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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给父亲 -再写父亲
距离上一篇写给父亲的文字，似已过去许久。那也是父亲节，许多人都为父亲而写文写诗写词，于是想起父亲，也匆匆涂下几笔，笔尖尽是赞美之词，大凡孩子心中，自己的父母总是完美的罢。
而今时过数载，青葱校园里的青涩文笔已渐渐消失，惟独对父亲这份敬重，却越来越深。
其实想来，父亲并不英俊，戴着眼镜，身着西服，满腹诗文却并无文质彬彬的气质，他很幽默，因此外号很多，且多与幽默有关。他并不清高，人缘很好，平易近人??因此他的同窗好友及下属都能与他打成一片。
然而父亲留给我最深的记忆并不是他的幽默，亦非他的平易近人??这些无非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而在每一位孩子心目中，自己的父亲自然都亲切和蔼而幽默。
说来奇怪，许多家庭都是严父慈母，我的家中却是慈父严母，父亲从来没有凶过任何一个人，他总是含着笑意，母亲生气时，他笑；我做错事时，他笑；家中遇到挫折时，他笑，事业成功了，他仍然温和的笑。然而父亲又不是温和的人，他似乎从不安于现状或者苟且偷生，他敢作敢当，敢说敢闯，他与不合理的制度做斗争，他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社会背景下公然写深情的诗句追求母亲，并以坚持不懈的努力解除了母亲与他人的婚约，喜气洋洋的将母亲娶进门，一守便是悠悠二十余载，他接受母亲的一切无理取闹、任性跋扈及独断专行，满足母亲所有的嗜好与要求。
母亲心情不好，他唱歌，作曲，甚至演戏，只为求母亲一个笑容，母亲累了，他笨拙的帮着做家务，尽管力不从心，母亲哭了，他将所有的过错往自己身上推，母亲笑了，他便悠悠然斟上半盏浓茶或一杯清酒，眉间尽是欣然之态。
父亲的确也不是温和的人，他生过气??在我为自己的逃学找理由时，在我仗势欺负同学时，他的头会不停的颤动，牙关咬紧，令我屏住呼吸，惟恐下一秒，他的拳头便落将下来，然而又从来没有。
父亲果真不是温和平静之人，他甚至冲动，脾气暴躁，在才华过人的小叔叔触动了一些小流氓的“利益”而被拦街殴打之后，他暴跳如雷，领着十几位下属及好友在闹事者家门口寻求解释，那标志性的生气动作持续了几个小时。第二天，闹事者的父亲因觉愧对父亲，自杀身亡，父亲闻讯主动投案，十几天的拘留过后，虽被判无罪，这一次冲动却成了父亲一辈子的懊悔与伤痛。
我有时想，有我这样一位女儿，或许也是父亲的懊悔与伤痛罢。我虽出生在新世纪，却实实在在的生活在一个封建气息笼罩的家庭，爷爷三位妻子，十几位儿女及数不清的孙子孙女，奶奶是爷爷续的弦，因此我也从未见过大奶奶究竟是什么样子??这样的家庭自然是重男轻女的，生下我，父亲的威望与“建树”自然跌落。母亲却摇头否定，她说，生下我时父亲欢呼雀跃，满面尽是初为人父的欣喜，为给我起个合适的名字，他在母亲预产前三天就开始翻查字典，直到我生下来了，他还不知用什么名字最好，从如兰到芷卿到赛男再到如今使用的“官方”名字，没有一个是他真正满意的，他想把世间万般好语，都用在自己唯一的女儿身上，他如此在乎与重视我的存在。
我曾不解，既然不在乎男与女，为何名字中会有个赛男，又会常对我说些“好男儿志在四方，父亲支持你”，“男子汉大丈夫，在乎这点小事做什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话，直到而今踏上工作岗位，我果断干脆、雷厉风行、坚强豪爽而颇具男孩性的行事作风及态度得到所有人的赞赏与钦佩时，我才似乎明白了父亲的道理。
于是我才去回忆父亲有多么的重视我的存在与成长，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大概是牙牙学语之时，他便带着我四处游荡，让我伏在他的背上或颈上，不厌其烦的告知我路上所见的一切，“这个字是桥”、“这个是米”、“这个字是道”，一遍又一遍，错了，再来，再错，再来。到可以顺畅的说一句话时，开始学诗，他又端着字典教我查何为煮，何为萁，何为釜，何为煎，何为偏旁，何为部首，何为读音，何为解释，我却嫌字典麻烦??以为自己的天资聪颖的，大凡国字都可读一半或猜一半，于是不愿努力，六岁时看《封神榜》，还得意洋洋的告诉他我发现了一个他从没告诉过我的多音字：原来日字除了表示太阳和日期，还可以表示说话。父亲笑着说，那个字读曰，看着像日，其实比日要扁许多。
七岁从课堂作业中接触到“作文”这个词语，没有任何写作经验的我凭着自己读过许多书的小聪明，东抄西搬，应付了事，每每受到老师批评，感觉颜面无存，父亲得知后领我到后园中看花，赏花，说花，解花，品花，整整一个下午，而后告诉我说，如果没有写的，写写小花园也不错，比如老师定的题目是我最喜欢的一件物品，那么你就写这其中你最喜欢的一枝花，假如题目是是我的什么，你就写，我的花园，假如是我最难忘的一件事，你就写哪一枝花的告诉感动了你，或者你种花时的心情……
我终于写出一篇在全年级展读的范文，它高傲的贴在学习园地上，轻舞飞扬。从此写作也成为我人生中必不可少的“风景”。
多年后我竟从老师处得知，其实我那篇文章除字句流畅，文笔优美外，中心并不是特别明朗，他之所以给我那么大的表扬，全因父亲，父亲请他务必给予这篇我首写的文章一点奖赏，以鼓励我写作的激情??父亲无时无刻不在陪伴着我。
而他也一直就这么陪着我，直到我的文字越来越多的变成铅字，可以在他对面与他杀棋，坐在他身旁与他接诗，对联。直到我上大学送行那天，他抗着我厚重的行李箱行走在拥挤的人群中，背影已有些苍老，脚步沉缓。直到我第一次从他城返乡上错列车，下车时他虽面带笑容，泪水却汩汩而出。直到我固执的爱上不该爱的人而与他争吵到摔断琴筝，他无奈的转身，叹气。
直到我做出满满的一桌菜，说，爸爸，吃饭了，他拿下眼镜从书本里抬头说，好，女儿越来越全才了。 | 
发表于 2009-5-16 01:34: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