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那片竹林》-------怀念我的恩师如惠

汀芷幽兰

家乡的老屋后面有一片竹林，外围浓密，中间稀疏。这片林子，不仅留下了我无数的童年欢乐与梦想，也记录着我跟随如惠老师学琴的点点滴滴。如今老屋早已成为废墟，而那片竹林却依然茂密苍翠。只要回故乡，我总要去那片竹林走走，凝听竹涛、风声；细数落叶、枯枝；每当穿林而回，仿佛这林海中，还回荡着老师悠扬的琴声。
记得还是我上小学二年级时，第一学期刚开学不久，我家隔壁突然来了四位上海下放知青，朝南的大屋住着三男，北边的一间小屋就是如惠老师。她是上海音乐学院附中毕业的下放知青，父母都是上海音乐学院的老师，从小受家庭环境与父母职业的影响，5岁就开始学琴，她不仅琴艺精湛，而且精通多种乐器，那年她才19岁。因为是邻居，我经常放学回来，总喜欢去他们屋子，听他们讲大上海的故事，听如惠老师拉琴。那个时候，老家很闭塞，除了父母的学校里，有一台老掉牙的收音机外，我几乎接触不到音乐和大山外面的精彩。而如惠老师优美动听的琴声，就是我最奢侈的艺术享受了。每逢有月光的傍晚，竹林里总有琴声传来。每当悠扬琴声响起，我的心就被琴声勾走。那年暑假，我缠着妈妈要学琴，并得到了爸爸的支持。从此，如惠大姐就成了我的音乐启蒙老师，那片竹林也就成了我学琴的课堂。
竹径通幽，林深阴凉，数不清多少个晨曦、黄昏，竹林多了两个高低的身影。刚开始学琴的时候，新鲜不已，兴趣很浓，恨不得很快就能能拉出动听的曲子来。而老师刚开始是不给我碰她的二胡的，只在纸上画两跟琴弦，在上面标出把位和音谱，直到我把这些背诵得滚瓜烂熟以后，才教我弓法与指法。几周以后，爸爸给我买了一把质量很差的新胡，从此每天早上与傍晚，我就到竹林里练习弓法与指法。直到暑假结束，翠竹长高了一大截，可我还不能拉一支完整的曲子。新学期开始了，我也漫漫厌倦了那枯燥、单调的弓法与指法练习，有时甚至有放弃的念头。为此老师第一次严肃地批评了我，翠竹有知，也就在这个时候，竹子与我一道，聆听了许多老师自己小时侯学琴的故事，她就是这么循序渐进，一步一个脚印学过来的，她也是严格按照自己的学琴经历与感受来教我的。
转眼到了冬季，我总不愿意到林子里去练习，因为早晚林子里很冷，有时小手都冻得发紫。而老师坚持户外练习，这里既不影响家人休息，又能锻炼自己的意志，同时，竹林中无杂音、无干扰、回音大、传音纯，能锻炼自己的乐感与听力。可深冬天气太冷，每练习一段结束，老师总用她温暖的双手，使劲撮着我的双手，其实她传递给我的不仅是热量，还有信心与毅力。 如此单调乏味的练习持续了半年多，我的弓法、指法、把位等基本知识已经很熟练了，老师又开始教我柔弦、拨弦、抛弓等技巧，并开始练习独奏曲。第二年春天，当雨后嫩笋破土而出的时候，我的第一首独奏曲终于独立完成了。但老师从来也没有放松对我弓法、指法、把位等基本知识的练习与动作性错误的纠正。直到今天我还能逐渐体会到，老师严格、严谨的风范，不仅培养了我良好学习习惯和坚实的琴艺基础。同时，她的治学态度与敬业精神，也对我今后的学习与做人，树立了典范。
如惠老师不仅是我的琴师，还是我生活中的榜样与朋友，更是我学业与做人上的一面旗帜。她的高雅气质与风度，良好的家庭教养与综合素质以及完美的人格魅力，无不对我的成长产生着重大影响，她的言传身教与示范效应同样对我的进步，发挥着潜移默化的作用。跟随她学琴5年多，这是我成长经历中，最充实与开心的5年，也是我进步与成长的黄金岁月。
我四年级的时候，在爸爸的努力下，如惠大姐被安排到我爸爸的学校代课，从这以后，我们就生活在同一个校园，她与我妈妈也成为教学上、生活中的好朋友，记得她们还经常有诗词互酬。受益最大的当然还是我啦，放学以后，那片竹林依旧是我们欢乐的天堂。小学毕业以后，我们共同的语言与爱好就更多了，我们一起爬山、一起散步、一起野炊、一起合奏、一起唱歌???她所带给我的不仅仅是琴艺，而且还给了我无数的欢乐，而这一切都发生在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山区，我是多么的幸运与幸福啊~！可惜这样的欢乐时光太短太短了。初三我就离开了家乡，她也在我读高中的第二学期回城了。遗憾的是我没有为她送行与道别。只记得一个周末回家时，妈妈说如惠老师回上海了，临走时，她把自己心爱的那把二胡送给了我，如惠老师要我不要中断学琴，她要妈妈转达：高雅的艺术会让你今后的业余生活充满乐趣，这把二胡留下作纪念，说算是我们一家对她照顾与帮助的答谢，因为她实在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可送。听完妈妈的话，我当时的那种失落，实在是难以言表，泪水止不住滑落。当天夜里，还是那片竹林，《江河水》与《二泉映月》一直在林中回荡，然而演奏者已经不再是那位风姿绰约的女子，这凄美的乐章是一位英姿勃发的少年，为他的恩师送行与思念。
上大学以后，在一次全校文艺汇演上，我出尽了风头，还是这把二胡，我连续演奏了三首独奏曲。谢幕时我哭了，不是如潮的掌声让我感动，而是台下少了我的恩师、大姐，我心中的偶像-----如惠老师。她如果能听见我的演奏，我想，她一定会想起我故乡的那片竹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