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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边无际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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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5-10 00:35:1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日子是碎的,反反复复,清清楚楚,日复一日的流淌,偶尔掀起几许波澜。转眼间便归于宁静。黄昏,星星由少至多布成漫天灿烂的夜景,令坐在窗边的我不仅想起了那些斑斓的往事,如浓云郁结在阴霾的冬日天空,而我却远远无法将它们采摘。
    四季分明的东北平原养育出棱角分明的豪爽汉子,也包含了至纯至净的骨血深情。
    那年,在六奶奶家的红炕席上,我扯亮了嗓子,宣布着我的到来。六奶奶忙忙地摆着小脚,撇了一下嘴,冲着窗外喊到:“是个女娃”,一直蹲在碾子上的爹站起来直直腰,眯着眼睛看了看天,“生在冬日,又是个囡囡,叫梅妮吧”,这个叫梅妮的女孩就在这红炕席上、在一家人火一样的疼爱中长大了。
    我怀念穿着红肚兜、捧着只小碗走遍全村的日子。进院就喊声舅,便会有个汉子出来,亲昵的叫你一声“鳖儿”抱进屋好好招待一番;怀念找鱼摸虾、翻墙爬树的日子,每天下来,身上白白的地方只有眼睛了;我怀念那占山为王,点燃小胖子家的草垛、被爹打的号啕大哭的日子,更怀念我和哥牵着手去学校的岁月。
    梅妮长大了,而爹却变老了。
    梅妮有个哥哥叫夏生,夏天生的小男子汉,大梅妮一岁半。那天傍晚,村长走进院子里,看爹在碾苞谷,便去搭把手,“刘老二”“呃”“乡里来了个文件,说是要普九哩”,碾子转着,“啥酒?”爹顺手把烟袋从村长的口中拽出来,往嘴里一插,“酒你个瓜呀,还十呢,那个意思是叫你家夏生和梅妮去读书。”“中啊”。碾盘依旧在转,可碾盘旁再也找不到哥和我了。第二天,爹粗糙的大手一把把我从被窝里拽出来,一人一个玉米棒,便被打发上学了。村里的小孩太野,然而哥是不怕的,没多久刘夏生便是学校里的瓢把子。爹依旧蹲在碾子上,对哥说,“梅妮小,受气了,那些球小子!你留一年级,看顾点你妹”。第二天,,刘夏生就是我的同桌,一坐便是八年。
    初三那年,那天,那晚上,阳光已经完全隐没,凉风一阵紧似一阵的吹来,“怕是要下雨呢”,爹站在门槛上,眯着眼望天,“妮,去河边看看你娘,叫她洗完就回来”。我应了一声,便出门了。从河边先拿洗干净的衣服回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为了抄近路,便斜穿了山脚,从后门回家。几只饿急了的猪哼哼地叫,我心急地从后窗爬进了厨房。得快起火,否则娘会骂的。还没等我将盆从后窗台上搬下,就看见爹的烟袋在院门口一亮一灭,一灭一亮。爹在干嘛?夏夜朦胧,我 看不清爹的脸,模模糊糊,哥好像也蹲在那,哥在干嘛?
“夏生……”“唔……”“你妹脑子蛮好啊……”“唔”“你妹在家,那也是心尖尖,从没、从没受过半点委屈”“唔”“你妹学习也挺上心……”“唔”“妮是个女娃,不比男子汉,没日没夜在地里操磨……”“唔”“乡下男人手粗像你姑嫁过去受的那个罪……你妹又倔,将来得寻个书生才不受气哩……”“爹,你想说啥?”一直絮絮叨叨的爹怔住了,烟斗的光明明暗暗闪的更加急促了,突然爹呜呜咽咽的哭起来,我一呆,差点没把盆摔了。那年,村里人和王家集械斗,爹打的满脸是血还将大跛腿的麻叔背回了村,一滴泪也没掉;那年,爷爷下葬,爹只磕了一个头,“儿尽孝,爹尽寿,身后事儿子照料”;那年,二叔得了癌,临终前只会叫“哥,哥……”爹只说了两个字“放心”,一滴泪没掉,现在爹是怎么了。
    哥从父亲手中默默的拿过烟袋磕磕灰,“爹,明天你收拾后园子,我去村西锄地……”站在黑夜中的我,不仅想号啕大哭,村里还在念书的只有我们两个了。念书的人少了,田里的人就多了,而明天,那条上学的路上,却只剩下一个本不该留下的人??我。而哥,这么多年,走来了,走去了,走完了,最终却走回田里了……
    第二天,哥从村西的地里扯着袖子把我拽回村,“哥,我不去……”任我怎么哭,哥却连脸都不回一下,六奶奶颠着小脚在后边骂,“你个死夏生,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梅妮咋了,是上你房拆瓦了还是塌你火炕了你这么多年的书念的混哪,穿肠烂肺没良心的,你书不会念,倒学粗汉子打人啊……”“哥,我不念,你不念书,我死也不去……”哥猛的回身,扬起巴掌, 一怔,又硬生生的停在半空,硬生生的收了回去。
    家田里有壮劳力了。老师看看我身边的空座位,只摇头说“可惜啊!可惜!”三年高中,哥每日匆匆下地,迟迟收工,不再、不愿也不敢再踏入校园一步,田汉的日子是寂寞的,哥的性格便在这无边无际的寂寞中容入了大量的悲剧因子。
好几次夜里,哥用手指轻轻的抚着我的书,紧抿着薄唇,含着甜甜酸酸涩涩的笑,溶入了他的希望与失望。
    白日里,哥整日奔忙着,手粗了,脸黑了,每次从地里回来,总会有类似青硬的山杏、二指长的小黄瓜之类的东西,也不言语,洗净了,放在桌子上。貌似冷漠,爱却沉重。
    三年后,爹大宴全村,不是哥结婚,而是我上大学。我是全村自文革送走一个工农兵大学生之后唯一一个再考上大学的人;而哥,也是唯一一个早该结婚却迟迟未结的汉。通知书来到那天哥的手抖的很厉害,捧着通知书立于天地之间的地平线开怀大笑,喷泉般的情绪纷至沓来,一时间竟无语凝噎;而我,看着早已劳顿不堪的爹,看着在旷野中大笑的哥,夕阳是无色的,血色的是我的心情,恩重如山的父兄啊,让我如何回报你们的深恩厚意!
    那天,村里人说了好多话“鳖儿,你是个好妹呦!”哥只是憨憨的笑着,很满足的样子。
    以后的日子,帮娘拆拆洗洗,农家人的手一天也不能闲下来。给哥拆枕头时,看见一张泛黄揉烂的卷子,卷头醒目的写着初二.二班,刘夏生,86分。纸已经发黄了,那分数却泛着血一样的红,哥最后一次的数学卷子。而我,只比哥高了9分,哥,你心甘吗?明天,我就要去省城了。夜里,哥轻轻地坐在炕沿上,粗粗的手扶着我的头发,泪从我的眼中静静的泻出。此时,什么都晚了,哥将一生都给了我,给了他心中最疼爱的、穿着红肚兜扎着冲天辫的妹子。
    一家人尽了全力将我供出了农门,而哥却永远留在田野上,哥不说话,我的泪打湿哥的枕头,哥的泪蛰伏了那么久,汹涌而出,打湿了我的心。哥,你不怨我吗?
     天明,全村人送我到村口,只有六爷爷没来,他至今不肯原谅爹当年的一意孤行,把顶门的汉留下,而嫁人的妮送走。临了,村人散了,哥蹲下来“妮儿,哥背你。”
    “你小时侯上学走不动,赖着让我背,现在你走了,哥想背也不行了……”
     路,漫漫,哥的汗衫透了,我的眼出汗了。
     哥,我走了,原野那么空旷,风依旧凉爽,夜那么沉静,而哥,依旧牢牢的拴在土地上,我如此自私地拿走了你的未来,哥,你真的不遗憾吗?
     窗外橘黄的灯光映在树上,像当年离开家乡一样。我要离开这四年的校园去陌生的城市开拓自己的天空,奔向自己的爱情;而哥,依旧在家乡守望,依旧无私的给予我温暖的目光,为我打造我的天堂,依旧用他那敦厚的声音轻轻地呼唤着妮。黝黑的脸庞,粗糙的双手,慈爱的目光。
    这些便是我生命中的支点,这些也是我生命中最为雄浑厚重的华彩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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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5-10 05:56:40 | 显示全部楼层
老狐狸原来是这样懂感情的女子,感人至深的文字,传记一样的笔体将兄妹情深刻画,平朴之下的旋律深情而真挚,饱含着对亲人的眷恋和感怀。
改变人之命运的往往不是自己,而是残酷的环境,想来有多少被扼杀的人们,不能接受正常教育的人又有多少?
作者在感叹自己的生活同时,引人深思,引以为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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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5-10 08:09:22 | 显示全部楼层
无限的生活源泉,为作者的书写提供了最为真挚的素材~

真实的生活,真诚的情感,打动的岂止是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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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5-10 08:10:23 | 显示全部楼层
对这个社会无限的温暖,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爱,对手足之间的情深,为这个世界的精彩而叫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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