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常家二嫂（作者：清莲碧荷）

倚槐卧雪

常家二嫂身材矮小，黑黑瘦瘦，长的很不起眼。唯一让人觉得特别的，是她的一双眼睛。
    那是双不大的眼睛。单眼皮，眼角略向上挑。眼珠虽不黑，但目光流盼时，黑色的瞳仁里不时有一颗颗火星迸发；睫毛并不长，却又密又黑，使眼睛围着云雾一般，朦朦胧胧的，显得深沉、稳重。看见她的眼，人们便忘了考虑别的，只觉得她可亲、可爱、可信任。
    虽然她的脸不漂亮，这双眼睛却时常赋给她一种比美更强大的吸引力。明亮、深透，亲切，里面含着一种热情的光，不仅给她的面庞添了光彩，而且她一旦走进房里，连房间也似乎明亮起来。
   常家二嫂进门时，婆家的日子不算穷也不算富，平平常常的。一家人靠种地过日子，撑不着，也饿不着。大哥振文是家里的荣耀，在部队里干得好，转成志愿兵，娶了个城里媳妇。工资不高，管不了家里，但也不用家里管他。老二振武，读书不成，学了驾照，给别人开车，每月四五百元，刚够一家人开销的。老三振双、老四振全还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不好好学习，精力旺盛，到处惹事生非，是远近闻名的愣头青。把两个常家二老气的天天骂。
   二嫂进了门，第一件事是找两个弟弟。在简陋的新房里，两个弟弟吃着嫂子亲手做的饺子，吃惊的看着二嫂黑亮的眼睛，听着嫂子的亲切的教导。或许是嫂子的话起了作用，或许是被嫂子的眼睛征服，两个弟弟像变了个人，虽然学习还是不用心，再也不惹事了。反而帮父母和嫂子干起来了农活。
    转眼间，两个弟弟先后毕业。公婆想不想再连累二嫂，想分家。二嫂眨眨眼睛，真诚的说：“两个弟弟还没成家，我怎么能只顾自己的日子呢！”反而跟公婆商量，买一辆汽车，让振武开自己的车，顺便教弟弟开车。老实巴交的公婆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事，看着二嫂坚定的目光，他们同意了。剩下的事，全是二嫂操心。拿出了这几年自己的积蓄，又从娘家借了一部分。终于买了一辆崭新的货车。从此，在全家人的努力下，他们的日子越来越好。
    三年后，三兄弟运货赚的钱越来越多。二嫂又不安分了。提出要开一间铺子。几年来，一家人都把二嫂当作了主心骨，这次二嫂的建议，得到了全家的支持。于是，常家又多了一间五金铺子。老二和老四继续开车运货，抽出机灵的老三振双帮助二嫂打理铺子。两个老人则看看门，喂喂鸡狗，其余的全由二嫂掌管。
    一晃，老二老三都到了成家的年龄。没等两个老人开口，二嫂早已托媒人物色好两个又漂亮，又能干的姑娘，领回了家。两个弟弟对嫂子的眼光很欣赏，对嫂子的关心感激涕零，高高兴兴的定了婚。接下来的日子，二嫂一直忙忙碌碌的，为两个兄弟筹备婚礼，采办结婚用的东西。等到两个弟弟结了婚，二嫂瘦了一圈，眼睛反而更亮了。
   两个弟弟结婚后，二嫂对公婆说：“咱们分家吧，二老跟着我们过。他俩年轻，就不拖累他们了。”这回是两个弟弟不同意，他们说：“没有二嫂，我们没有今天。这个家，不能分。我们还是听二嫂的。”两个媳妇虽然不愿意，看看二嫂微笑的眼睛，也不好说什么。
   所以，他们还在一起过活，还是二嫂当家。
   二嫂重新分工：老二开大卡车运货，老四开客车拉人；老三正式做了五金铺子的主管；两个弟媳妇进铺子当售货员，吃在铺子里，按季子添置衣服，并按月拿工资，她自己则和弟媳妇一样，当售货员，跟弟媳妇拿一样的工资。如果谁家有事用钱，公事，直接从账上拿钱，记账，年终分红时不扣；私事，也可以从账上拿钱，得打欠条，年终分红时再扣除来。
   当然，她的活不止这些。她要筹划一年的活计安排，要伺候公婆，要烧火做饭，要应付一家子的人情世事，这家生日，那家满月，结婚的，送葬的，都要她应付，她到场。
   每天，她起的最早，睡得最迟，干得最多。但她，从来不多拿一分钱。不仅如此，当铺子里不忙时，她还出去打工。他们的村子东边，有一个劳务市场。只要有空，她就去劳务市场找活干。什么摘棉花，掰棒子，卸车，活石灰……她都干。挣了钱，从来不自己留着，都是入到账上，哪怕是十块钱，她也交上。但她从来不让两个弟媳出去干，她说：‘你们年轻，爱干净，干不了这脏活。”
   有时，她干活，也不止为了挣钱。
   有一年，天冷的特别早。没交十一月，霜冻突然就下来了。夜风冷的像刀子，吹在人的身上刀割般。慌了神的大队书记赶紧组织人给小麦上冻水。可是，无论出多少钱，也没人愿意看沟子，拢水。书记没办法，找到了二嫂。二嫂长长的睫毛忽闪着，眼睛里多了几乎星光，二话不说，戴上帽子，披上大袄，穿上雨鞋，抗上铁锹，就去了地里。一干就是十天，工钱也没多要。干完了，大病一场，也不说悔字。自此，整个村子的人都敬重她。两个弟媳也接受了她，愿意听她的安排。再也不提分家的事了。
   日子好了，二嫂筹划盖房子。她先问最小的弟弟。想在哪儿盖房？要楼房还是平房？什么式样？怎么装修？说出想法，拿出图纸，剩下的事，就不用管了。要宅基地，备料，请建筑队，请装修队，全是二嫂一力承当，四弟两口子除了偶尔去看看进度外，就等着住新房子了。
    给四弟盖好房子，再给三弟盖房子，也按照三弟两口子的要求，盖好了。等三弟欢天喜地的住进去了，才打算给自己盖。二嫂的房子盖得比两个弟弟的大一些。可是，他们谁也没有意见，因为，她把公婆接到了自己的新房子里，一早一晚尽心伺候。
    三幢房子盖好了，老三的孩子也要出生了。她告诉婆婆和老三家媳妇，什么也别操心，她早已为孩子准备好了大被子、小被子、尿被子，尿?子；奶粉、奶瓶、奶嘴；为孕妇准备好了牙刷、牙膏、毛巾、毛线帽子、棉拖鞋、换洗衣服、卫生纸。还预定了出租车，什么时候有感觉，什么时候去医院。
    老三媳妇到日子了，她停下手中一切活计，陪老三媳妇去医院。老三媳妇生了，她日夜不离左右的伺候着。三汤六水，让老三媳妇吃的舒舒服服。铺床叠被，让老三媳妇睡得舒舒服服。每天早上，把孩子的尿?子洗干净了，开水烫过，消了毒，晒在太阳地里。晚上，把老三媳妇的衣服洗干净了，烘干，熨好，放在床头。从孩子出生到喝满月酒，二嫂没睡一个囫囵觉，一刻不离的围着老三媳妇转。一个月下来，老三媳妇和孩子都养的白白胖胖、红红润润，她却瘦了，眼圈也黑了。出了满月，二嫂只要有空，还来帮老三媳妇带孩子，洗衣服，单独给老三媳妇做饭。老三媳妇很感激二嫂，逢人便夸二嫂，像娘一样待她。没等孩子一百天，老三媳妇就就把孩子交给婆婆，去上班了。她说，不能让嫂子一个人忙里忙外的，她也要为家里出力。
     老四媳妇坐月子时，她依然是殷勤伺候，周到照顾。像对待自己的亲妹妹一样。
     自此，两个弟弟和媳妇更加敬重二嫂，把二嫂当作最亲的人，对二嫂唯命是从，也像二嫂一样，全心全意为这个家出力。  
     老四媳妇的娘家哥开了一家洗衣店。刚开张，人手不够。哥哥请妹妹帮忙。二嫂知道了，自己接替了老四媳妇的活，让老四媳妇回娘家帮忙。干了两个月，老四媳妇回来了，还带回了哥哥给的三千块钱工钱。当晚，老四就和媳妇来到了二嫂家，要把三千块钱入到大家的账上。二嫂不让：“这是弟妹受累挣得，留着买件衣服吧！”老四两口子说什么也不拿，扔下就走了。第二天一大早，二嫂又把钱送过来。急得老四媳妇说：“嫂子，你干劳务挣十块钱也交工，我撇下家里的活不干，挣了这麽多，我能揣进腰包里吗？”二嫂说：“我年龄大了，没有多少花销。你们年轻，应该多留点钱。”依旧把钱塞到老四媳妇的手里。最终，老四两口子没留这钱，他们觉得，留了钱就对不起二嫂，对不起这个家。二嫂也没入账，把钱交给了公婆，权当是老四两口子孝敬二老的。
   当然，二嫂也不能让人人满意。     
   顾了大家就顾不好小家。二嫂一心扑在大家上，有时就顾不上自己的孩子和男人。时间一长，二哥心里就不舒服。
   一日，二哥在外喝醉了酒，不知听了什么人的话，来到家就骂二嫂，嫌这嫌那。二嫂开始不说话，笑嘻嘻的端水给二哥喝，没想到，二哥接过水就势泼在二嫂的脸上，浇的二嫂浑身湿淋淋的，心也凉了半截。任劳任怨这么多年，为了整个家，自己什么也舍出去了。男人还不了解。一气之下，二嫂回了娘家。
    第二日，二哥酒醒了，猛然想去昨晚的事情，后悔不迭，赶紧跑到二嫂娘家。没想到，二嫂门也没给开。二哥灰溜溜的回到了家。到了下半晌，两个老人不见二嫂，很是纳闷，赶过来问。老二没敢说实话。又骑上车子赶到二嫂娘家。这次，二嫂让进门了，也给二哥准备了饭，就是不回去。无奈，二哥只好回去了。怕二老问，没等黑天便睡了觉。第二天一大早，又赶到二嫂娘家。二嫂早已准备了饭，让二哥吃了饭，却不肯跟着回去。没办法，二哥回去了。告诉了爹娘和弟弟。爹娘狠狠的数落了二哥一顿，就要亲自去接二嫂。老三老四说：“我们去吧，二嫂疼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老三老四急急的赶到二嫂娘家，进门就给二嫂跪下了，说：“二嫂，回去吧！这个家不能没有你。”二嫂的泪便下来了，也没多说什么，不顾娘的唠叨，跟着两个弟弟就回家了。
    后来怎样？当然是日子越过越好呗！有二嫂这样的好当家人，日子不好才怪呢。
   
    后记：二嫂的故事还有很多，我不能一一讲来。像她这样的人，在现今社会已不多见。像她那样的家庭，更是少之又少。我之所以写她的故事，也是敬重她，佩服她先人后己，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