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在病床上躺了一个星期,感觉后背酸疼,快变成一块木板了,如果再躺下去,我怕一个人就要僵硬了。然而我的病还没有确诊,我恨我生不逢时,假如再晚出世几年,或许医疗水平上来了,就有人能治我的病了。妈妈的眼睛都熬红了,她太可怜了。
有生以来,妈妈和我相依为命,而那个“爸爸”却始终没有出现。
自从我有病以后,他也没来找过妈妈,更别提找他要到一分钱啦。在我有记忆中妈妈总是郁郁寡欢,泪流不断。当我问起爸爸时,妈总说爸爸出差,去了很远的地方,但家中找不到爸爸的影子,妈妈又不愿多说,他就成了一个迷。
门开了,三个医生和一个护士走进病房,那个带眼镜的瘦瘦的老头医生问我的身体有什么反应,大小便情况,又拿过护士手中的本子看看。说:通过这几天观察,鹭鹭的身体正逐渐僵硬,现在颈部活动也开始受到限制。但是还不能够确诊。到目前为止,在临床医学上还没有这种病例。然后就摇摇头带着那一帮人走了。妈妈怕我伤心吧,当着我的面没有问什么,但跟着医生到门外去了。
我呆望着窗外那棵梧桐树,看着阔大的叶子和长长的豆荚随风飘舞,脑子中一片空白。
(未完待续)
(二)半个月后的一天,我那住在五龙乡下的二舅突然来了,大概有十余年未见的因故罢,我虽然记得他,但还是有些陌生。他一米七的个子,又黑又瘦,和我妈长得有些相象,不过额头已经开始拔顶,脸上布满了皱纹。我的惊讶的表情,二舅一定是看出来啦。
他来到我病床边干咳了两声,说:鹭鹭,二舅来看你来了。然后就将一个大编织袋放到我床头,坐在了旁边。我闻到二舅身上一股泥土和草的混合气味。我说:谢谢二舅。于是就陷入久久的沉默之中。
二舅哈腰从编织袋中翻找一会,拿出一个蛋来,说:鹭鹭,二舅给你拿来几个野鸡蛋。你看稀罕不。我还是头一次看到野鸡蛋呢,就伸手接了野鸡蛋。我很小的时候,就听妈妈讲起乡下的事。我有祖父祖母,三个舅舅。我妈在家中是老小。他们就住在邻省的五龙乡,那是山区,有五龙湖静卧其间。大家住的是砖房,家家都有好大的院子。到了秋天,有吃不尽山珍野物,好玩极啦。但不知为什么,妈妈一直没有带我回乡下去看一看。
二舅说:鹭鹭,你妈找了份新工作,可能没跟你说,主要是这事太匆忙,没有时间。她来电话告诉我,让我把你接到乡下去。你知道你的病现在还不能确诊,医院也没什么好办法啊。你姥姥说啦,来吧,姥姥有办法给你治病。她……
妈妈去哪啦?啊?我的眼泪一下子就冲出了眼眶。她有什么新工作事先不能跟女儿说一声啊?
二舅慌忙站起来。说:二舅不骗你,你妈说找这份工作不容易,每个月有很高的工资收入,失去了机会就可惜了。她还说她一到南方后立即给你来信,向你解释清楚。还千嘱咐万嘱咐,让我接你回乡下去。孩子,你妈一走家里没人,你妈不放心,就是你姥姥也不放心啊。
就这样二舅给我办了出院手续。在家简单收拾了一下,就随着二舅北上回五龙乡去了。
(未完待续)
(三)好漫长的山路,时逢七月,满眼都是绿色。我和二舅乘着长途汽车已经在这样的路上颠簸了大约六个小时,虽然车窗外的景色十分的妖娆,但是我的心中一直都为妈妈的不告而别耿耿于怀。
这就是五龙湖。二舅终于打了的沉默。他指给我看湖心岛叫仙人岛,最高的山峰叫卧龙岭。我拉开车窗,一缕清新的山里的气息扑面而来,这就是我曾经魂牵梦萦的老家吗。
前边的村子就是我们的家了。二舅又指给我看掩映于树木和庄稼之间的几户农舍。那是红砖灰瓦的农家小房子,几家农户聚居于此,形成了一个不大的村落。一条土道穿过村子,道两旁生长着高大的大叶杨和柳树。家家也确实有很大的院套,只不过都是用粗树枝插出来的。还有距村子20米处,车到站了,二舅背着我下了车。一只大黄狗远远地跑来了,后边还跟着一个小男孩。大黄狗来到我们面前又是叫又是跳,一条尾巴欢快地摇着,别提多兴奋啦。而那个男孩来到我们5米的地方就停下来,怯生生地看着我。
二舅冲着男孩喊道:不是想看老姨家的鹭鹭姐吗?还不过来喊声姐。男孩腼腆地笑笑,揩了一下鼻子,扬起脸来道:姐。然后一扭身飞快地跑了。二舅在后边大喊:告诉你奶,说鹭鹭接来了。
村中一户老房子前,一个老太太,手扶院门向我望来。她的背深深的弓着,满脸都是皱纹。稀疏的眼眉,眼角稍稍有些下垂。这时她早已老泪纵横。
孩儿啊,我可怜的孩儿啊。姥姥想你啊。常在梦里梦见你啊,宝贝外孙女啊,可怜的小鹭呦~~~~~~~~
(未完待续)
(四)二舅家的小男孩叫孤雪,今年有12岁,比我正好小了两岁。他常来姥姥家来看我,还带来我叫不出名字的山果野物,我们成了非常好的好朋友。
半个月后,我的病情忽然加重,感到四肢都不听使唤了,只有头还可以动一动,眼珠还可以转一转,并且满身的皮肤都长了鱼鳞,又黑又粗糙。姥姥急得不行,让二舅请来乡村医生。医生看了我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临走说:再去另请高人吧。
姥姥就抱了我哭起来,弄得我头发都湿了。
我想起妈妈,一种难言的情绪弥漫开来,是爱是思念还是怨恨都说不清了。在我记事时起,身边就只有妈妈一人。我为此问过妈妈:爸爸呢?
妈说:死了。
爸爸长什么样?
很高,很普通那种。
由于家里找不到任何照片,妈妈又从来不说,所以爸爸究竟长什么样至今仍然不知道,甚至一点模糊的印象都没有。
当天晚间在我昏昏欲睡时,我听见有一个男人和姥姥说话。姥姥说:过去的事就不要计较了,一切都看孩子就是了。大凤这十多年也不容易,孤身一人拉扯孩子奔生活,又没个人照料,难哪。
男人说:那是她自找的,我告诉她没?她听进半句没?那个姓牛的混蛋如果让我碰见,我绝饶不了他。
姥姥说:轻点儿声,她妈遇见这事,孩子又病成这样,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呦。
男人说:我出去打听打听,总会有办法的。
一声门响,脚步声渐渐远去。
(未完待续)
(五)外边的天色还是灰蒙蒙的,二舅背着我在山路上一高一底地走着,大舅在前边带路。我的头脑好象清楚了一点,能听见山雀唧唧喳喳的叫声。大舅叫钓雪,二舅叫囚雪,这个我现在可以告诉大家了。
我们遇到一条小河,清凛的河水汩汩淙淙,急湍若奔。二舅把我放下来,揩着汗。昨天晚间我知道了和姥姥说话的人是大舅,他们说的大凤就是我妈,姓牛的当然就是我的爸爸了。我不知道他们说话的确切含义,本来我想问问姥姥,但还是忍住没问。我听出来大舅很讨厌爸爸,为什么?我想姥姥会告诉我一切的。
大舅说:昨天夜里问了王西平老师家,打听到榛子岭的转命一副药-----阿胡子很厉害的,但愿他有办法治疗鹭鹭的病。二舅附和道:一定行,一定行。大舅说:王老师说,有一年前山沟里的孙国福得了病,县城里的医院也看了,半个多月也不见好,没办法,听说转命一副药阿胡子有办法就去了,结果人家一副药下去立马见效,那叫灵啊。
二舅说:有希望了,有希望了。
我躺在草地上,心里也是高兴了一阵,是啊有希望了。但愿上天眷顾我,可怜我吧。
(未完待续)
(六)转命一副药----阿胡子是个白胡子老头,红光满面的,一看就是一个很会保养的人。我躺在炕上,阿胡子仔细地端详着我很久,然后轻轻地给我把脉。良久,他摇摇头。大舅抓着阿胡子的肩问:鹭鹭有救吗?啊?
阿胡子缓缓道:奇怪,从脉象来看,这丫头是实中有虚,虚中有实。唇白肤黑,经脉不畅所致。如果发展下去,恐怕难过半月。
大舅、二舅齐给阿胡子跪下,大舅道:老先生无论如何也要救鹭鹭一命啊,她姥姥就可怜这丫头。如果丫头没了,她姥姥也就活不了啦。求求你啦,老先生。
老先生沉思良久,道:办法不是没有,只是危险相当大啊。
什么危险?大舅眼睛瞪得圆圆的问。
老先生道:我有一副药,叫“通关度气丹”,只是药力之强怕丫头无法承受啊。何况只是一试,好呢,当然没的说。只怕不好反而要了丫头的命啊。
大舅看着二舅,二舅看着大舅。我知道他们在彼此征求意见。我喘口大气说,大舅、二舅我想试试。总比眼看要死强啊。我知道姥姥疼我,可是我就这样再活半个月,也还是要死的。让我试试吧。
大舅拉着二舅出了屋门商量去了,我知道一有涉及我的大事,他们总要背着我,但这次他们研究了很长时间才回来。来到炕沿问我:鹭鹭不怕死吗?你敢决定吗?
我使劲点点头,我想这是我人生最大的决定吧。
(未完待续)
(七)
阿胡子从房梁上取下一只大葫芦,拔开塞子在手心里倒出两粒又黑又亮的药丸来。然后取碗,以酒化开,碗里便是褐色的很稠的液体,散发一股浓烈的清冽气味。
我咬了咬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死,难道一个手脚都动弹不得的人还算活着吗。我把二舅叫到炕边说:二舅,喝药之前,我有句话要说,如果我不说,可能没有机会啦。二舅,我妈去了哪里?她还能回来吗?我现在非常想她。我如果喝药后有什么不好,我可不能再养活我妈了。妈~~~~~~~~~
二舅眼泪下来了,拉着我的手说:鹭啊,你妈.......
大舅一把拉开二舅,道:你妈没事,南方工作去了。
南方?哪个城市啊?
......
你们瞒着我干什么?我气得不行,我知道他们是瞒着事实。但究竟是什么事实我不知道,可能妈妈也有难言之处?和女儿能有什么难言的。
我看着阿胡子说:老爷爷,给我喝药吧。
二舅扶了我喂药。一股辛辣粘稠怪异的味道充满口腔,食道和胃部立刻火热起来,我感到从没有过的力道沿肠道游入小腹。接着又一股力道向头部冲去,我一阵眩晕......
(八)
我感到脸上痒痒难耐,微微的睁开眼睛。这是什么地方啊,漆黑一片,不,眼前好象有个人的脸孔在晃动。而且她的头发还不停地扫过我的脸。
谁?我使劲问道,但我发现我的嗓子哑了,竟然发不出声音。
师傅师傅,她醒了,醒了。那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就像百灵鸟一样好听。充满了激动的情绪。
一个老爷爷的声音道:一蝶之秋,你把窗帘拉开一点,一道缝儿就行。
好咧。女孩子答应着一边拉开窗帘。一缕金灿灿的阳光挤了进来,立刻把房间照了个通亮。
一张滑稽的老头的脸出现在我面前,他白发白眉白胡须,一双小而圆的眼睛含着笑意,眼珠骨碌碌转动着,仿佛我的脸上藏着什么宝贝似的。更可笑的是那个大蒜头鼻子,又大又红。这老爷爷是不是从童话书中跑出来的啊?既陌生又熟悉。
好啦好啦,醒了就好啊。臭丫头,你不认识我吧?呵呵,我也不认识你。你想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是吧?这是我的家。你还想知道我们家还有谁是吧?那还有个臭丫头叫一蝶之秋的就是你的师姐。你还想知道什么?啊?老头挠挠头发皱起了眉,眼望天棚认真地想起来。
一蝶之秋道:还有师傅你自己啊,你怎么把自己给忘记了?
老头一拍额头,道:哎呀!还有我这老家伙没介绍,我啊,就是仙人岛的岛主龙潭散人。哈哈。还有什么没说?老头把眼睛望向一蝶之秋。
一蝶之秋道:你还忘了,人家三天没吃饭啦,再闲说话,人家要饿死了。
(未完待续)
(九)
一蝶之秋是让人一见就让人心生喜欢的那种,个子不高,身形偏瘦,披肩长发,白净的面容,弯弯的眉毛,大大的眼睛。加上穿着一件紫色的蝙蝠衫,嫩黄的短裤,就像一只蝴蝶。此时,她也随着老头出了房门。
只一会儿功夫老头和一蝶之秋就回来了,老头抬了桌子,一蝶之秋拎着多层笼屉进来。老头把我一手拎起来,靠在被子旁,一手将桌子摆在我身前。转身揭开笼屉,端出了两样小菜和一碗稀粥。这时我才感到我的肚子已经严重的饿了。我下意识的抬手,但感到我的手臂酸软无力。老头说:臭丫头,还是让我大徒弟来喂你吧。
我刚要说点什么,老头又示意我什么都不用说。一蝶之秋喂了我多半碗粥,老头示意撤桌。
晚间,他二人坐在炕边跟我说了这几天发生的事。
那天我喝药后,马上就人事不知了。转命一副药-----阿胡子也慌了手脚,又是按人中、又是做胸部按压,始终也不见好转。大舅、二舅以为我不行了,就想把我抬回去下葬。这时龙潭散人和一蝶之秋来了,说这孩子有救。大舅、二舅一听就求救。龙潭散人说,救人可以,有一个条件必须接受。就是接我走,收我为徒,并且十年内不得回家。大舅、二舅一合计,既然命是人家救的,比死了不知要好几万倍,何况找了一个高人做师傅。就一口答应下来。
龙潭散人住在五龙湖的仙人岛,回岛后,他以金针度脉法,加上为我输气接上我的气脉,才使我回转人间。
(未完待续)
(十)
接下来的几天,老头没有露面,都是一蝶之秋在照顾我,我很奇怪,但苦于不能说话,不能动弹,只有干着急的分儿。一蝶之秋说,我给你吹玉箫解闷儿好不好?于是就给我吹起了箫。我听出曲子是《春江花月夜》,曲子舒缓婉转,充满离人思念之苦,凄凄艾艾,十分好听。良久,她停下来。用手轻轻搽去我腮旁的眼泪。啊,这小姐姐多么像一个小仙女,在她心中究竟藏着什么幽怨的往事啊。
一天,龙潭散人进了屋来,手里拎了一条金色的大鲤鱼,眉飞色舞地道:我把五龙湖的鱼祖宗给逮住啦,他求我放了他,我说不行啊.咱们家还有一个小徒弟,等你做汤哪!他唧唧呱呱乱叫一通,想是喊我老太爷,那我也不答应啊,哈哈哈.
一蝶之秋道:师傅为了你,在水里呆了三个小时.知道吗,是在水底下啊,我还以为师傅淹死了呢.吓死人!
鹭鹭小徒儿.老头摸着我的头道:虽然你还没有正式拜师,不过我也不强人所难.我要你亲自告诉我,你愿意不愿意.哈,你可能会问,你会什么啊?有什么本领当我师傅啊。嘿,等咱们吃过了鱼汤,看老家伙我比量比量,好不好?对啦,你还不能说话,不过没有问题呀,老家伙我终于破解了难题。一会儿就会有奇迹发生。
他们师徒俩到厨房忙活去了,我听到他们嘁嘁嚓嚓说话的声音,说了什么不得而知。
又过了一会儿,鱼香就忽忽悠悠飘过来了。这味道可是再好闻不过了。简直沁肺透肝、连肠勾胃。嘿,这老头可真厉害。
门帘掀起处,老头进来了,他脱去外套,弹跳上炕,将一根麻绳搭在房梁上。我睁大眼睛看着他,他笑笑道:看什么看,待会儿吃我的鱼你就得给我演一段大倒立的节目给我看。要不那鱼不是白吃了?哈。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