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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汀芷幽兰

[经典回放]路在脚下  作者:春江花月夜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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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7 06:52: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章





王亚强固执地认为薛志强的死与他有绝大的关系,这已经成了他心中医治不好的伤痕,这个伤痕要折磨他一辈子。他不但是大家推举的友谊队伍的核心,而且薛志强临死前也把黄萍托付给了他,他认为自己有责任有义务把黄萍照顾好。薛志强遇难后,黄萍退掉了租的房子,她搬到了公司的集体宿舍住。总经理给她放了一个月的假让她休息。她为了从伤痛中解脱出来,天天去网吧打网络游戏来麻醉自己。王亚强知道后为黄萍的身体担忧起来。这天他约了李小芬一起去怡佳公司看望她。





李小芬敲了敲黄萍宿舍的门,一个女孩出来了,她让他俩等一会儿,原来黄萍还在睡觉。李小芬看了看表,已经快十点了。她对王亚强说:“这懒家伙睡得这么踏实。”王亚强说:“说不定她生病了。”





几分钟后黄萍头发散乱着出来了。她把他俩请进了宿舍,略带羞涩地说:“真没想到你俩这么早就过来了。看我都变成啥了?”李小芬说:“这时候了你还躺在被窝里,亚强说你生病了。”黄萍低下头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懒病。”





黄萍梳洗完毕后,李小芬说:“都这时候了,黄萍干脆也别吃早饭了,我们一起去川菜馆吃大餐。今天我请客。最近一段时间我商店的生意不错,小赚一笔。”黄萍说:“这是啥话?到我这里来了,该由我请客。”李小芬说:“我们身份不一样,我是老板,你是打工妹。”王亚强说:“哪有吃饭让女士买单的道理?今天我做东。”李小芬说:“干脆别争了。先去吃饭,吃完再说。”





他们去了附近一家川菜馆,要了一个包间。李小芬和王亚强都吃过了早饭,现在还感觉不到饥饿,而黄萍也说自己刚起床吃不下饭。李小芬说:“我们要几个菜吃着聊着,一直磨蹭到肚子‘咕咕叫’再吃主食。”他们随便点了几个菜和一些啤酒饮料。对他们来说吃饭不是主要的,三个人能在一个清静的地方聊聊才是最主要的。王亚强问黄萍:“最近一段时间在玩游戏?”黄萍“嗯”了一声问:“你听我宿舍的女孩说的?”王亚强说:“你可要注意身体。”李小芬说:“我听人说玩网络游戏就好像生活在了另外一个世界,挺逼真也挺有意思的。”黄萍说:“虚拟世界比现实更真实。人活在那个世界能去掉一切虚伪的面纱,能毫无保留地把自己展现出来。那个世界没有什么伦理道德、人情世故、法律法规的约束,想爱就爱,想恨就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在那个世界里不管是爱还是恨,是幸还是不幸都很轻松,都没有现实这么沉重。”黄萍停顿了片刻接着说:“如果有什么魔法能使我丢弃这个世界里的一切而让我永远生活在那个世界,该多好啊!”她说着眼泪流下来了。王亚强知道她又想起了薛志强,他说:“你还没有勇气接受现实,你一直在逃避。”“对,我没有勇气接受现实,我是在逃避,我玩游戏的目的就是为了逃避。”黄萍声色严厉起来,她的眼泪也“唰唰”地流淌着。王亚强不知所措。李小芬上前边给黄萍擦眼泪边说:“志强遭遇不测我们每个人都很难过,可这已经成了无法改变的事实,我们只能去接受。志强离开了这个世界一了百了,而我们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还要去迎接生活的挑战,你整天哭哭啼啼能行吗?不要以为你为志强流泪就是对他有情,从伤痛中走出来就是对他无情,其实恰恰相反。如果志强地下有知,你说他愿意你为了他而伤心一辈子吗?他临终前没有想起他的母亲,他想起了你,还把你托付给了亚强,这说明他最关心的是他走了以后你的生活。如果你对志强有情,你就不要老停留在伤痛中,应该振作起来鼓起勇气重新开始生活。你做到了这一点,志强在九泉之下也就能瞑目了。”“小芬姐!”黄萍抱着李小芬痛哭起来。李小芬摩挲抚弄着黄萍的头,眼泪也流下来了。王亚强说:“谁活在世上能不受磨难?小芬几经磨难,她都挺过来了,我们都应该向小芬学习。”黄萍渐渐被打动了,她止住了哭泣说:“元旦时我想回去看望伯母,也给志强上上坟。我们原先计划元旦结婚,可现在……”她又哭起来。王亚强说:“我们都回去,一起去看望伯母和志强。”





这天路嘉仪和尹鼎文突然来找黄萍。原来他俩已经确立了恋爱关系,元旦前回来拜访双方父母。他俩到西安一下火车,特意来看望薛志强和黄萍。黄萍被同宿舍的女孩从网吧叫回来,她一看是他俩,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还是路嘉仪既高兴又大方,抓住黄萍的手不停地问这问那。路嘉仪说:“听她们说嫂子经常去网吧打游戏。”黄萍不好意思地说:“我现在已经沉迷于网络游戏不能自拔了。”尹鼎文说:“我也喜欢打游戏。在游戏里塑造一个和自己一样的角色,就会有种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的感觉。在广州玩网络游戏的人可多了,满大街都是网吧。”路嘉仪说:“嫂子在游戏里一定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大美人。”黄萍说:“错了,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尹鼎文说:“嫂子,你猜我俩给你和大哥带来了啥礼物?”他说着打开了纸箱子,里面全是鲜艳的红色玫瑰花。这个季节只有南方才会有鲜花。“这是九十九朵玫瑰,我们应该交给大哥,让大哥再送给你。对了,大哥呢?”黄萍脸色沉了下来。其实路嘉仪看黄萍住在了集体宿舍就预感到出了什么事,但她绝对不会想到薛志强已经不在人世了。她看尹鼎文一提起薛志强黄萍的脸色就变了,更加确信了自己的预感。她小心翼翼地问:“嫂子,你和大哥……”她以为他俩分手了。“你大哥他已经不在了。”黄萍热泪盈眶,她牙齿咬住嘴唇,泪水没有流出来。“不在了?”尹鼎文还没有明白过来,而路嘉仪已经理解了“不在了”的含义。她脸色突然变得煞白,浑身颤抖着,紧接着眼泪就涌出了眼眶。突然她扑倒在黄萍怀里哭喊着:“嫂子,你告诉我这到底是咋回事?”尹鼎文明白过来了,他脸色也变得煞白,结结巴巴地问:“大哥他……他……他怎么了?”黄萍把薛志强遇害的经过给他俩讲述了一遍,这次她强忍住没有哭出来。路嘉仪听完后泣不成声地问:“凶手抓住了没有?”黄萍摇摇头说:“我去过公安局几次,他们说案子没有进展。看来这已经成了悬案。”尹鼎文愤愤地说:“凶手还在逍遥法外,公安局是干什么吃的?”路嘉仪哭着说:“嫂子,你和我大哥的命好苦呀!老天为什么只保佑坏人,就不保佑像你们这样的好人呢?”“好人得不到好报,世道就是这样子。知道我为什么要在游戏中以杀人为乐呢?”路嘉仪和尹鼎文微微一惊。“因为那个虚拟世界也是弱肉强食。在现实中我没有本事做不了恶人,我只能在游戏中做恶人了。”黄萍的语气中充满了愤恨。路嘉仪呆住了,接着她紧紧地抱住黄萍大哭起来:“嫂子,这太残酷了!”












二零零零年三月初,离开了西安一年之久的王海锋和惠冰冰从珠海回来了。他俩春节前已经在珠海完了婚。王海锋这次回来是专门奔丧的,他爷爷不久前去世了。他料理完了家里的事后和惠冰冰回到西安。本来他俩计划直接回珠海,可惠冰冰突然闹着要王海锋带她去华山,他俩只好暂时在西安住下了。王海锋在珠海的这一年时间,他的服装店生意不错,他赚了一笔钱,连房子都买了。这应该归功于惠冰冰的哥哥。惠冰冰的父母对他不算坏,但也谈不上好,而她的兄嫂对他虽然没有明显的厌弃或者不恭,然而轻视的眼色是无所不在的。惠冰冰一向比较任性,有父母和哥哥在身边就更任性了,平时遇到磕磕碰碰的,王海锋只得忍气吞声谦让着她。王海锋生活在惠冰冰一家人中间,寄人篱下的感觉常常使他心里憋得难受。虽然他已经成了这个家庭中的一员,但作为女婿他根本不可能完全融入这个家庭。他离开西安后没有和老同学联系过。他知道张亚娟会恨他一辈子的,老同学也不会原谅他的,所以他不敢和大家联系,但是远在异乡的他很想念老同学,特别是他心里孤独时就回想起往日大家在一起的那些美好时光。这次他在西安要住上几天,他不能放过和大家见面的机会。





这天他做好了挨一顿臭骂的准备给王亚强打了个电话。令他感到意外的是王亚强并没有在电话里骂他,而且很高兴地说他晚上会去找他的。吃过晚饭后,惠冰冰却要他陪着去拜访一位朋友。王海锋毫不客气地拒绝了,主要是因为王亚强要来,但也有向惠冰冰示威的意思。在珠海他憋得太久了,现在到了西安他要发泄。最后惠冰冰一个人气呼呼地走了。





七点钟左右王亚强来了。他俩一见面都很高兴,相互打量着热情地问这问那。王海锋十分激动,他紧紧地握住王亚强的手久久不松开:“可见到老同学了!一个人在外地孤零零的,太想念你们了。”王亚强揶揄他说:“你有娇妻日夜陪伴,怎能孤零零的?我以为你把大家都忘了。”王海锋取出了正宗的西湖龙井茶叶给王亚强泡上,又拿起桌上的“熊猫牌”香烟给王亚强取了一支,说:“抽烟!这烟市场上很难买到。”王亚强接过烟继续嘲弄他说:“你在南方发大财了,到我跟前摆起谱来了。如果你一直在西安的歌舞厅当歌手会有今天吗?可见一年前你的选择是多明智呀!”王海锋听出了这句话的分量,他的脸变红了。他先给王亚强后给自己把烟点着,猛吸了一口低声说:“你不肯原谅我。”王亚强郑重地说:“如果我不原谅你我今天就不会来找你。你可把亚娟害苦了,她不会原谅你。”王海锋低下头满怀愧疚地说:“我对不起她。在珠海这一年,每当我想起她就会受到良心的谴责,我也就寝食难安。有一次我梦见她拿着一把刀在我面前自杀了,我吓得惊叫起来。我妻子把我弄醒了,她说我睡梦中喊亚娟的名字,和我大吵了一顿。我妻子很任性,她父母兄嫂又瞧不起我,我是寄人篱下满肚子的委屈。唉!不说了,不管怎样事已至此无可挽回,我只希望亚娟能过得很好。对了,她现在……”王亚强说:“她在你离开后不久就把杂货店转让给了别人,自己回老家教书去了。”王海锋点点头说:“这就好,回去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结局。我就担心她走不出困境,一直消沉下去。”王亚强半宽慰半讽刺他说:“这下你该心安理得了,再也不会做恶梦了。”王海锋岔开话题说:“你和纪嫣然发展到哪一步了?她应该毕业了,你俩关系确定下来了吗?”王亚强不冷不热地说:“我俩已经结束了。”王海锋惊讶地问:“怎么会这样?我觉得那女孩不错呀!”王亚强嘲笑他说:“亏你常在女人堆里混,认人竟然和我一样眼拙。她还不错?哼!”王海锋又问:“到底是咋回事?”王亚强说:“她毕业后去了杭州,我们不在一起了,自然而然就分手了。”王海锋还想问什么,王亚强摆摆手不耐烦地说:“算了,换个话题,别说这个了!一提起她我就烦。”王海锋只好就此打住。他边倒茶边继续发问:“其他人咋样?志强和黄萍结婚了吗?”王亚强沉默了片刻,冷冷地说:“志强不在了。”“什么?”王海锋的手不由得颤抖了一下,茶水都洒在了外面,在那一瞬间他的眼睛睁大到了失神的程度,“你说什么?”王海锋站起来把头凑到了王亚强跟前。王亚强冷静地说:“他被人害了。”这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王海锋双腿一软,瘫倒在了沙发上。王亚强把薛志强遇害的前前后后给王海锋讲述了一遍。王海锋痛心地说:“志强是我们当中最善良、最正直的一个人,没想到他竟……这下黄萍可咋办呀?她是一个重感情的人,这对她来说简直是撕心裂肺。”王亚强说:“志强临终前把黄萍托付给了我,我会全力照顾好她的。元旦那天我们几个人一起去看望了志强的母亲。伯母劝黄萍忘掉志强,早日找个合适的伴侣,黄萍答应了。现在她已经不像事情刚发生时那么伤心绝望了。”王海锋听出了言外之意,他直接问:“你愿意照顾黄萍一辈子?”王亚强看着王海锋,毫不犹豫地点点头。王海锋沉思了一会儿,说:“只怕黄萍无法面对你。”王亚强一愣,问:“这是为什么?”王海锋说:“我在女人堆里混,比你了解女人。”他看王亚强眼睛里多了几分疑虑,又改口说:“我随便说说,你不要放在心上。如果你俩能结合那最好不过了。”王亚强好像相信了王海锋只是随便说说,他没有深究下去,他说:“志强走后,我更加珍惜我们这些人之间的情谊。以前我们一共有八个人在西安,现在只剩下五个人了。我一定要尽自己的最大努力,使我们这支队伍更有凝聚力。”王海锋颇有感慨地说:“以前在一起时我对我们之间的情谊是一种体会,当我在外漂泊了一年后又是另外一种体会。如果队伍中还有人不肯原谅我,这次我要拿出最大的诚意请求大家原谅。”王亚强问:“你后悔吗?”王海锋一怔,想了想说:“这不是后悔不后悔的问题。有得必有失,熊掌和鱼肉不可兼得,既然已经选择了一条路,只能坚持走下去。”王亚强明白了王海锋脑海里复活他们之间的情谊仅仅只能引发他怀旧的兴致,他却根本不想重新去领受。王海锋突然说:“我想请大家去华山玩一趟,以便拉近与大家的距离。”王亚强略微思考后点头表示赞同。王海锋说:“宏谋和刘超我去给说,小芬和黄萍还要你出面,我担心她俩生我气不给我面子。”王亚强想了想说:“好吧,我把你的心意传达到。”王海锋高兴地说:“明天我就去刘超家,我要去看我干女儿。小家伙肯定长得很心疼的。”












刘超夫妇和曹宏谋都很愉快地接受了王海锋的邀请去华山。李小芬本不想去,可白一鸣知道后却缠着她非去不可。李小芬征得了白彦宁的同意后,答应带白一鸣一起去。黄萍鄙视王海锋的人品,也因为心情不好,任凭王亚强说什么她都不去。王亚强只好给王海锋回话说上次黄萍和薛志强一起去过华山,现在薛志强不在了,她心里难受不想去。王海锋多少有些失望。几个人商量后,把去华山的时间定在了星期五,因为只有在周末大家才有空闲时间。他们计划大家先集中在一起在西安吃晚饭,然后乘车赶到华山脚底下,游览毕玉泉院后找个旅馆休息几个小时,到了凌晨三点钟左右带上食品和饮料乘缆车直接到北峰后再往上爬,赶日出前爬上东峰看日出。星期六白天大家边游览边下山,赶天黑前返回西安。这样安排考虑到了游完华山后大家都很累,星期天可以在家里休息一天。一九九六年华山建成了架空索道,游人可乘汽车从皇甫峪到月儿崖,再换乘缆车直接到北峰。





一切按照计划顺利地进行着。到了凌晨三点他们一行八人离开旅馆时却和旅店的老板发生了口角。本来他们说好了住宿费是八十元,王海锋给了老板一百元却不见他有找钱的意思。他问了一下,老板说他把一只玻璃茶杯摔碎了,应该赔偿二十元。一只玻璃茶杯在商店最多两元钱。王亚强说他现在就出去买新的,老板头摇得像拨浪鼓,他说不要新的,反正损坏了就得赔钱,一只玻璃茶杯二十元,少一分都不行。老板这种讹诈人的行为激起了他们的愤怒,他们七嘴八舌地和他论理。老板把头扭向一边,理都不理他们。王海锋火冒三丈,冲上前拉开架势要打老板。老板一声口哨,立刻来了五、六个彪形大汉,他们一个个骂骂咧咧,摩拳擦掌,随时准备动手。刘超见势不妙,赶快拉着王海锋往出走。二十元钱是小意思,但被人讹诈的感觉的确不好受。这一插曲破坏了大家美好的心情,人人都不说话了。惠冰冰一会儿抱怨王海锋不小心摔了杯子,一会儿又抱怨他应该给老板零钱,这两次失误都给了老板讹诈的机会。王海锋心里本来就很窝火,惠冰冰一嘟囔,他把火气全撒向了她。惠冰冰也不甘示弱,他俩争吵起来了。在大伙儿的劝说下,他俩吵了一阵后终于偃旗息鼓了。王海锋气愤地说:“一见生人就采取蛮横的手段讹诈,这就是我们这里发展不起来的原因。看人家南方人,贼精贼精的,他们笑嘻嘻地哄着你,骗着你,最终使你心甘情愿地任凭他们宰割。”





到了北峰后,大家开始往上爬。旅游旺季还没有到来,山上的游客很少。上山的路上每隔二、三百米有一盏路灯发出昏黄的光根本起不到照亮的作用。王亚强、曹宏谋、刘超和王海锋背着行李,手里拿着手电筒给大家照亮。除了刘超、王亚强和李小芬外,其他人都是第一次上华山。刘超又一次充当了导游的角色,一边爬山一边给大伙儿讲解着。尽管四周黑洞洞的,但他们的游兴仍很浓,特别是白一鸣、惠冰冰和何蕴不离刘超左右,不停地问这问那。一会儿工夫,他们爬到了金锁关。这里有一个卖连心锁的小贩,他手里拿着小喇叭,一见有游人上来就开始推销他的连心锁。所谓连心锁是专为情侣(夫妻)准备的,就是一大一小两把锁子,大的代表男的,小的代表女的。有兴致的情侣(夫妻)选好锁子后,卖连心锁的用他的机器在大的上面刻上男的名字和年月日,在小的上面刻上女的名字和年月日。情侣(夫妻)把刻好的两把锁子连在一起锁在路边的铁链子上,然后两人一起把钥匙抛到山谷。这么做意味着永结同心。金锁关道路两边的铁链子上密密麻麻地锁着数不清的连心锁,有的崭新,有的早已生锈。惠冰冰对王海锋说:“我听人说夫妻到了金锁关不锁连心锁就不能白头偕老。今天到了这里,我要把你的心锁住。”卖连心锁的听了大加赞赏,更加卖力地向众人推销起来。王亚强心想:怪不得我和张梅,小芬和刘超,黄萍和志强最终没有走到一起,原来是因为上次我们在这里没有锁连心锁。他哑然失笑了,引得大家莫名其妙。曹宏谋说:“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想锁人的就去买锁。”王海锋在惠冰冰的拉扯下去挑选锁子了。何蕴也动了心,拉着刘超紧随其后。曹宏谋感叹说:“女人的钱还是好哄。”





一路上大家说说笑笑,把被人讹诈那件不愉快的事已经抛到了九霄云外。在东方发白的时候,他们终于赶到了东峰的朝阳台。在这里除了观看华山日出外,最重要的是拍“手掌托日”这一壮观。八年前王亚强一伙人来华山,由他给大家拍这一壮观,照片洗出来后效果都很好,而最后郭振锋给他拍的照片却因为光线太强失败了。这一次刘超掌握相机给大家拍照,而且第一个就给王亚强拍,肯定能成功。这弥补了王亚强八年前的缺憾。拍完照后,大家开始在东峰游览。刘超带着大家去了鹞子翻身,而李小芬不想再下去了,她坐在石阶上开始休息。她这次故地重游,一路话语不多,看似平静实则不然,物似人非的感觉深深刺激着她的神经。她回想八年前他们一伙人初游华山的一幕幕,又看看今天每个人不同的命运,心中感慨万分。人生能有几个八年?这个八年她的经历颇多,然而还是一无所有。





不到半个小时刘超领着大家从鹞子翻身上来了。白一鸣不离刘超左右,叔叔长叔叔短地问个不停。白一鸣那张满是稚气的脸加上他那天真的样子看上去和其他人有明显的区别。他朝气蓬勃给人以振奋,而其他人的脸上多多少少都露出一些暮气一些颓废来,就算惠冰冰把皮肤保养得肌白如雪也是如此。李小芬心中顿然悟叹起来:人永远能保持年轻多好呀!成熟使人累,使人复杂,最终把人给毁了。游览毕东峰,大伙儿要去位于南峰腰间的华山最险之景??长空栈道。李小芬还是不想去,而这一次王亚强也不想去了。他对李小芬说:“我俩先爬到南峰顶等他们。”





他俩登上了南峰绝顶,这也是华山绝顶。在仰天池旁,王亚强突然问李小芬:“还记得八年前我们九个人在这个地方许心愿吗?”李小芬感叹说:“怎能不记得?如今想起来就好像是昨天发生的。已经八年了,唉!”王亚强说:“八年过去了,我们九个人谁的心愿实现了?”李小芬说:“你嘛!你的心愿是永远当我们的班长,现在你仍然是大家的核心。”王亚强苦笑着说:“我也只能给大家当班长了。”沉默了一会儿,他转作严肃说:“志强实现了他的心愿??做一个正直的人。”“志强是我们大家的楷模。我们当中谁不想做一个正直的人?可没有人有他的胆识和勇气。在利益面前我们或多或少都会变得扭曲。和志强相比,我们都显得自私了些。”李小芬稍作停顿后又说:“其实我最失败,最惨。我的心愿是做一名优秀的教师,能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现在我既不是教师也没有家庭,我是一无所有。”她露出了伤感的神态。王亚强说:“小芬,请相信我们还很年轻,我们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机会。如果八年后我们还在这里拂今忆昔,我相信你一定会笑对苍山的。”李小芬没有说什么。她看着苍莽起伏的群山,如丝如缕的黄河渭水,如帛如绵的漠漠平原,长长舒了一口气。





从华山回来后,王海锋停了两天就返回了珠海。临行前刘超因为请不下假,曹宏谋也忙他的事抽不开身,而黄萍和王海锋见过一面后就躲到网吧去了,所以只有王亚强和李小芬代表大家去火车站为他送行。在候车大厅,王海锋对王亚强说如果在西安呆得不顺心,可以随时去珠海找他,他愿意和他一起经商发财。王亚强随便应付了几句。他觉得自己在西安呆得好好的根本不会去珠海,更不认为自己会去经商。王海锋又语重心长地对李小芬说:“在大家眼里我人品不咋样,但我敢说我的社会阅历比你们任何人都深。我想对你说的是为了一个孩子牺牲你自己绝对算不上伟大,为自己多考虑一些也不是自私。那孩子已经大了,有父亲也有母亲,根本不需要你去爱护他。你仔细斟酌斟酌。”





王海锋的几句话不可能改变李小芬,但不能说对她没有任何影响。在大家的一片劝告声中,她也开始反省自己,她对自己目前的处境有所醒悟。她知道大家让她做什么,别的她都能做到,可要她离开白一鸣却万万不能。其实白彦宁因为工程忙已经很少来吉祥花园了,就是来了也不过夜,但在外人眼里她仍然和他粘糊在一起,毕竟她带的是白彦宁的孩子,住的是白彦宁的房子。她反复考虑试图寻找这样一条路:既能和白一鸣以母子相处又能和白彦宁脱离关系。事实证明没有这样的一条路可走。白一鸣是白彦宁的亲生儿子,如果和白一鸣相处如母子就不可能避开他的亲生父亲。












正当李小芬在矛盾中徘徊时,弟弟李永良给她打来电话,说他谈对象了,而且要和那女孩一起来西安看望姐姐。这个消息给李小芬注入了一支兴奋剂。弟弟终于有对象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离成家也就不远了,她给父母的承诺就要兑现了。放下电话后她激动不已,竟然哭出声来。她知道弟弟能带那个女孩老远来看她,完全可以肯定他俩已经谈得差不多了。她进入了紧张的准备阶段。她准备迎接弟弟的到来,最主要是迎接未来的弟媳妇。他俩来后自然还是住在吉祥花园。李小芬先把这个消息打电话告诉了白彦宁。白彦宁和上次一样爽快地答应了,他说到时让李小芬给他提个醒,他派小王去火车站接人。李小芬花了两天时间把本来就很干净的屋子再打扫了两遍,又去花店买了些鲜花做了布置。初次和未来的弟媳妇见面,礼物是免不了的。她去西安的大型商城民生商城和开元商城转了一整天,最终却没有买下合适的礼物。她还没见过未来的弟媳妇,她的高矮胖瘦她一无所知,更不清楚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买礼物自然就很不容易了。她前思后想,最终决定等她来了后再说。





到了约定的日子,李小芬乘坐着白彦宁的桑塔纳去火车站接弟弟和未来的弟媳妇。他俩乘坐的列车上午九点半到西安站,李小芬不到九点钟就站在了出站口最前面等着弟弟,引得小王不停地开她的玩笑。九点半过了,火车站的广播里终于传来了广播员报告列车到站的消息。就要见到弟弟和未来的弟媳妇了,李小芬激动得不停地搓着双手。小王笑话她说:“一会儿见了你弟弟和弟媳妇可要沉住气,不要激动得血气冲顶晕过去了。”





在人流中她终于看见了弟弟。他一只手提着一个大包,另一只手牵着一个女孩的手从出站口走出来了。李小芬激动得老远就喊:“永良,永良。”李永良也看见了姐姐,微笑着快步迎上前去。那女孩松开了手,和李永良之间拉开了距离。小王接过包放到车里去了。李小芬紧紧握住弟弟的双手上下打量着他:弟弟又长高了,看上去也比以前帅气多了。她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你终于回来了,姐姐想死你了。”这时候那女孩也赶上来了。李永良给她俩介绍说:“这是叶素梅,这是小芬姐。”叶素梅微微一笑,叫了声:“姐姐。”李小芬看见的是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孩。她中等身材,齐耳的短发乌黑发亮,齐眉的刘海下是一双圆圆的眼睛。她上身穿一件白色短袖衫,领子上绣着几朵淡红色小花朵引人注目。她下身穿一条淡绿色折叠裙刚遮住膝盖,脚上穿一双粉红色皮凉鞋。她的打扮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李小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女孩,她拉着她的手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好半天才生硬地说了一句:“欢迎你,欢迎你来西安。”叶素梅微微一笑,稍稍低下头去。





到了吉祥花园,李小芬安排叶素梅先去洗澡。叶素梅再三谦让后去了。李小芬迫不及待地向弟弟了解叶素梅的情况。原来叶素梅是兰州一家医院里的护士,李永良是因病住院和她认识的。她九五年从卫校毕业,今年二十五岁,和李永良同岁。她生长在农村,家里除了父母外还有一个弟弟正在上大学。李永良越说李小芬越觉得门当户对再合适不过了。她问:“你俩到什么程度了?”“我俩认识有大半年了,相互了解后都觉得对方挺合适的。”李小芬满意地点点头,又问:“你见过她父母了吗?她父母同意你俩的事吗?”“见过了,她父母对我没有意见。她母亲让我带她来见见你,如果你没有意见这门亲事就订下来了。姐姐,咱爹娘都不在世了,只有咱姐弟俩相依为命,这事我还得听你的。”李小芬笑着说:“傻弟弟,这是给你找对象,只要你满意就行了,我能有什么意见?对了,你这次回来可要回家去。我们去给爹娘上上坟,也看望一下三爷和三婆。爹去世前把我姐弟俩托付给了三爷和三婆,应该让他们也见见素梅。”“这……这……”李永良支吾起来,看来他没有这个打算。李小芬一愣,问:“你没打算回老家?你请了几天假?”李永良没有回答她,只是说:“我再和素梅商量商量。”





午饭李小芬在川菜馆里摆了一桌给他俩接风。饭后李小芬安排他俩休息。他俩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硬座,确实困乏了。第二天早饭后,李小芬带着他俩逛大街,她主要是想给叶素梅买一件礼物。他们转了整整一天,把西安市城墙内大大小小的商场几乎都跑遍了,最终还是没有买到合适的礼物。叶素梅这个不想要,那个也看不上。她不开口说话,总是把她的意见用表情传递给李永良,由李永良再向姐姐说出来。这使李小芬对叶素梅的态度渐渐起了变化。李小芬渐渐揣摩出了叶素梅的心思。她拿出一千元给她说:“这里一时买不到你喜欢的东西。你把这些钱拿着,算是姐姐给你的见面礼。回兰州后让永良再给你买吧!”叶素梅向后躲闪着,嘴里连连说:“不要,不要。”而李永良伸手把钱接过去了。





晚上三个人坐在一起闲聊的时候,李小芬再次提出回一趟老家。李永良看看叶素梅,叶素梅没有说什么,只是把头低了下去。李永良回过头对姐姐说:“后天我就要上班,恐怕来不及回老家了。”他看姐姐神色不悦,连忙补充说:“真是这样的。这一次是来不及了,等我俩结婚时一定回去给爹娘上坟。”李小芬板着脸没有吭声,她失望极了。两年前弟弟刚参加工作就没有回老家,当时她心里就不痛快。如果那时候她还可以用弟弟为了多挣半个月的工资而不能回来自我安慰的话,现在弟弟到了西安都不肯回家给父母上坟就没有任何理由了。更令她失望的是她能看出弟弟不回老家是叶素梅的意思。昨天她问弟弟请了几天假,弟弟并没有说后天就要上班,而今天他竟然摆出了这个让她无法再说什么的理由。显然弟弟和叶素梅商量后不想回老家,就编了这个理由来拒绝她。如今在弟弟眼里叶素梅是最重要的,不在人世的父母和她这个姐姐都要退居其次了。





第三天下午三点多,李永良和叶素梅就要乘火车返回兰州了。李小芬送他俩到火车站。经过两天半时间的相处,李小芬对叶素梅不是很满意,而弟弟的变化更令她失望,但这一切都掩盖不住她对弟弟即将迈入人生的另一段旅程所产生的欣慰。在候车大厅里,她一只手拉着李永良的手,一只手拉着叶素梅的手,说:“姐姐不在你们身边,不能照顾你俩。以后你俩要相互照顾,相互尊重。”李永良和叶素梅都点着头。李永良不安地问:“姐姐,我没回去给爹娘上坟,你生气吗?”李小芬没有回答他,她对叶素梅说:“只要你俩互敬互爱,这比什么都重要。你这次来我照顾不周,实在很抱歉。”叶素梅不好意思地说:“我们是一家人,你这样客气就见外了。”李小芬笑着点点头说:“对,一家人不应该说两家话。”





到了站台上,叶素梅先上了火车,李永良却似有心事不肯上车。眼看火车就要开了,在李小芬再三督促下,他才吞吞吐吐地说:“姐姐,有一件事我……我……我想告诉你。”“什么事呀?快说!火车快开了。”李小芬看弟弟还是左右为难的样子,有些生气了:“你这是怎么了?在姐姐跟前还这样?”李永良鼓起勇气,终于说出了在心里窝了好长时间的话:“素梅说按她家乡的规矩定亲是要彩礼的。”“噢!”李小芬愣了一下说,“农村都是这样。我们老家定亲男方也要给女方彩礼。”这虽然出乎李小芬的意料,但她觉得合情合理。李永良看姐姐不反对,继续说:“素梅家里穷,她父母为供她弟弟上大学欠了好多债,再说她父母供她上学也花了不少钱,所以素梅说这个彩礼不能少。”李小芬连连点头表示理解。她反问弟弟:“那她没给你说要多少?”李永良迟疑了一下,说:“一万元,而且这个钱我不能出。她说父母花钱给儿子订媳妇是天经地义的事,只可惜我们的爹娘早早去世了。”李小芬已经知道弟弟想说什么了。她咬了咬牙说:“爹娘去世了有我在。你告诉素梅,这一万元的彩礼我给。”李永良一副惊喜的样子,说:“这钱你向姓白的要。一万元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你牺牲了自己的一切给他带孩子,他应该报答你。”李小芬惊讶地看着弟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嘴唇微微颤抖着问:“是不是素梅教你这么说的?”“是。”李永良立刻又矢口否认,“不,不,是我自己这么想的。”李小芬只觉得头一阵晕,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心里默默念叨着:这就是我的弟弟和我未来的弟媳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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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7 06:53: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一章





白彦宁陷入了困境之中。城建局四栋住宅楼的工程已经进行了一半,可工程款迟迟不能到位。虽然合同上写得很清楚工程进行到哪一步甲方(城建局)应付给乙方(白彦宁的建筑公司)多少款,但实际上根本不是这回事。有时候合同只能用来约束弱势群体,对强势群体只不过是一张废纸。在建筑行业滚爬了多年的白彦宁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一开始他去求窦父,窦父推辞说他已经退下来了,说话没有分量。白彦宁只能采取给有关领导送红包的办法催工程款。红包送出去了不少,可款子就是到不了位。工程进行到现在,白彦宁已经垫进去二百多万元了。建筑材料费、农民工的工资等他都拖欠着。特别是水泥、钢材等建筑材料费,债主天天上门要账,逼得他东躲西藏。最要命的是有一百万元是他在黑市上贷的高利贷,这笔钱每迟还一天就得多付一天的利息。如果长时间拖下去,光这笔债就会把他拖垮的。





白彦宁被逼到了绝路上,只得又拉着窦丽去求窦父。窦父听白彦宁诉完了苦后,看似无意实则有意地说:“实在没办法了,把吉祥花园的房子卖了救救急。”“这……”白彦宁暗自吃了一惊,“房子卖了鸣鸣住哪里?”窦父把眼一瞪说:“鸣鸣就不能搬回去住?是不是丽丽不让他搬回去?”窦丽在一旁撇着嘴说:“我哪敢呢?”白彦宁低下头不吭声了。停了一阵儿,窦父以缓和的语气说:“当然房子是你的房子,鸣鸣是你的儿子。房子卖不卖儿子搬不搬由你做主,我只不过提个建议。”他说完点燃了一支“中华牌”香烟悠闲地吸着。他透过眼前由浓而淡缓缓飘逸弥漫着的蓝色烟雾看着白彦宁低头沮丧的样子,像欣赏被自己射中落地的一只猎物。白彦宁沉默了好一阵才丧气地说:“这房子是我以前给鸣鸣买的。当时我考虑如果某一天我破产了鸣鸣也有个安身之处,凭着这一套房子他就能在西安生活下去,不至于跟着我受苦。现在我混到了这份上,能不能东山再起很难说。如果把这房子卖了,鸣鸣啥都没有了,我这个做父亲的……”白彦宁动了情,眼睛里含着泪水。“哎??!我只不过随便说说,你怎么就当真呢?不卖不卖。”窦父取出一支烟给自己续上,又取出一支递给白彦宁,转移话题说:“我都戒烟了,上次你给我破戒后现在是一发不可收拾,一根接着一根抽起来了。”白彦宁没有心思说这些,他央求窦父说:“爸,您就凭您的关系给我催催工程款吧!我已经被这个工程快要拖死了,您再不拉我一把,我可真的是完了。当初我可是冲着您才大胆地往进垫钱的。”窦父把眼一瞪严肃地说:“彦宁,你这是啥话?我好心给你拉工程你怎么怪罪起我来了?”白彦宁连忙赔罪。窦父抽了大半截烟后,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先把房子卖了渡过难关。”白彦宁摇摇头说:“那房子最多值几十万,还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窦父“呵呵”一笑,意味深长地说:“我小时候在农村,我家门前有一条河,河床本来就很窄,可偏偏就有一块大石头横在河中央。平时上游的树枝、树叶等杂物被河水冲下来聚集在石头这里。遇上发大水的时候,河水流不及就漫过了河岸流进了我家的院子里。我父亲说把那块石头砸碎搬走,可我爷爷说那块大石头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了,动不得,所以我家经常遭水灾。后来我爷爷去世了,我和父亲把那块石头砸碎了也搬走了,从此一河的水就流开了,我家再也没有遭过水灾。”说到这里窦父突然拉长了语气,“彦宁啊!你看你吉祥花园的房子像不像那块石头?”窦父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白彦宁听着听着额头渗出了细汗。现在他才明白了他已经被这个不露丝络的圈套给套死了。当初弄工程时他承诺先给鸣鸣转学,等时机成熟鸣鸣能离开李小芬了就把李小芬给辞退了。现在一年半过去了,他能觉察出鸣鸣对李小芬的依赖程度已经大大减小,这或许是因为鸣鸣长大了,或许是给鸣鸣转学的结果,可他并没有按他的承诺去做。他想反正工程已经弄到手了,以前的承诺兑现不兑现全在他,而不兑现这个承诺说不定对他还有好处,以后还可以以此为条件再向窦父要工程。令他暗自高兴的是这一年半窦父从来没有在他跟前再提让鸣鸣搬回去辞退李小芬的事,他错误地以为窦父把这事给淡化了。事实证明他高兴得太早了,窦父不但没有淡化这事,而且在不声不响地给他结了一个套子,这一下就把他给套了个结实。他想起当初窦父告诫他的话,心里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白彦宁这才明白和这位在官场上混了半辈子的前辈斗自己显得太嫩了。现在他除了窦父给他指的这一条路外,已经无路可走了。





白彦宁不敢怠慢了,他星期一晚上开车去了吉祥花园。他计划先从李小芬这里打开缺口,然后和李小芬一起再说服儿子,这就叫做逐个击破。如果时间选在周末儿子在的时候,假如他们两个人都不答应,他一个人去说服两个人难度就大了。他把他的处境如实告诉了李小芬。当他忐忑不安吞吞吐吐地说他已经做出决定,吉祥花园的房子必须卖白一鸣必须搬回去住时,令他吃惊的是李小芬表情木然,一句话也没有说,一滴泪也没有流。他原先预料李小芬听到这个消息肯定会哭得死去活来。他清楚儿子在李小芬心中的地位,可以说就是她生活的全部。如今让他们母子分离,说等于要了李小芬的命也绝对算不上夸张。白彦宁看李小芬久久呆坐着,突然担心她是不是受到刺激神经变得失常了?一想到这他内心发虚浑身发汗。他向前凑了凑,试探着问:“小芬,你没事吧?”李小芬还是没有反应。白彦宁紧张到了极点,又颤声问:“小芬,你好着没?我送你去医院咋样?”李小芬动了动,上牙齿狠狠咬了咬下嘴唇,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让我什么时候搬?”李小芬开口说话了,白彦宁快要吐出来的心又放回了原处,浑身的紧张顿然消失。他长长松了口气,身体重重地靠在了沙发靠背上。他装作挠痒痒的样子趁李小芬不注意迅即用手心抹了抹额头渗出的汗。他都忘记了回答李小芬。当李小芬再次催问时,他才清醒过来,连忙说:“不急,不急。”他立刻又改口说,“当然是越快越好。晚一天我的损失很大。”“好,我明天就搬。”李小芬语气坚定毫不犹豫。白彦宁没有费任何口舌李小芬就答应了,这又是他没有料到的。他强压住胸膛那颗因为激动而加速跳动的心,装出伤心的样子说:“舍不得你的不只是鸣鸣,还有我。你清楚我和窦丽是怎么回事,我的心全在你这儿。我也是被逼成这样的。没办法,老狐狸把我攥在手心里了,如果我不听他的,他稍一用劲就能把我掐死……”白彦宁说到这里真的动了情,眼睛里含有泪水。他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又振作起来说:“小芬,我不会亏待你的。这些年来你悉心照料鸣鸣,那个商店算是我给你的报酬,以后它就属于你的了。你受些委屈先搬到商店暂时住下,等我渡过了难关我给你另买一套房子。我知道你想鸣鸣。你放心,每到周末小王接鸣鸣时我让他绕道去商店看你。”李小芬没有理会白彦宁说的这些,她只是冷冷地说:“明天晚上你来这里拿钥匙。”“好,好。”白彦宁点头答应着,“明天搬家我让小王来帮你。”“不用,我一个人能行。你走吧!”白彦宁目的已经达到,也不想再呆下去了,他正好借此离开。他刚一出门,李小芬就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李小芬在商店里腾出了一小块地方勉强能支张床,接下来她把她的东西一趟又一趟慢慢往过搬。她忙活了一整天终于搬完了。她搬最后一趟时,她把拉得凌乱的东西摆放整齐,把房子重新打扫了一遍。不管白彦宁卖不卖这套房子,她今天离开后是不可能再踏进这里一步了。此刻她不留恋也不伤感,只是默默地干活。打扫完后她从钥匙链上取下了房子门上的几把钥匙摆放在茶几上,她就要离开了。这时候电话铃突然响了。她没有理睬,走到房子门口把拖鞋换成凉鞋,提上她的东西拉开了大门。电话铃还是响个不停。她迟疑了一下,又重新回来走到电话跟前拿起了话筒。原来电话是弟弟李永良打来的。他说他和叶素梅的父母已经把订亲的日子定下来了,问姐姐给他把钱准备好了没有。李小芬当即答应一个礼拜后就把钱给他汇去。她放下电话后心开始紧揪,到哪儿去凑这一笔钱呀?





这天上午,李小芬正在商店营业,窦丽突然来了。她穿着一件黑色连衣裙,背着个棕色皮包,浓妆艳抹。她一进门就妖声妖气地说:“李小芬,你好呀!气色还不错嘛!”李小芬看她来了,心里一震,随即冷冷地说:“请你出去。”“哎呀!你咋是这态度?我今天来可不是和你吵架的,我是专门看你来了。”“我承受不起。”李小芬把头扭向了一边。有母女俩在挑选鞋子,看她俩吵起来了,母亲给女儿使了个眼色,鞋子也不买了,两人快步离开了。李小芬义正词严地说:“请你出去,不要耽搁我做生意。”窦丽在柜台前来回走动着,以异样的目光打量着李小芬说:“白彦宁把挣下的钱都给你了,你还在乎这点儿小钱?不至于吧!”“你再不出去我就要报警了。”“噢??哟??,你去报呀!你以为我害怕你报警?”窦丽凑到李小芬跟前,两人只隔尺把宽的柜台。李小芬厌恶地向后退了退。“我敢保证警察来了肯定抓你。你勾引我的男人,道德败坏,伤风败俗,警察不抓你抓谁?”李小芬索性闭上眼睛,任由她表演。窦丽来劲了,她指着李小芬的鼻子说:“你把我男人霸占了这些年,你够威风的,可结局怎么样?你看看你今天的下场,这就叫做报应。当你和白彦宁在吉祥花园风流快活的时候,你没有想到会有今天吧!哈哈……”窦丽一边狂笑一边从皮包里取出一面小镜子放在李小芬眼前,“你仔细瞧瞧你是个啥货色?”李小芬怒不可遏,伸出右手把镜子打落在地上,摔碎了。窦丽并没有生气,继续调侃李小芬:“哼哼,你不敢看呀!今天你也有自知之明了?可惜太晚了……”窦丽的独角戏表演了好半天李小芬就是不搭理她,这出乎她的预料。她也觉得有些乏味,便道出了她今天来的真实意图:“李小芬,你乖乖地给我滚出西安去,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以前有白彦宁给你撑腰,现在他不敢了。”李小芬“哼”了一声。“你不滚?那我有办法。你可知道你的宝贝干儿子现在在我的手心里,你不滚出西安我就折磨他。”李小芬心里一震,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恐惧,但还是被窦丽捕捉到了。窦丽知道戳到了李小芬的痛处,她斜视着李小芬说:“心疼了是不是?那你还不快快滚出去?”李小芬咬着牙说:“卑鄙!无耻!”窦丽跳起来了,她大声喊起来:“你敢骂我卑鄙无耻?如果我卑鄙无耻到你这份上我早就吊死了。”她说着走出商店,在门口大喊大叫起来:“大家知道李小芬是啥货色吗?我来告诉大家,她就靠和男人上床挣钱,她是农村来的贱货……”她的喊叫声招来了一伙围观者。她看有了观众,更来劲儿了,骂的话不堪入耳。李小芬脸色发青,牙齿不由自主地上下打颤。她忍无可忍,冲进了隔壁的饭馆拿起了放在案板上的菜刀就要去砍窦丽,结果被饭馆的伙计死死抱住了。饭馆的老板出去对窦丽说:“你这人咋这么说话呢?农村人咋了?你以为你是城里人就了不起?”窦丽白了他一眼说:“有你什么事?狗拉耗子多管闲事。”饭馆老板火了,他大声骂起来:“一大早的你这条母狗在这里乱咬人。要不是看你是个母的,我早修理你了。”周围也有几个观众纷纷指责窦丽:“有啥事说啥事,随便侮辱人干啥呢?”“你这人素质咋这么低?”“我看你也不是个好东西。”……窦丽看犯了众怒,再也不敢张狂了,她想应该赶快溜走。临走前她没有忘记威胁李小芬:“李小芬,你不滚出西安我就收拾你干儿子。咱们走着瞧。”





李小芬很快做出了决定:把商店转让给别人,她从窦丽眼前消失。她清楚窦丽是个十足的泼妇,她是说得出做得到的。虽然她不会闹出大事来,但千方百计虐待鸣鸣她完全能做出。现在指望白彦宁保护鸣鸣已经不大可能了,他的命运掌握在窦家父女手心里,再说商店转让出去所得的钱正好给弟弟当彩礼。





李小芬立即去找黄萍,看能否在怡佳服装有限公司打工。黄萍带着李小芬去见总经理。总经理说不管是谁只要身体健康年龄合适,愿意做缝纫工随时欢迎,如果想干别的就很为难了。黄萍还想为李小芬争取,李小芬暗暗戳了她一下,她当即向总经理表示愿意做缝纫工。





李小芬回去后开始着手转让商店的事。当天她就和隔壁饭馆老板达成了协议:以总数一万元把商店里的柜台、货架还有货物等等全部转让给饭馆老板。李小芬仅仅带走一样东西,那就是“小鸣商店”这个牌子。正常情况下这个商店的价值绝对不低于一万三千元,但李小芬心力交瘁,为了尽快出手,已经不想和别人讨价还价了。





为了能和白一鸣见最后一面,李小芬与饭馆老板说好到了星期六再进行交接。星期五下午,她在商店眼巴巴地等着白一鸣。星期六她就要搬到怡佳服装有限公司的宿舍楼里去了,她就要离开这里了,如果今天再见不到白一鸣恐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钟头还不见白一鸣来。李小芬给吉祥花园打了个电话却没有人接。她一直等到十点多还是不见白一鸣的踪影。她忍不住给白彦宁打了手机,语音提示对方不在服务区。她又给小王打手机,结果还是如此。她不甘心,坐在柜台前一直等着。





夜已经很深了,周围的店铺都关了门,“小鸣商店”的门还敞开着,李小芬一动不动地坐在柜台前。尽管她清楚白一鸣绝对不会来了,但她还要等下去,她要一直等到天亮。隔壁饭馆的伙计半夜起来上厕所,他走进来问:“你疯了,这么晚了还不下班?”李小芬淡淡地说:“我睡不着。”“睡不着也不能这样。快把门关了!这地方闲杂人多,小心坏人。”





李小芬关了门,也关了灯,商店里面立刻漆黑一片。她躺在床上,双手垫在枕头上,泪水顺着两个眼角滑落下来。这段时间的一系列变故令她伤心透顶,可她没有疯狂,她疯狂不起来,因为她已经渐渐趋向于麻木状态。她反复念叨着一句话:“哀大莫过于心死。”





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恍惚中她和弟弟拿着一万元去叶素梅家里订亲,结果叶素梅的父母说一万元不够,还得再加五千元。他俩哀求了半天都不起作用。叶素梅说:“你傍着大款,再加五千元还不容易吗?”弟弟也央求她说:“姐姐,我是你唯一的亲人,为了我你就再去问姓白的要五千元吧!”她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弟弟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喊,结果她被脚下的石块绊倒了,装钱的皮包掉进河里去了。弟弟大声喊:“钱,钱,钱没了。”她急忙跑到河边,河水已经把皮包冲得不见踪影了……恍惚中她又看见窦丽左手抓着白一鸣的头发把他提到了半空中,恶狠狠地对她说:“李小芬,今天我要掐死你干儿子。”白一鸣哭着喊:“干妈,救我!干妈,救我!”她想跑过去把白一鸣夺回来,可脚竟有千万斤重,她拼了全身力气怎么也挪不动。她跪在了窦丽面前苦苦哀求:“放了鸣鸣,你掐死我吧!”窦丽一阵狂笑:“哈哈……,我就要掐死你的心肝宝贝。”她说着伸出右手掐在了白一鸣的脖子上。她的手指甲有半寸长,上面沾满了血。白一鸣张大了嘴巴,翻着白眼。李小芬想跑跑不动,想喊喊不出,紧张得嘴巴一张一翕地动着。白一鸣的目光渐渐暗淡,突然头一歪昏死过去了。“鸣??鸣??!”李小芬喊叫着坐起来,原来是一场恶梦。她回过神来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虚汗。窗缝里透进了微弱的亮光,天快亮了。





吃过早饭后,李小芬开始忙着收拾东西。一辆小型客货两用车停在了商店门口。黄萍、王亚强、曹宏谋还有刘超都来了。车由曹宏谋驾驶着,他们一起来给李小芬搬东西。这出乎李小芬的预料,她顿然感到被白一鸣和弟弟掏空的心充实了一些。黄萍还告诉了她一个令她振奋的消息:经过黄萍的努力,总经理给她俩分了一间宿舍。





李小芬的东西不多,不到半小时就装完了。最后李小芬搬来凳子要摘“小鸣商店”的牌子。黄萍说:“小芬姐,把这里的一切都留下吧!”李小芬没有理会,她站到凳子上动起手来。大家面面相觑,没人再敢劝阻她。刘超走上前说:“让我来。”





大家把牌子装上车后,饭馆老板清点了货物,当即给了李小芬一万元。商店的交接只剩下去工商税务部门办理手续了,他俩说好过几天再办。车子启动了,李小芬和黄萍挤在驾驶室里,王亚强和刘超坐在上面。车子驶过邮局门口时,李小芬让曹宏谋把车停下,她要给弟弟汇钱。





众人帮着李小芬把东西摆放完毕后已经过了十一点,他们一起去吃午饭。当李小芬得知刘超家里只剩下何蕴和孩子后,她要刘超打电话把何蕴也叫来。半个小时后何蕴带着孩子乘坐出租车直接赶到饭店。这是李小芬第一次见刘超的孩子,她把小家伙抱在怀里逗着仔细端详着。小家伙已经一岁半了,脸型、鼻子和眼睛都长得像她妈妈,很可爱。李小芬问:“告诉阿姨你叫什么名字?”小家伙摇摇头说:“我不告诉你。”李小芬说:“阿姨给你买好吃的,你告诉阿姨好不好?”小家伙笑了,立马说:“我叫刘琳琳。阿姨,买冰淇淋。”众人笑起来。李小芬说:“走,阿姨给小琳琳买冰淇淋去。”





一会儿酒菜上来了。王亚强举起酒杯说:“来,大家举起杯!我们一起祝贺小芬有了新工作。”众人纷纷举起了酒杯。李小芬说了声“谢谢”,也举起了酒杯。王亚强说:“小芬,从今天起你换了新的生活环境,我希望你把过去的一切全都抛弃了,鼓起勇气,重新开始生活。”他看李小芬没有任何表示,又补充说:“大家知道你对那个孩子的感情,你一时割舍不下我们都能理解,但事已至此你要清楚该怎样做。”他扭过头对黄萍说:“你和小芬在一起,你们两个要相互照顾。”黄萍点头答应着,李小芬还是低着头一声不吭。刘超认真地说:“小芬,从我认识你开始我就觉得你一直为别人活着。现在你该尽的义务已经尽到了,该料理的事情也料理完了,从今天开始你要为自己活着。”黄萍说:“以后小芬就属于我,我也属于小芬。”李小芬不置可否,随便应付说:“谢谢大家关心我。”为了转移话题,她对身边的小琳琳说:“你想吃什么就告诉阿姨,阿姨帮你夹菜。”小琳琳立刻伸手说:“阿姨,我要吃虾。”“好,阿姨给你剥虾皮。”何蕴坐在小琳琳的另一边,她对李小芬说:“小芬你自己吃吧!让我来。”李小芬笑了笑说:“没事。”她问小琳琳:“阿姨给你剥虾好不好?”小琳琳看看何蕴,又看看李小芬,连连点小脑袋。王亚强最近晋升职称没有晋升上,心情不太好。今天他特别贪杯,喝到最后话多起来了:“我混到今天这份上很失败,以前的理想抱负都落空了。我敢说我对待工作的态度比谁都认真,我所代的科目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不管是学生还是学生家长对我的评价都很高,可领导就是看不见我的成绩,好事压根儿就轮不上我。相反那些对待工作吊儿郎当只会在领导跟前拍马溜须的人职称晋升得比谁都快。我算是把世事看透了,像我这样不会阿谀奉承又没有任何背景的人只能像老黄牛一样默默耕耘。”曹宏谋笑着说:“你跟不上时代了,吃亏自然免不了的。我来教你,今年过中秋节时你带上礼物到能决定你命运的领导家里去坐坐,下次职称晋升肯定就轮到你了。”王亚强摇摇头说:“我又不是从地球外面来的,我能不清楚这些吗?可这样的事我做不出来,我也不屑去做。我王亚强是什么人?岂能干……”曹宏谋打断他的话说:“得了得了,不要再耍你那孤傲自负的性子了。现在是什么年月了?该装孙子还得装孙子。就像我每年去给医院、卫生局的领导拜年时,我是钱拿上高档烟酒提上还得满脸堆笑,难道我愿意这么做吗?”王亚强不吭声了。曹宏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现在最时髦的话就是与时俱进。什么是与时俱进?这就是与时俱进。你不懂走后门拉关系只能吃亏。其实像你这样工作认真的同志只要和领导拉拉关系,领导肯定会提拔你的。领导也注意影响呀!他只提那些烂人也怕别人骂,也怕上级领导不满意。”黄萍反驳说:“亚强和你不一样,你是商人,他是教师。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要为人师表。如果教师自己的心灵上都有了污垢,还怎么去净化学生的心灵?”曹宏谋“哧”地笑了一声,说:“你的观念还停留在过去。社会大环境就是这样,教师也是人,能‘出污泥而不染’吗?亚强工作那么出色,为什么晋升职称就没有他的份?决定他命运的那些领导还不都是教师?他们是怎样为人师表的?”刘超说:“现在的学生也变得复杂了。我刚去学校时我们班的一个学生期末考试不及格,他竟然买了两盒烟跑到我办公室来让我给他改及格。当时我很惊讶,小小年纪怎么就学会了这个?我把他训斥了一顿,完了后他竟然问我是不是嫌送得少了?”……





李小芬心里不舒服,没有心思和他们谈这些。刚好小琳琳吃饱了,她就带着她去看鱼。饭店刚进门的地方靠墙放着一个大鱼缸,里面有十几条七彩鱼。小琳琳凑到鱼缸前,目不转睛地看着五颜六色的鱼在假山和水草之间游过来游过去。李小芬蹲在她身旁不停地逗她乐,小琳琳高兴得手舞足蹈。





一会儿何蕴过来了。她也蹲在琳琳身旁,说:“小芬,你去吃饭吧!我来带琳琳。”李小芬笑着说:“我早就吃饱了。”何蕴说:“你不和他们一起聊聊?你们老同学聚在一起不容易。”李小芬笑了笑说:“他们争得那么激烈,我插不上嘴。我觉得还是和小琳琳在一起好。她活泼可爱,能使人忘记一切不愉快的事。”她回过头问小琳琳:“琳琳,愿意和阿姨一起玩吗?”小琳琳点点头说:“愿意。阿姨,我喜欢七彩鱼,我想把鱼缸搬回家去。”李小芬说:“这可不行。鱼缸放在这里是让大家看的,你把它搬回家去了别的小朋友就看不着了。”小琳琳的小嘴嘟起来了。何蕴说:“我看你挺喜欢琳琳的,你就做琳琳的干妈吧!”李小芬没有回答她,转过去问琳琳:“琳琳,阿姨给你当干妈,愿意吗?”小琳琳看了看李小芬,摇摇头说:“不,我已经有干妈了,多了我分不清。”何蕴说:“琳琳,你有了这个干妈,天天都有冰淇淋吃。”小琳琳低着头不吭声。过了一会儿何蕴突然说:“小芬,你肯原谅我吗?”李小芬一怔,反问她:“你说什么呀?把我搞糊涂了。”何蕴满怀歉意地说:“我对不起你。那次在生日晚宴上,我……我不应该那样对你。本来上华山的时候我就想向你道歉,可因为人多没有单独和你在一起的机会。”李小芬淡淡一笑,说:“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别再提了!其实我并没有怪你。”何蕴站起来说:“你说的不是真心话,你肯定恨我。我仔细想过了,我的言行不止一次伤害了你。你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是有责任的。”李小芬皱了皱眉头板起面孔说:“我觉得现在挺好的,是你多心了。”她继续逗琳琳玩。何蕴意识到失言了,连忙解释说:“对不起!我不会说话,我的意思是……我……我……”李小芬缓缓站起来淡淡一笑,说:“什么都不要说了,回顾过去那些事没有任何意义。说真的我没有怪你。我也是女人,也做过别人的妻子,我能理解你。”何蕴自责说:“说到底还是我太自私,太狭隘。”李小芬目光转向了门外,平静地说:“在爱情面前每个人都很自私很狭隘也很脆弱。我以前的丈夫一时糊涂和别的女人做了越轨的事,当时我的心都碎成了粉末。尽管我认为自己是一个坚强的人,但我还是背过人大哭了几场。”她又把目光转向了何蕴,“我能理解一个受到伤害的妻子的心情,也能理解一个妻子为了牢牢拴住丈夫的心所做的任何事。请你相信刘超,他是一个负责任的丈夫。”何蕴愧疚地说:“小芬,过去都是我的错。”李小芬微微一笑说:“过去的事就到此为止,我们应该向前看。”何蕴说:“希望我俩以后成为好朋友。”李小芬不置可否,她抱起小琳琳亲了亲她的脸蛋说:“解开了心里的疙瘩,我俩都轻松了。何蕴,有这么聪明可爱的女儿维系着你俩,你还担心什么呢?”何蕴点点头。其实她根本体味不到一个能做妻子却做不了母亲的人对孩子的感情是怎样的。她突然问李小芬:“你愿意去我家的超市上班吗?那里条件能好一些,工资也可以。我给我爸说一声,让你去做收银员。”李小芬摇摇头说:“谢谢你的好意。我觉得做缝纫工也不错。”“缝纫工很辛苦。”何蕴停顿了一下说,“我知道你能吃苦,也不怕吃苦。我的意思是以前我对不起你,我想给你补偿。”李小芬笑着说:“刚才我们都说过了,不再提过去的事了。”“可我心里过意不去。”何蕴很诚恳。李小芬还是摇摇头:“其实我愿意留在怡佳公司的主要原因是能和黄萍朝夕相处,这比什么都重要。”何蕴不再坚持了。她俩对视着笑了。












李小芬来怡佳公司后,黄萍受伤的心灵得到了安慰。她不但有了精神寄托,也有了安全感,这对她淡化因薛志强的离去而带来的伤痛起了促进作用。虽然每当想起薛志强时她还很伤心,但这已经不是她思想的主流,她已经敢于面对现实了。她和李小芬住在一起无话不谈无事不说,不只是亲如姐妹,可以说是犹如一人。李小芬上班时间比较规律,周一至周六每天上八个小时的班,周日休息一天。她虽然很辛苦挣钱也不多,可比起黄萍来她自己支配的时间能多一些。在李小芬的倡导下,她俩在宿舍里开始做饭。当然主要由李小芬主厨,黄萍只当下手。





王亚强已经彻底下决心要陪伴黄萍一生。薛志强去世已经快一年了,黄萍也从最初的痛不欲生中走出来了,他觉得是时候了。直到现在他仍然没有勇气向黄萍表明自己的心迹。以前大家相处得像兄弟姐妹,如今要他突然向黄萍表白,不但他觉得不好开口,也担心黄萍一时无法接受。他希望李小芬能帮他一把。其实李小芬对王亚强这一做法既赞成又不赞成。说赞成是她也认为王亚强和黄萍挺般配的。黄萍的依赖性强,而王亚强不但责任心强,也是一个很有魄力的人,黄萍在他那里完全能找到心灵的港湾。还有经过了这些年的风风雨雨,她觉得还是他们这一帮老同学最亲,如果王亚强能和黄萍结合那是最好不过了。说不赞成主要是针对王亚强这么做的动机。王亚强认为薛志强的死与他有关系,又由于薛志强临终前把黄萍托付给了他,所以他就心甘情愿陪伴黄萍一辈子。不管他是想将功补过还是想体现他那大无畏的牺牲精神,这和爱情婚姻毕竟是有区别的。但她不怀疑他俩结合后能否幸福。凭着她对他俩的了解,这是不用质疑的。李小芬几经考虑最终决定给他俩牵线。





这天,当李小芬把王亚强的心迹表露给黄萍后,黄萍叹了口气说:“唉!我早就明白亚强的心思,我也考虑过了,我俩不可能,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李小芬心凉了半截,她没有吭声,等黄萍继续说下去。“过去我俩在感情上都经历了大的挫折,这在我心里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迹。我俩都太了解对方的过去了。如果我俩结合,过去的那些痕迹将会成为我俩生活中的阴影。”李小芬说:“不要设想得那么可怕。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我们应该向前看。”黄萍摇摇头说:“说起来轻松,道理谁都明白,可过去的一切不是说完一句话后就能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管我以后和谁结合,我肯定还会不时地想念志强的,因为他对我太重要了。”李小芬说:“就算你想念志强,亚强也会理解你的。我想他在这方面比任何人都大度。”“可我心里不安。我仔细想过以后的事,我认为我和我们圈子以外的人结合比较合适。那样不管对谁来说对对方的过去都是一片空白,这才能更轻松地生活下去。如果我和亚强结合,过去的阴影就会时时缠绕着我,我想肯定不会幸福的。小芬姐,你说呢?”李小芬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她默然不做声。“你采取一种特殊的方式把我的意思传达给亚强,最好不要让这件事给他造成伤害。他为我付出的我感激不尽,可我真的不能答应他。大家以后还是很要好的兄弟姐妹,我还需要他的照顾。”黄萍说着眼泪涌出了眼眶。李小芬沉思了半天说:“你说得对也不对,总之你还是太在乎过去了。你再考虑一段时间吧!我也不用急着给亚强答案。我不愿意看到你俩失之交臂,不管是合是散,只有经过深思熟虑后再去做决定才是正确的。”“不要再浪费亚强的时间了,让他去追求更好的姑娘吧!我相信我的态度是不会改变的。”黄萍语气很坚定。李小芬不再说什么了。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李小芬看黄萍的态度很坚决,她决定向王亚强摊牌。这天她单独去师大附中,在王亚强的宿舍里找到了他。王亚强知道结果后很沮丧:“小芬,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我做人就这么失败呢?我事业爱情两个阵地全部败得一塌糊涂。”李小芬反问他:“这也叫失败吗?难道对你来说一切都是战场?”王亚强说:“人生除了是战场外还是赌场。我不管是战是赌都输了。”“照你这么说我早就该自杀了。”李小芬话中带气了。王亚强说:“我不说你,只说我自己。”李小芬说:“你怎么样?我又怎么样?我们都是普通的人,何必对自己那么苛刻呢?出人头地的人毕竟是少数。”王亚强默不作声。





一个月后的一天下午,王亚强把李小芬约出来,他一见面就告诉她:“我要去珠海了。”李小芬吃了一惊:“你去珠海干什么?旅游吗?”王亚强摇摇头说:“不是,去珠海就是下海。”李小芬一时还没有弄明白,王亚强补充说:“我把学校的工作辞了,要去珠海做生意。本来我要办停薪留职,谁知校长一再刁难我,我一气之下就办了辞职。其实辞职也好。古人说‘置之死地而后生’,办了辞职我就能死心塌地地在外面闯荡了。”李小芬责怪他说:“你太冒失了!这么重要的事和父母商量过没有?”王亚强摇摇头说:“没有。如果和他们商量那就下不成海了。你放心,我已经和王海锋联系过了,他说他那边生意不错,正缺少一个可靠的帮手。我打算先去给他打工,等我把做生意这个门路摸清了我就自己单独干。作为教师我已经失败了,我要另寻一个门路。”李小芬说:“你认为做生意一定能成功吗?你是教师,离开了学校你就和普通人一样了,这么多年的学也就白上了,还有……”紧接着李小芬换了无可奈何的语气说:“算了算了,事已至此我再劝你也等于白说。”她苦笑了一下问:“什么时候动身?”“明天就走。”“这么快就走?”李小芬很惊讶,“大家都知道吗?我们应该给你开个欢送会。”王亚强淡淡一笑,摇摇头说:“欢送会就不必了。除了你之外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想一个人悄悄地离开。”李小芬对王亚强突然产生了无限留恋之情。她动情地说:“亚强,你是大家的主心骨,你这一走我们可就群龙无首了,我们这支队伍还会存在吗?你真的就忍心把大家抛弃了?”王亚强没有回答。他转移话题说:“我今天来找你想叮咛你两件事,第一件事是请你照顾好黄萍。她只有好好的我的心才能安稳一些。”李小芬说:“你还为志强的事自责?其实那与你没有任何关系。”王亚强摇摇头说:“不争论这个了。如果以后黄萍过得很好,你可以不告诉我;如果她过得不顺心,你一定要告诉我。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尽全力帮助她的。”李小芬点点头,问:“你是不是因为你俩的事才去下海的?”王亚强略微思考后说:“不管你怎么想,总之不能让黄萍觉得我是因为她下海的,不能让她背思想包袱。”李小芬点点头说:“我记住了。另一件事是……”王亚强看着李小芬说:“那就是关于你的事。我多说一句,你已经告别了过去的生活,就不应该再回首了。”李小芬苦笑了一下说:“我们每个人劝说别人的时候都能说出一箩筐道理,可事遇到自个儿身上做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王亚强说:“这个你必须做到!毫不夸张地说这关系到你的前途和命运。我希望早日得到你的喜讯。不管是你还是黄萍和宏谋,到了你们大喜的日子别忘了告诉我。我就算再忙再抽不开身也会想方设法赶回来喝你们的喜酒的。”李小芬感激地说:“谢谢你。希望你永远记着我们,我们也记着你。”





王亚强走了。李小芬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多了几分惆怅几分迷茫。从今以后很难再见到这位热心助人又富有正义感的好友了。有王亚强在每个人都有个精神寄托,他一走人人都被抽去了主心骨。就像一叶小舟在大海里航行全靠舵手掌舵,现在舵手突然跳进海里去了,这一叶小舟还能经受住风浪吗?西安只剩下他们四个人了:曹宏谋忙着赚钱,一般情况下无事不和大家联系;刘超自从有了孩子后精力全都放在自己的小家庭上,除了对李小芬略显得关心外,对同学之间的友情看得不是那么重。李小芬想来想去,只有她和黄萍相依为命了。





她呆立了许久才往回走。这时一辆桑塔纳轿车停在了她身边,一个声音喊她的名字。李小芬仔细一看,原来这是白彦宁的车,司机小王从车窗里探出头正对着她笑。“噢,是你呀!”李小芬惊讶之余略微有些紧张。小王把车停靠在了马路边,从车上跳下来说:“你怎么在这里?上次我带着鸣鸣去商店看你,没想到你把商店盘给别人了。那些人也说不清你到底去了哪里,鸣鸣当时都急哭了。”李小芬忙问:“鸣鸣现在怎么样?”小王说:“鸣鸣一切很好,窦丽对他也不错。她不会再打骂鸣鸣了,你就放心吧!”





小王说了几句话后匆匆走了。他没有向李小芬提及白彦宁,李小芬也没有问。得知这个牵她肠挂她肚的孩子一切都好的消息,她如释重负。她欣慰之余也有几分失意。她喃喃自语:“看来我是瞎操心。现在他们一家人处得好好的,我成了多余的人。唉!不管怎样只要鸣鸣能健康地成长,哪怕他以后不认识我了我都不会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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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7 06:54: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二章





李永良要结婚了,婚礼在兰州举行。他手头拮据,打算在酒店摆几桌酒席让双方的主要亲戚坐在一起吃顿饭就算完事。李小芬家已经没有主要亲戚了,就算有八百多公里的路程也没有人愿意去。李小芬只能一个人去兰州了。她先一天下午五点多到了兰州,李永良到火车站接她。他先带着姐姐去火车站附近的牛肉拉面馆里吃晚饭。李小芬问他有关婚礼准备的情况,他说什么都准备好了,不用姐姐操心。李小芬取出三千元交给弟弟。李永良已经知道姐姐和白彦宁分手了,也知道姐姐上次为了给他凑够一万元的彩礼把商店转让给了别人。他清楚姐姐手头没有几个钱,所以他坚决推辞不要。最后直至李小芬发火了,他才勉强接受了。他把钱装在口袋后,眼泪禁不住流下来了。其实李小芬根本没有积蓄,这三千元是她向黄萍借的。弟弟要结婚了,她不给添些钱是绝对不行的。





晚饭后李永良把她带到了新房。李永良的新房是只有十几个平方米的单间房。这房子以前是做仓库用的。李永良要结婚了却买不起单元房,单位领导照顾他就把这间房子给了他。这间特殊的新房里面布置了一张一米五宽的双人床、一个四门大立柜、一个长沙发、一张茶几和一台彩色电视机,除此外再没有别的可以称得上大件的了。当然仅有这些摆设并不是因为房子小的缘故。李永良的几位同事已经把新房布置得差不多了:被子整整齐齐地叠在一起垒放在床头,上面摆着一个婚纱照影集,影集的封面是李永良和叶素梅两人偎依在一起的合影;五颜六色的油光纸做的拉花从新房的四角一直拉在正中间会合,它们会合的地方吊着一个油光纸做的花篮;手工剪制的“双喜”图案花样繁多,有正方形的、圆形的、桃形的等等,它们摆满了新房的各个角落;特别是床头的那面墙上用红色毛线和小金属钉制作的凸型“双喜”图案的确是花了绣花一般的工夫。李小芬看着影集封面上的弟弟和弟媳妇,弟弟完全是一个英俊潇洒的小伙子,而弟媳妇也不是她记忆中的弟媳妇了,她更加妩媚动人。她很满意也很激动。在来新房之前她心里还盘算着该如何给弟弟布置新房,现在看到人家布置得比自己设想得要好多了。





她想帮忙做些什么,可眼下什么都布置得很合适,她实在不知道该做啥。她觉得自己千里迢迢赶来就是给孤零零的弟弟帮忙的,现在却没什么可做了,她过意不去,急得站在一边不时地搓着双手,又向李永良的同事说着感谢之类的话。别人都劝她说坐了大半天的火车,该歇息去了。李永良的一个女同事要带她去女工宿舍休息,她说不急,她就要守在弟弟的新房。





李永良忙完后,李小芬悄悄地对他说该去给父母烧纸了,李永良这才醒悟过来。姐弟俩买了些烧纸和纸钱到一个没人的十字路口面东而跪给他们的父母烧纸,以慰告二老的在天之灵。烧完纸后,李小芬很委婉地建议弟弟婚后回家去给父母祭坟,李永良却说单位只给了他三天婚假,他没有时间回去。李小芬见弟弟只要一听见回家就找理由敷衍搪塞,她心里不痛快,但没有表露出来。





第二天中午,李永良的婚礼在兰州一家中等规模的饭店举行。婚宴一共摆了四桌,参加婚礼的人除了双方的主要亲戚外再就是李永良和叶素梅的几个要好的同事。整个婚礼没有具体议程,由李永良单位的领导说了几句祝辞婚宴就开始了。李小芬和叶素梅的父母及亲戚被安排在一个餐桌上。李小芬和叶素梅的父母聊了一阵,觉得他们虽然不乏小农意识,其实都是很通情达理很本分的农民。李小芬清楚由于弟弟和他们离得近,以后肯定经常打交道,如果他们通情达理,将来弟弟和弟媳妇有大的磨擦也会化小的;如果他们只会袒护女儿,有小的磨擦也会闹大的。





一会儿李永良和叶素梅过来敬酒了。他俩先敬完叶素梅的父母及长辈亲戚后再敬李小芬。李永良对大家说:“我父母去世得早,全靠我姐姐一个人供我上学。”在座的人纷纷感叹不已。在大家举杯碰酒时,叶素梅的舅舅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李小芬说:“这么重要的事你咋不把女婿和孩子带来?按照我们这里的规矩男方的亲戚要比女方的亲戚多,要不就是对女方不尊敬。现在的交通便利,说是一千多里路,其实坐火车也就半天的时间。”原来他不知道具体情况,还以为李小芬的丈夫和孩子因为路远没有来。李小芬心里一惊,手不由得颤抖了一下,酒杯落在了餐桌上。叶素梅的父亲连忙把酒杯捡起来替李小芬打圆场说:“小芬的女婿到外地出差去了,孩子在上学耽搁不起。现在人把过去的那些穷讲究都看淡了。”叶素梅的舅舅对这样的解释很不满意,嘴里唠叨了几句。李小芬缓过神来连忙端起酒杯向他敬酒赔礼。





第二天李小芬就要返回西安了,李永良和叶素梅送她到火车站。此时李小芬突然百感交集,忍不住抽泣起来,惹得李永良眼睛也湿润了。李小芬一只手拉着弟弟一只手拉着弟媳妇边抽泣边说:“姐姐临走前要叮咛你们三件事,第一件你俩以后要互敬互爱,特别是永良要多多关心素梅。妻子最需要的就是丈夫的关爱,这比什么都重要。”李永良连连点头。“第二件永良要尊敬素梅的父母,不要惹老人生气。我们的父母都是农民,农民最平凡也最勤劳最朴实最能吃苦,我们应该为有这样的父母而感到骄傲。”李永良点头答应着,叶素梅面露感激敬佩之情。“第三件如果你们有时间就常来看看我。姐姐只有你们两个亲人了,我想你们。”李小芬说完哭了起来。李永良流着眼泪答应着,叶素梅也为之动容。












李小芬从兰州回西安后没几天就请了假又一次踏上了回故乡的旅程。这次回故乡她如释重负心情特别好。虽然弟弟、弟媳妇没能和她一起回去,但这只不过是她心中唯一的缺憾。无论任何事都掩盖不住弟弟成了家给她带来的喜悦之情。这可是她多年的心愿,如今终于实现了,从此后她能轻松地活着了,也能为自己活着了。她要回老家给父母祭坟去,她要把弟弟成家的消息告诉父母,告诉这些年来给他姐弟俩送来慈父慈母般温暖的大能人老两口。





下午三点钟左右她回到了李家湾。掌印娘坐在屋檐底下的石头台阶上,怀里放着一个簸箕正在拣豆子。李小芬老远就叫了一声:“三婆”。掌印娘眯起眼睛看了好半天才认出了李小芬:“是芬芬呀!你可回来了。”她说着把簸箕放在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蹒跚着步子迎上前去。李小芬连忙上前扶住她。掌印娘抚摸着李小芬的手张开了牙齿残缺不全的嘴巴激动地说:“你回来的太是时候了,三婆正在想你呢!”李小芬发现掌印娘已经变老了许多,她不由得心里感叹起来:人上了年纪,说老很快就老了。





她进屋一看,才使她大吃一惊:大能人开始在炕上蜷缩着,见她来了艰难地爬起来靠墙坐住,嘴里有气无力地说:“芬芬,你可回来了。这段时间我和你三婆还经常念叨你呢!”李小芬呆呆地看着大能人,这位李家湾叱咤风云的人物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甘瘪瘦削的老头子了。他的两腮深深地陷下去了,相反两个颧骨愈加突出,他脸上那些象征着他饱经风霜的皱纹愈加明显,而纹理之间已经没了肉,仅仅是干巴巴的皮肤在一层层堆积着,他的脸上已经完全是皮包骨头了。大能人伸出手示意李小芬坐下。李小芬再看他的手和胳膊,的确是骨瘦如柴。“三爷,您这是怎么了?生病了?”李小芬说着走到了大能人身边。大能人伸出手指着凳子说:“你坐你坐。”他摇晃了一下,李小芬赶忙把他扶住。掌印娘用抹布擦了擦凳子上的灰尘,说:“芬芬,你坐下。”李小芬站着没动,她又问掌印娘:“三婆,我三爷这是咋了?”大能人微笑着说:“你回来就好,三爷还能见你一面。三爷得了绝症,没几天活头了。”他说着突然用手捂住肚子,表情很痛苦。李小芬听到这个消息脸上变得煞白,她两腿发软站不稳了。她顺势坐在了炕沿上,看着大能人疼得额头都渗出了汗珠她却束手无策。一个人竟然被疾病折磨成了这个样子,李小芬心里一阵绞痛,眼睛湿润了。几分钟过后大能人好一些了,他又指着凳子说:“坐在凳子上去吧!炕上脏。”





李小芬坐着没动,她想知道大能人究竟得的是什么病可又不便开口问。不过大能人既然说是绝症,估计应该是癌症。掌印娘过来拉着李小芬坐在凳子上,说:“你三爷得的是胃癌,医生说看不好了,估计也没多少日子了。”李小芬顿时觉得浑身酥软,没了一点儿力气。尽管她已经预料到大能人得的是癌症,而且也清楚以农村人的经济实力如果得了癌症就等于宣判了死刑,但她还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她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眼泪流出来了。掌印娘宽慰她说:“谁没有个生老病死?你三爷也活够寿数了……”她话没说完就用衣袖去擦眼泪。大能人那皱皱巴巴皮包骨头的脸勉强笑了笑,样子很难看:“芬芬,不要哭了。谁都逃不过一个‘死’字,棺材才是人永久的房子。我都快七十的人了,早就把长头活下了。我一双儿女都用不着我操心了,我唯一牵挂的就是你姐弟俩。三爷临死前能见你一面心里也就踏实了。唉!你爹临死前把你姐弟俩托付给了我,我没有尽到责任,我没脸到阴间去见你爹娘。”大能人的脸显现出痛苦状。李小芬忍不住抽泣起来:“三爷,您别说了!这些年您和我三婆为我姐弟俩操碎了心,我姐弟俩一辈子都会记住您二老的大恩大德。我这次回来就是要告诉您们永良已经结婚了。”大能人老两口吃了一惊,诧异的目光看了看李小芬,又相互对视起来。李小芬似乎猜出了他老两口的心思,连忙解释说:“永良找的媳妇是兰州人,他俩就在兰州办的事。他结婚时就我一个人去了。他连个仪式也没有举行,只是简简单单地摆了几桌菜招待了一些亲戚朋友。永良原先打算婚后带着媳妇回老家来看您们,可是工作忙请不下假,只好缓一缓了。如果他知道三爷病成了这个样子,他无论如何都会回来的。”李小芬说了假话心里发虚,她低下头不敢正视大能人老两口。过了许久,大能人连连点头说:“好,好,这就好了,我就敢去见你爹娘了。”他咽了口唾液,粗大的喉圪节猛烈地滑动了两下,他没有再说什么。掌印娘左手拉着李小芬的手,右手翘起了大拇指说:“芬芬,在咱村里你算这个。你爹娘好福气,要了你这么个闺女,前世积的德,前世积的德呀!”这时候大能人又痛苦地捂着肚子咧着嘴。李小芬连忙走过去站在他跟前不知该咋办。掌印娘说:“芬芬你坐下。你三爷这样子谁都没法子,这罪他已经受了快一个月了。老天爷要人命干脆要了算了,为啥还要活活折磨人呢?你看你三爷都成啥样子了?人都失形了。”李小芬听人说过一个人如果得了癌症,就要被折磨得瘦骨嶙峋后才会送了命,越是健壮的人这个受罪的过程就越长。她突然想起有一种名叫杜冷丁的针剂可以缓解癌症病人的痛苦。她忙对掌印娘说:“给我三爷打些杜冷丁,这药可以止痛。”大能人疼得呲着牙咧着嘴说:“我也听人说过打杜冷丁能止疼,可这药咱平民百姓从医院买不出来,人家不给卖。”李小芬这才清楚这药不是随随便便能买下的。她说:“三爷,我明天到县里找找熟人,或许能买下。”大能人摇头说:“我都习惯了,你就别费心了!那药只能止疼,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掌印娘却说:“芬芬,你能弄下这药你三爷可就少受罪了。”李小芬说:“放心吧三婆,我肯定能弄下。明天一大早我就去县里。”李小芬嘴上这么说,其实她心里一点儿谱儿也没有。她只知道自己应该为大能人做些什么。





到了五点钟秀秀从地里干完农活回来做饭了,李小芬就帮着她一起做饭。现在他们一家人都在大能人这边吃饭。李小芬从秀秀嘴里得知大能人被查出胃癌已经有一年半的时间了,他先后去了好几家医院也花了不少钱,最终听从了医生的建议放弃治疗。病情恶化是从两个月前开始的,他人也就渐渐失了形。现在大能人几乎不吃东西,每天只勉强喝一、两杯牛奶维持生命。李小芬突然想起了大能人的宝贝孙子李向前。去年他应该高中毕业了,不知考上大学了没有?其实在回家的路上她就念叨着这事,而一到家里被大能人的病给搅合得忘记了。秀秀告诉她向前去年考上了一所很普通的大学,可是学费太贵,而且公公治病已经欠了一大笔钱,所以最终没让孩子去上学。向前辍学后一直在广州打工。秀秀提起这很难过,她还叮咛李小芬说:“这事你不要在向前爷爷跟前提起。全家人都哄他说向前在广州上大学。如果他知道因为给他看病才没让向前去上大学,肯定能把他气死。他宁肯不要自己的命也不会耽搁向前上学的。”李小芬点头答应着,她也为李向前没能上大学摇头叹息。





快吃晚饭的时候李掌印从地里回来了。李小芬发现他竟然也变苍老了。他乱蓬蓬的头发有一寸多长,而且已经花白。他也是满脸的皱纹,一双手上全是被农具磨下的又黑又硬的茧子死皮,而且指头上还炸开着大大小小的裂口。他以前就是全村有名的榆木疙瘩,现在他的言谈举止包括神态比以前更榆木疙瘩了。他见了李小芬“嘿嘿”一笑问候了一句:“你回来了。”接下来就没词了。本来李小芬这次回老家心情是很好的,可看了大能人一家的境况后心里顿感悲凉起来。晚饭她凑合着吃了一下,随后她还要去给父母上坟。她原先打算明天去,可明天她必须到县里给大能人弄杜冷丁去,所以只好在晚饭后去了。





秀秀陪着李小芬去祭坟。李家湾村口的杂货部早就不卖祭坟用的纸钱烧纸紫香蜡烛等祭品了,如果去俞源镇买时间来不及。秀秀到大伯李明轩家里翻来找去,最终凑了一些。她俩在去坟地的路上遇见了一个满头白发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老人,他正在路边割草。他一直盯着李小芬从他身边走过去。李小芬也觉察出了老人在看他,可她感到他很陌生,不像是村里人。李小芬都走过去好一段路了,老人突然在后边喊:“是芬芬吗?”李小芬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去,愣了半天才说:“我是。您是……”秀秀用手指头戳了她一下小声说:“他就是凌志他爹。”李小芬惊讶得张开嘴半天合不住,几年不见他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张叔,是您呀!”张满年说:“你这是给你爹娘上坟去?”李小芬说了声“是”,张满年连连说:“好闺女,好闺女。我孙女以后能像你一样就好了。”李小芬觉得老人的话有些离谱,她随便应承着。





李小芬和张满年告别后,秀秀悄声对她说:“你还不知道,凌志在工地上失手打死了人逃跑了。今年过年时他偷偷跑回来,结果被公安局给逮住了,最后判了八年刑。现在他爹娘带着他女儿够可怜的。”李小芬这一惊非同小可,她脑海里“嗡”地一声浑身变得酥软。她无力地靠在了路边的白杨树上。












李小芬一大早起来赶上了开往双河县城的首班车。车子到了县城,她在一家饭馆里要了一碗稀饭凑合着吃了个早饭。随后她先去找郭振锋,不巧的是郭振锋已经调离了东关小学。她只得去教研室找刘山,这可是她唯一的希望了。刘山是找着了,可他对李小芬的事爱莫能助。在李小芬绝望之时,刘山给她出主意说去找赵克勇准成。李小芬略带生气地说:“你这不是寒碜我吗?”刘山笑着说:“不是老同学寒碜你,眼下这事只有去找他了。他顶了焦天堂的位子,如今是教育局长,说话办事分量足着呢!”李小芬倔强地说:“他就是国家教委主任也不管我的事。”刘山耐心地劝她说:“好老同学哩,这么多年了你还记恨他?”李小芬摇摇头说:“不是我记恨他。能帮我的肯定都是我的朋友,别人帮我我心里不踏实。”刘山说:“哎??!这可就是你不对了。对他来说只是说一句话的事,又费不了他什么。克勇还经常向我打听你的消息,其实他这个人不错。还是救人要紧,不要想那么多了。你就呆在这里喝茶水,我去找他。”李小芬默许了。刘山推着自行车匆匆走了。李小芬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心想:如果不是为了我三爷,我死也不会去求他的。





不到半个小时刘山回来了。他喜上眉梢,一见李小芬就兴奋地说:“事办成了。赵克勇一听是你要,当即表示现在就去医院找人,过一会儿他把药送到这里来。”李小芬高兴之余却说:“别让他送来了!你就再辛苦一趟。”刘山边倒水边说:“我也这么说了,可他坚持要送来。我猜他是想见你。”李小芬冷冷地说:“我不想见他。要不我躲开算了,他来了如果问起我你就随便编个谎。”李小芬说着站起来了。刘山拉着她重新坐下说:“好老同学哩,你就不要让我为难了。见一见他又咋了吗?再说我俩多年没见面了,今天要好好聊一聊。”李小芬就不再坚持了。





一会儿一辆黑色桑塔纳轿车停在了门口。刘山说:“赵局长来了。”李小芬的脸立刻变得严肃起来。赵克勇从车里出来了。他手里提着一个小塑料袋,不用说里面肯定是杜冷丁针剂。他一进门微笑着和李小芬打招呼:“小芬,你回来了。”李小芬站起来淡淡一笑。赵克勇还是她记忆中的那个样子,只不过比以前更富态一些,更精神一些。刘山招呼赵克勇坐下,给他递烟倒茶。赵克勇把小塑料袋放在桌上说:“这是四十支,你看够吗?”李小芬说:“够了够了。谢谢你。”刘山开玩笑说:“小芬,双河县教育界的老大亲自给你把药送上门来,你面子够大了。”李小芬微微一笑没吭声。





没过几分钟刘山找了个借口出去了,房子只剩下李小芬和赵克勇两个人。李小芬觉得很尴尬,便低下了头沉默不语。赵克勇问:“这几年你在西安过得咋样?”李小芬淡淡地说:“还可以,凑合着过吧。”她的头还是低着。李小芬在西安的情况赵克勇也略知一二,他说:“如果你愿意回来随时可以回来。现在咱县再也不会发生拖欠教师工资的事了。”李小芬抬起头问:“应该是你的功劳吧!”赵克勇说:“也是也不是。现在全国上下都很重视教师工资拖欠问题,如果没有这个大环境我也无力改变以前的状况。”李小芬没有说什么,头继续低着。两人又开始沉默。一会儿赵克勇小心翼翼地问:“小芬,你……你……你成家了吗?”李小芬停顿了片刻摇摇头。赵克勇的脸上立刻多了几分疑虑。李小芬害怕赵克勇继续问下去,便岔开话题随口问:“红梅和孩子都好吧?”赵克勇说:“都好都好。红梅还经常提起你。”





他俩断断续续聊了好一会儿,双方的别扭不自然都没有消除。李小芬以惋惜的口吻谢绝了赵克勇和刘山邀请她吃午饭,说她要早把药送回去以减轻病人的痛苦。这样的理由不容变通,赵克勇和刘山只好应允。赵克勇为了表示他的诚心,在李小芬临行前背过刘山对她说:“如果你在西安呆得不顺心就回来。只要我还是教育局长,双河县教育系统的大门就向你敞开着。你回来我会照顾你的。”李小芬惊讶地看着赵克勇:噢!原来他是想动用手中的权力弥补以前的过失。这还是那个血气方刚刚正不阿的赵克勇吗?李小芬乘上车子后心里便涌出一句慨叹来:至死也不会再进双河县教育系统。












李小芬终于为大能人做了件很有现实意义的事,她暗自庆幸自己这次回来得及时。谁都清楚大能人不会有多少日子了,他临死之前李小芬为他减轻了病魔的折磨,对他的确很重要,而对李小芬也同等重要。李小芬知道这老两口对她的恩情绝对不是四十支杜冷丁就可以偿还得了的,但她心里总算找到了一些平衡。如果在大能人有生之年她未为他做过任何事,那将给她留下终生的遗憾。李小芬离开家乡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直到现在她才觉得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以后她可以为自己而活着了。





农历腊月二十八,怡佳公司开始放假了,假期是一个礼拜。怡佳公司的绝大多数员工拿着老板年底才会结算的工资高高兴兴地回家过年去了。平时叽叽喳喳永无宁静的女工宿舍楼突然变得冷清了。黄萍也回老家去了,整个女工宿舍楼里只剩下了李小芬一个人。其实整个怡佳公司除了李小芬外只剩下几个保安,加在一起不过七、八个人。平时过惯了快节奏生活的李小芬突然闲得无所事事倍感寂寞。此时此刻她强烈地意识到自己就是一个被遗弃的孤儿。中华民族最为隆重的节日春节是人们合家团圆的日子,而她只能在异乡孤零零地徒守四壁。家乡已经抛弃了她,而这个城市也没有容纳下她。她觉得不管在什么时候不管在什么地方她都是一个客人,一个没有归宿的客人。甚至她觉得自己就是漂浮在半空中的一颗尘埃,只能随风飘来飘去而永远不能落地。这年农历腊月没有三十,腊月二十九也就是除夕。上午刘超和何蕴突然来了,他俩专门来邀请李小芬去他们家里过年。尽管他俩的诚意不容质疑,但李小芬还是婉言谢绝了。晚上她给自己包了三两饺子,结果没吃一半就不想吃了。她锁好门上了床打开了电视看中央台的春节联欢晚会,这是她打发这段时光的唯一方式了。





大年初三的下午,李永良小两口突然从兰州赶回来了,这令李小芬喜出望外。由于黄萍回家去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在这里过年,她什么也没有准备。现在弟弟带着弟媳妇一来,竟然没有什么东西招待他们。她必须上街去采购东西。弟弟要和她一起去,被她给阻止了。她要弟弟和弟媳妇躺在床上好好歇息歇息,他俩坐了十多个小时的火车,也挺累的。有好几家大商场都在营业,里面应有尽有。菜市场卖蔬菜的很少,蔬菜的种类更少,可菜价高得惊人。李小芬为了招待弟弟和弟媳妇,咬咬牙狠狠心买了一大堆蔬菜。她回去后弟弟和弟媳妇都睡着了,她一个人忙活着做起晚饭来。她的手艺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两个多小时后她终于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等把菜都摆在餐桌上了,她才把弟弟和弟媳妇叫醒。





晚饭后,李小芬又督促弟弟回老家。李永良并没有回老家的打算,他支吾起来。李小芬说:“我上次从兰州回来后回了趟家,三爷得了胃癌,肯定是好不了了。你和素梅商量一下,”她看了弟媳妇一眼又把目光转向弟弟,“既然回来了能不能回家去看看三爷?这些年他和三婆没少为咱俩操心,现在他就要走了,你不回去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还有,你俩也该给爹娘上坟了。”李小芬知道现在弟弟已经结婚了,给他说话的语气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特别是当着弟媳妇的面更应该注意。李永良还没有说话,叶素梅说:“那就回去看看吧!反正时间也很充足。”李永良迟疑了一下对姐姐说:“那好,我明天一早就回去。素梅留在西安,咱老家太冷,她回去不方便。”李小芬心里很不高兴。





晚上李小芬让弟弟和保安住在一起,她和叶素梅住在宿舍里。叶素梅脱掉外衣后,李小芬看见了她微微隆起的腹部立刻明白过来了,原来弟媳妇已经怀孕了。这个猜想立刻从叶素梅的嘴里得到了证实,她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了。李小芬掩盖不住激动的心情,高兴地说:“我明天带你去逛商场,给我快要出世的小侄子买些衣服。”





第二天一大早,李永良就乘车回老家去了。早饭后,李小芬带着叶素梅去逛大商场。她俩逛完位于钟楼附近的开元商城,又去了位于解放路的民生商城。她俩已经采购了许多东西。除了童装、毛毯、睡袋等外,李小芬连小孩用的纸尿布都给买下了。叶素梅再三劝阻她说已经足够用了,可她还不肯罢休。





她俩正在童装区挑选着,李小芬突然发现了白一鸣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她不由得一阵惊喜,喊了一声:“鸣鸣!”白一鸣抬起头看见了她,脸上掠过一阵惊慌,结结巴巴叫了句:“干……干……干妈。”李小芬急忙过去问:“你怎么在这里?谁带你来的?”白一鸣坐在椅子上没有动,他低下头小声说:“妈妈带我来的。”和李小芬意外相遇并没有给白一鸣带来惊喜,相反他除了紧张外就是冷漠,看起来他不想见到李小芬。白一鸣的态度使李小芬心里感到了一股悲凉。她蹲在了白一鸣跟前,拉着他的双手仔细端详了好一阵,问:“妈妈对你好吗?她还打你吗?”白一鸣耷拉着脑袋,点点头,又摇摇头。李小芬继续问:“想干妈吗?”白一鸣还没有回答,李小芬听见窦丽在喊:“李小芬,省点儿心吧!”李小芬回头一看,窦丽双手插在腰间威风凛凛地站在她后面。李小芬拉下了脸没有吭声。窦丽用蔑视挑逗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她来回走动着双手比划着数落她:“你以为鸣鸣还会像以前那样受你的蒙蔽吗?别做梦了!实话告诉你,我早已经给他讲清楚了你是个什么样的货色。如今鸣鸣讨厌你,恨你。”窦丽对白一鸣说:“你当着这个贱女人的面告诉她你讨厌她,恨她。”李小芬也不由得把目光转向了白一鸣。白一鸣低头一声不吭。李小芬明白了,她气得脸色煞白,嘴唇颤抖,说不出一句话来。窦丽提高了嗓音说:“李小芬,你都看见了,你的命根子干儿子现在不理你了,哈哈……”窦丽的行为立刻招来了一些围观者,保安也走过来了。叶素梅见势不妙,拉起李小芬就走。李小芬回头看了白一鸣一眼,他还是低着头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好像眼前发生的这些与他没有任何关系。李小芬伤心到了极点,她鼻子一阵酸,眼泪充满了眼眶。窦丽见状得意地冲着她喊:“李小芬,我还想告诉你,我爸爸通过关系就要把鸣鸣送到国外去上学了。现在白彦宁对我服服帖帖百依百顺,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李小芬回到宿舍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尽管她认为自己应该坚强些,不要在弟媳妇面前失态,可她还是忍不住。她不为窦丽在大庭广众之下侮辱她哭,这对她来说已经难以刺激她的神经,她为白一鸣不再认她这个干妈了而哭。要知道她为这个孩子付出了多少心血,他就是她的希望。如今白一鸣在窦丽的教唆下已经不认她这个干妈了,甚至把她当成了坏女人,这对她的打击是致命的。叶素梅以为李小芬是不堪受侮辱而哭,她在一旁不停地劝说,李小芬就是止不住哭声。哭着哭着,李小芬看见了靠墙放着的写着“小鸣商店”四个大字的牌子。她哭着走到它跟前,用手擦拭着它上面的浮尘。她又想起了过去的一幕幕,哭声虽然小了,眼泪却仍然“唰唰”地流淌着。叶素梅渐渐领悟出了李小芬哭的原因,她把毛巾塞到李小芬手里,说:“姐,你不要太难过了。鸣鸣是受了别人的挑拨才这样对待你的。他还是孩子,不懂事。等他长大后重温你们母子之间的感情,他一定会认你这个干妈的。”李小芬连手上的灰尘也没有擦,就抱着叶素梅哭起来。





第三天下午李永良回来了。原来大能人在年前就去世了。他临终前对全家人说农村的婚丧嫁娶礼数繁多,把人整得忙前忙后还要花一大笔钱。他给人管了大半辈子的红白喜丧事,到临死的时候才明白过来了,其实讲究那些礼数没有意义,还净给儿孙们添麻烦。他想悄悄地走,不要兴师动众的。李小芬想起了大能人一家对他姐弟俩的恩情,伤感不已。












到了年底,王亚强和王海锋从珠海回来了。他俩这次回来是专门举办同学十年聚会的。王亚强刚到珠海时和王海锋一起开服装店,没多久他就改行做玉器生意了。在哥哥和父亲的大力帮助下,他到银行贷了一笔巨款在珠海开了一个玉器店。表面上王亚强是玉器店的老板,其实这个玉器店是他和父亲的一位朋友合伙开的,而且王亚强占的股份只有三成。他父亲的这位朋友在政府部门任职,他想做玉石生意可自己不便于开店,他一直在找可靠的人合作,结果王亚强很幸运地被选中了。一般情况下玉器店的生意也不会有多么火爆,而这个人凭借手中的权力使他的玉器店成了旅行社的旅游项目。来珠海的游客几乎都会被导游带到他的玉器店购买玉器,当然他给导游及旅行社有一定百分比的回扣。黄金有价玉无价,一块玉器到底能值多钱谁也说不准,谁也没法估量。王亚强做了一年时间的玉石生意,尽管落到他口袋里的钱不到利润的百分之十,但数目也在二十万以上。岁末是旅游淡季,他的生意也就清淡了,他利用这个空闲时间和王海锋一起回来组织同学十年聚会。在回西安之前他已经把聚会的消息以及具体的安排写信告诉了大家。这次聚会的地点在西安,他们计划在宾馆包几间房子,具体过程是十二月三十一日下午大家在宾馆集合,共进晚餐后在宾馆的舞厅举行舞会,到时大家可以相互聊聊,共诉别情。第二天包车去距西安一百一十公里的太白山森林公园游玩,第四天返回西安后解散。这次聚会的全部费用由王亚强、王海锋和曹宏谋三个下了海的人分担。这是王亚强首先提出来的,王海锋和曹宏谋也大加赞成。他们三人比起挣工资的老同学的确是富裕多了,为老同学破费他们心甘情愿。惠冰冰这次没有随王海锋回西安,但她的家却成了王海锋他们组织同学聚会的办公室,一些具体事宜大家就集中在惠冰冰家里商量。





到了三十一日这天,曹宏谋负责开车接同学,其他人都留在宾馆招呼大家。黄萍因为这次聚会没有了薛志强,她很伤心,动不动眼泪就流出来了。其实每个人都为这件事伤心,但这不幸的事已经发生了,谁也无法挽回。在李小芬的一再宽慰劝说下黄萍的情绪能好一些。





张梅和郝宏刚、刘莉莉一起乘车到西安的。一年前郝宏刚在一次执行任务时受了重伤,他的左肘关节以下全没了。刘莉莉也变憔悴了,她那与生俱来的活泼好动的性格如今已是荡然无存。曹宏谋的车上已经接了两名同学,这一趟他们五人须得留下一个。大家都相互谦让,曹宏谋却让张梅留下。张梅等了半个多小时后车子来了,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开车的竟然是王亚强。她这才明白了曹宏谋的用意,心里既高兴又骂着:这个死点子。他俩默默注视着对方都说不出话来。几分钟后张梅醒悟过来,冲着王亚强微微一笑,说:“谢谢你来接我。”王亚强也醒悟过来,连忙说:“噢,让你久等了。快上车!”他给张梅拉开的是前面的车门。张梅稍微愣了一下,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车子在车水马龙的大街小巷穿梭着,他俩都保持着沉默。王亚强驾车的技术很娴熟,这也是他在珠海一年半时间的一个收获。曹宏谋故意给他创造了这个机会,他很感谢这个鬼点子善解人意。他觉得有好多好多的话要对张梅说,可一见到她后顿时感慨万分,憋在心里的话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张梅也是沉默,她也是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过了一会儿王亚强终于开口说:“小芬给我写信说你现在过得很好。”张梅点点头,说:“小芬上次回家顺路去看望了我。亚强,谢谢你专门回来组织同学聚会。我们班只有你把大家的事放在心上,你永远都是我们的班长。”王亚强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平静地说:“小芬说你特别想念大家,你希望我组织这次十年聚会。我做了许多令你失望的事,我不能再让你失望了。”张梅鼻子一阵酸,她强行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说:“我也做了许多令你失望的事,我俩彼此彼此。”她停顿了一会儿又说:“愿今后我们都不要失望。”王亚强说:“只要你过得好,我就不会失望的。”张梅装作困倦的样子双手抹了抹脸,趁机抹去了眼眶里的泪水。她说:“我会努力的。你也一样,不要让我失望。”王亚强扭过头冲着张梅微微一笑。张梅咬着嘴唇,也是微微一笑。





晚宴就要开始了。参加这次聚会的同学比上次还多,可惜的是班主任郭鹏老师有事来不了。当然薛志强不能参加成为每个人心里的伤痛。大家提议让王亚强先讲几句话。王亚强举起酒杯朗声说:“来,首先为我们今天的聚会干杯。”众人纷纷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王亚强举起第二杯酒说:“第二杯酒祝愿在座的各位以及由于各种原因没能来的同学万事如意,家庭幸福。”大家干杯后,王亚强颇有感慨地说:“作为教师我失败了,最终被迫放下教鞭走出了校园。在社会上闯荡了一年半后,我学到了许多东西,也重新认识了自己。现在我比以前更热爱生活,比以前更热爱生命。我想说的是我们以后的路还很长,我们每个人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与挫折。生活是美好的,在困难与挫折面前我们无需抱怨命运对我们不公,我们不做只会怨天尤人的弱者。只有想方设法克服困难战胜困难,只有能经受住挫折的考验,这才是一个强者。强者才能主宰命运,强者才能做命运的主人。”热烈的掌声响起来了,大家都很激动。黄萍使劲儿鼓着掌,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泪花。掌声渐渐平息了,王亚强举起第三杯酒说:“明天我们要去征服太白山。‘太白积雪六月天’,现在山上肯定是寒冷无比。我们选择这个时候去爬太白山就是想考验一下我们到底是不是强者,我们在困难面前究竟会不会退缩……”王亚强因为激动眼睛湿润了,他提高了嗓音朗声说:“兄弟姐妹们,大家干了这一杯,预祝我们胜利归来。”大家都响应着:“我们都是强者,一定能胜利归来。”“我们一定成功。”……





大家碰完杯后齐声欢呼,他们为战胜困难而欢呼,为美好的明天而欢呼。这声音传向夜空,传得很远很远……












                                              2002.8?2006.6初稿





                                              2006.6?2007.3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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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3-21 21:24:46 | 显示全部楼层
今日重新回到“漫天雪”大家庭,看见汀芷幽兰把我的拙著《路在脚下》作为经典回放,很是感动。想当初我连载此小说时,汀芷幽兰每日都要作出详细点评,给我以鼓励。我发自内心说声:“汀芷幽兰,谢谢您!”“春江花月夜05”已经被删除登录不进去了,好在“春江花月夜”还没有人注册,我就抢注了。游子重归故里,希望得到亲人接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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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22 08:59:2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只看看,我不说话,嘿嘿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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