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昆的故事（作者：何之）

倚槐卧雪

1

走过学校公告栏时，一群学生正围着看一则公告。
我挤进去，上面是此次月考作弊学生名单。 “高一（18）班毕昆”的字样赫然入目。
我顿时火冒三丈，这个毕昆，从进了我们班开始就没让我省心过，迟到、旷课、作业不做、上课做小动作、搞恶作剧、课间打架……让我头痛不已。更可恨的是屡教之后不但不改，反而变本加厉，居然以“我是人渣我怕谁”为作文题目公然向我挑衅。
这次非好好教训他一下不可，我强忍着怒气向办公室走去。

2
办公室里，毕昆就站在墙角歪着身子，靠着墙，一脸的倔强和漫不经心。
我坐在办公桌前隔着三米的距离和他对峙着。
毕昆以沉默回答我所有的问题。终于忍无可忍我站起来朝他怒吼：“要么把你的家长请来，要么你拿着书包给我回家！”
毕昆竟临怒不惧，顺着我手指的方向，趿拉着一双破拖鞋手插在裤兜里目不斜视的往外溜达。在走出办公室时，居然用脚一勾门，将我这盛怒之下的师长彻底抛于他的世界之外。  
  
3
“咣”的声音颤颤渺渺的消失。我才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椅子上。
想想我这个班名声显赫，不是因为成绩好，而是因为纪律差。偏偏又在一个月前来了一个毕昆，成了这个班最难剃的疤瘌头。
不为杀鸡，也要骇猴。决不能就这样罢休！我翻开学生学生情况登记簿，好不容易找到毕昆的名字，却除了联系电话一栏有几个数字外，其他栏都付之阙如。
有电话就好，我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一下情绪拨通了那个电话。
“喂?咳?咳――”一个苍老的声音夹杂着咳嗽声传了过来。
“你好，我是毕昆的班主任，请问你是??”
“哦，牟老师呀，咳?我是毕昆的父亲?咳??”
说不清为什么，忽然在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难过。
“对不起呀，牟老师，咳?你看我这不争气的身体?? 咳咳，是不是毕昆咳?咳 ?在学校惹祸了？咳?? ”
“哦，没有，毕昆最近进步很大，你放心吧，我找他是商量班级的事。请您转告他，明天中午一点半到我办公室等我。”挂断电话心里一阵茫然。我不但掩盖了事实，还说了谎。这绝对有悖我的初衷。真不知是怜悯那苍老的如同父亲一样的声音，还是对毕昆有了恻隐之心。
也许这个孩子有着不为人知的生活，我莫名地想。

4
次日，当我把最后一只碗放进碗架时，时钟正指向一点。忽然想起昨天电话中和毕昆的约定，我急忙忙骑车赶往学校。
从家到学校要爬一个近二百米的陡坡。我下了车子，顶着太阳推车前进。北方秋天的太阳还这么毒，晒在脸上麻辣辣的。
前面耀眼的光辉里，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伯用手艰难的转着轮椅。超过他时一股浓重的药水味和骚臭味袭鼻而来。轿车，卡车不断的从我们身边飞驰而过，扬起一股热浪。
我站在坡顶，回头看那老伯，还在艰难的和轮椅大坡太阳做着斗争。而他前进的仅仅是我的一步而已。走一步于我不过抬脚，于他却似登天。

5
老伯伸手指着不远处一棵粗大的柳树对我说“这就是我家了，姑娘太谢谢你了，进屋喝口水吧！”
“不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大爷！”
待我满头大汗的爬上教学楼时，已是一点四十，我想毕昆一定早就跑得没影了。再说来没来还是回事呢！
出乎意料的是，毕昆笔直的站在办公室的门口，汗顺着他的鬓角往下滑落。我的心动了动，昨天的怒气消了一半。更出乎意料的是当我走到他的面前时，他竟递给我一块纸巾。
“你怎么流这么多汗？”
“老师，对不起，”毕昆所答非所问。
“老师，以后我一定努力学习，请你相信我。”十几岁稚嫩的面庞上的诚恳不容质疑。这倒是让我摸不着头脑。不过，借坡就得赶紧下驴。
“老师相信你，去吧，回班吧！” 我拍拍他的肩膀，那肩膀很瘦。我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温情。
“谢谢老师！”他一边说着一边飞快的跑了。我愣在那里想破脑汁也搞不懂这个毕昆犯了什么邪

6
很快，我有了新的发现：毕昆再也没有出现在没做作业的名单中；任课老师表扬他上课听讲很认真；课间再也见不到他和同学打闹；卫生担当区总有他积极主动的身影……我想再恶劣的孩子也有反常的时候，恐怕时间长不了。但在课堂上我还是及时的表扬了他。从此毕昆像换了一个人，期中考试的成绩居然前进了近20名。
“老师，我爸爸说要今晚请你到我家吃饭，可以吗？”一个周末的下午毕昆忽然对我说。想起那天电话里的声音和毕昆的进步，我觉得确实有必要做个家访。于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7
红彤彤的夕阳把傍晚笼罩的一片温馨。我和毕昆慢慢的走在路上，顺便询问着他的学习情况。
“老师，那就是我家了！”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棵垂柳在晚风中梳理着一头秀发；树下一位老人正坐在轮椅上向这边张望，霞光把他的头发燃成了柔和的红色。
“老师，那天中午我在这棵柳树上捉知了，无意中看见了你送我父亲回家”毕昆低下头，“老师谢谢你――”
毕昆那天汗涔涔稚嫩的脸清晰浮现。我背过身去，忍住夺眶欲出的泪，不为这意外的收获，是为自己曾经的冷漠和教育的简单粗暴而惭愧。 晚风中的毕昆瘦弱的像一棵纤弱的树苗，但我相信，它会健康的成长，长得比那棵柳树还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