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冬天

白如

b

一个人生活和只剩一个人生活，是不一样的。


买950毫升的纸盒装牛奶，苹果和苏打饼干。不想离开自己的房间，像是多年习惯于追逐激烈的兽，最终停止了奔跑，疲倦而脆弱的，想要躺在阴暗的角落里。灵魂仿佛深藏在海底，随时面临上升或是彻底的沦落。这样不明不白的天气，像是一个恶劣的背影，躺在床上，白色的枕头和白色的天花板让眼神放空，呼吸之间，有了雾气朦朦的感觉，会想起重庆。


十四岁，重庆，冬天。住寄宿学校，每学期回家一次，没有任何朋友，是独来独往的女孩子，看一场露天电影。散场，去街上的铺子上喝一碗滚烫的姜茶，辛辣甘甜。遇见他，她说，走走，于是他便跟随其后。很久之后，他说，她的脚步看似缓慢，却难以跟上，当时有种中邪的感觉。她散着头发，趴在河堤的栏杆上，月光是模糊的，闭上眼睛，却觉得灼热。世界漆黑一片，却留下闪烁的模糊幻觉。一言不发，一言不发，码头上有夜行的船只发出轰鸣的声音，一些橘黄的灯束在江面上左右晃动。雾气在她的头发上凝结成霜，她的眼睛被那些温柔的暖色光线刺痛得满眼泪水。她一直能讨人欢心，也一直孤独自由。她不清楚自己沉溺在其中的激情和空虚，却习惯地重复着这个自恋的游戏。


她开始封闭自己，自到达重庆的第一天，她只对他一个人说话。深夜的时候，她穿磨旧的黑色牛仔裤，羽绒服里只穿一件T恤，打开三楼寝室的窗户，从水管爬下来，独自穿过寂静的操场，翻过南面的校门，走到街上去找他。喝酒，打桌球，没有任何言语，她拒绝他碰触自己的手指，走到屋子里最破旧的一张桌子前，冷漠而专注地把桌面上的球打空，桌子的绿色绒面已经破败，有一些烟灰烫出的不规则的孔，她伸出手指，将边缘烧焦的部分清理干净，然后慢慢走到他身边，看着他的眼睛，他低头亲吻她的脸颊，她的身体始终距离他一米之外。


有一个月没有见他，他去很远的城市，为她买一把扇子。她不知道，打电话给他，不说话，只把话筒抵在自己的脸上，电话线路里有沙沙的电流声，还有就是无尽的沉默。他在问，是你么，是不是你。她缓慢地抚摸着自己的手指，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的声音，使她感觉有被抚摸的欲望。可是在这一瞬间，她不能确定是他的声音在抚摸她，抑或是寂寞。是我，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狭窄的电话亭里散落开来，她把话筒抵在自己的锁骨上。他是个温暖真实的男人，只是她一直拿不出决心来交出自己。在她的心里，他可以丧失一切身份和背景，他的声音是找寻他唯一的线索。多年之后，她确信，自己还能在人群中将他辨认，将他的声音辨认。


我会等你，他说。那一年重庆的冬天，雾比以往都要来得浓，她独自在江边逛了很久，直至开始下起雨来，马路旁边没有太多树木，只有街边花园里的梧桐，掉了一地黄色的叶子。她踩着一地泥泞从江边跑回来，雨水将头发淋湿得彻底，身上的黑色外套上都是水滴。回来之后，她在走廊的水管面前冲脸，她的脸冻得苍白，嘴唇因为过度的寒冷而微微发紫，他站在她身后阴暗的光线中，喊她的名字。她转过头安静地直视他，她一点点看清楚他脸上的每一个神情，他轻微地摇着头。她感觉到他身上烟草的气味，微弱的体温和无法言语的寂寞。当他站在她的对面，轻轻用手撩起她依然盖在嘴唇上的几缕湿漉漉的头发，她突然感觉到空虚。如果她感觉得到欲望，她会和他在一起，可是她处于休眠状态，她是慵懒的，脆弱的。


她离开重庆，已经是几年后的事情。临走的晚上，她打电话给他，我只等你半个小时，如果你没来，我就不再等。他没有来，她没有多等一分钟。她在狭窄脏乱的火车站不停地打电话给他，后来便一直打不通，火车开动的那一刻，她发现自己的心肿胀了起来，是一种从里面溃烂出来的肿胀。之后的几日，她一直不能入睡，直直地躺在白色的枕头上，盯着白色的天花板，直到看得视觉模糊，仿佛一片雾气。多年之后，她明白，他和她也许都是无法带给彼此未来的人，也许彼此都已丧失爱和被爱的能力，是两个被时间摧残得面目全非的残疾的人。背叛，或是其它原因带来的离别，都是残酷的。只有这样，才能用上宽容和了解这样的词语。他们对彼此的过往没有任何隐瞒，又或者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是彼此的对手。他知道，她不温暖，但他的手掌一直摊开在那里。而她已经走得很长很远，双手空空，漫无目的，筋疲力尽。


她对所有事情都没有任何预算，拍照，旅行，宴席，聚会，她都没有热情。她曾经一直在流浪于各个城市的路途上，是一个不需要任何依靠的人，有了钱会买昂贵的鞋子和香水，没有钱的时候，会用凉水代替食物。她的家庭一直是她的阴影，她过了很多年孤儿一样的生活，需要停下来，她想她需要浮出海面，否则会窒息而亡。在陌生的城市，她依旧会想起他，他们从来没有对彼此说过任何一句承诺或情话，没有一次牵手或是拥抱，她一直都习惯依赖自己。


1997年12月的重庆，下着雨的冬天。她不能原谅的，仅仅如此。

可爱宝贝

有春天就有冬天，渴望春天就必须穿越冬天的隧道

月上湄梢

她对所有事情都没有任何预算，拍照，旅行，宴席，聚会，她都没有热情。她曾经一直在流浪于各个城市的路途上，是一个不需要任何依靠的人，有了钱会买昂贵的鞋子和香水，没有钱的时候，会用凉水代替食物。她的家庭一直是她的阴影，她过了很多年孤儿一样的生活，需要停下来，她想她需要浮出海面，否则会窒息而亡。在陌生的城市，她依旧会想起他，他们从来没有对彼此说过任何一句承诺或情话，没有一次牵手或是拥抱，她一直都习惯依赖自己。

深刻到绝望的孤独，很入心的文字，细细读着然后被笼罩进悲哀...欣赏，喜欢白如，希望常常看到你，并希望你快乐！

月上湄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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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霜寒梅

看前两小节，感觉是第一人称讲故事，到了后面，全成了第三人称，在讲她和他的故事，但故事中，却依然是“我”的口吻，阅读起来，还真的不习惯。
孤独沉寂的文字，读来让人心痛，心痛那位有一颗柔弱的心却要强做坚强的寂寂女子

可爱宝贝

引用第3楼月上湄梢于2011-01-11 17:11发表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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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小西

白如开心~~

可爱宝贝

开心点

逆流而上

祝愿开心没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