的物质生活与超强的体力劳动。作为娇生惯养身单力薄的我对于这一空间和角色的转换，自然是痛苦异常，久久无法适应。我和一帮同学先是在武夷山新建的知青集体农场务农，只给吃饭，没有工资(每月只发2元零花钱洗理费) ，日复一日，农场怎样发展，吾辈前途如何，上级没说，问也白问。就连带我们上山下乡的头头柯全法校长(福州高级中学副校长，当时行政17级)，也是 “盲目乐观干劲大，心中无数点子多” 。在痛苦中一晃度过五年的蹉跎岁月，到了一九六九年文化革命进入斗批改阶段，先天不足后天失调的知青农场终于夭折了，我们被当作知青重新安置到生产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这时，我已是27岁的大龄青年，讨老婆成家摆上我人生的重要议事日程。接下来的两年我为成家而奔忙，才知道 “插队不是难堪日，婚姻才属大问题” 。
先是初恋女友因我高考落榜和我自然分手，紧接着在农场填补我感情空白的农场女友在武斗的枪声中做了别人的新娘，再后来连乡村结识的 “小芳” 也因我的清贫离我而去。屡战屡挫，我那“大丈夫何患无妻” 的豪言，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多么可笑无力。我揣着一颗百孔千疮为情所伤的心，重温常山赵子龙这句名言的来历，三国时刘备问赵云婚姻之事，赵云答曰: “大丈夫只患功名不立，何患无妻。” 原来我只记住半句，忽略了重要的半句 “大丈夫只患功名不立。” 一个男人如果高官任做，骏马任骑，何愁不抱美人归。而我只是一名知青，虽年近三十，“三十功名尘与土” ，我除了灰头土脸，一身泥巴，寸功未立，无名可显，两手空空，上无片瓦，下无寸地，真正的一无所有，大丈夫者大豆腐也，有爱人之心而无爱人之力，养活自己都成问题，找不到老婆是理所当然的罗。其实，不管哪个时代的女性，绝大部分人都希望找到一个有实力的丈夫作为依靠。农村俗话：“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当代少女名言： “宁愿坐在宝马车中哭泣，不愿坐在自行车上欢笑。”完全可以理解，无可非议。为此我曾打油一首表示赞同：长街辘轳起尘沙，宝马远胜自行车。寄语多情穷措大，囊空休想折娇花。
当时我住在马埠头的一座破庙里，白天出工，有人聊天，尚能忘却处境。 夜里孤独寂寞伴着一灯如豆，内心无比沮丧，惶惑和悲观，眼前的生活只有生存， 只有挣扎，只有残酷的现实，让我以为自己只能一领袈裟了却此生，像和尚一样光棍一辈子。无数个夜晚，由于青春萌动，对异性的渴望，我曾对天发誓：“今生今世如有一个女人肯嫁给我，我将呵护她一辈子！” 虽然自己觉得这是可笑的念头, 但在那种环境里再理智的人也会不由自主, 再聪明的人也会荒废智商。
就在我一筹莫展之时，我从马埠头迁到了仙店大队。这次搬迁使我的命运峰回路转，一位清纯少女闯进我的生活，用她那颗朴实天真的心主动敲击我这颗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老光棍的心。久而久之竟然撞出了火花，虽并不算绚丽，却照亮了我后来的人生之路(女儿语) 。她就是我现在的妻子，一名六九年上山下乡的福州女知青。
初识她时， 我并不看好她，我俩不般配。我们没有共同的兴趣爱好，在出身上我是 “黑五类”， 她根正苗红，父亲是产业工人；阅历上我已久经沧海，她还是初出茅庐；年龄上她比我小九岁，我行将步入而立之年，她还是刚成年的小女孩；体力上我只能算半劳力，她却能挑180斤担子上仓。鉴于自身的条件和困境, 我虽渴望成家, 渴望异性，但我不想拖累她,我害怕“既非良缘, 难求善果。” 趁着与她尚无肌肤之亲, 我决定终止与她的恋爱关系。在一个月夜, 我俩面对面坐在大队部的走楼上，前面谈了些什么已经忘记了，转入正题时我说：“我俩不般配，我出身不好，又是一个百无一用的文弱书生，干农活连自己也养不活， 怎么养家？我们还是分手吧！”她仿佛早已想好，立即回答：“我不在乎你的出身，我会劳动，我养活你！” 短短一句话，出自肺腑，掷地有声。我还能说什么, 我还犹豫什么, 我一把把她搂在怀里。
一九七二年春节我们领了结婚证，举行了一个简单的婚礼，双方父母都因故未到，但很热闹，同队社员，知青战友，包队干部都来祝贺。我即席吟诗:结成比翼雪花天，闽水潇湘种种缘。并辔征程情眷眷，酸甜苦辣意绵绵。这一年我整整三十岁。又过了两年我们惟一的女儿出生，也就是这惟一的女儿在我们退休后将我和妻接到上海定居，我们买了房子。女儿问她母亲：“ 当年老爸还是未展开的潜力股时，你怎么会看出他还有升值的空间？” 妻回答道：“凭感觉看中就是看中，没有为什么。” 真是：
常将苦难晶莹泪, 化作甘霖润爱苗。
值得庆幸的是，我和妻在广阔天地洒热汗，献青春却未献生命，但我俩一生都各自实践自己的诺言，几十年来没有埋怨，没有争吵，只有默契，只有宽容。现在，我们一家团聚在上海过着温馨幸福的生活，心在哪里家就在哪里，人到老年没有什么比亲情更重要的了。我能衣食无忧和妻子女儿女婿外孙天天相聚，享受天伦之乐，这是老天对我的眷顾，年轻时那点苦也就慢慢淡忘了。我住的小区在公园边上，出门女儿开车接送， “楼阁亭台醉晚霞，出门就有女开车。”还常和妻一起品茶，看电视时装表演，携手逛公园， “杯斟钩月窗前影，枕看名模梦里花” 。平时主要工作就是做做家务带带外孙，“燃火清晨熬粥粥，带孙闲适办家家。” 当然我没有忘记自己写诗填词的爱好，笔耕不辍， “人生回顾堪题咏，欲效前贤把手叉。”
今夜七夕，拥妻坐在案前，沏一壶大红袍,与妻对啜,仿佛又回到三十多年前。当记忆的闸门打开，那在武夷山田间阡陌上留下的苦辣，酸甜，悲欢和泪水仍在我心中激荡。于是就有了一首诗，一篇文和39朵玟瑰送给妻子。她说：诗和文收下，花就退了吧......。 |
发表于 2011-8-8 10:0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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