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古轩亭口
-------2007.5.11夜
无所事事,于是.想到处走走,像只蜘蛛般爬上公交车,不觉间却来到了城市广场,霓虹闪烁，音乐轻扬，夜色中自由飘扬的风，解放路上人络绎不绝.
我总感觉有个娇柔但阳刚的身影随在我左右。
是的,在古轩亭口，喧嚣的边缘，我遭遇了秋瑾。
人们匆忙的步伐淹没在斑驳陆离的冷漠之中，零碎地敲过秋瑾目光笼罩下的夯实的地面。我前行的脚步驻留在你深邃的注视下，从喧腾中撤离的心陷入了百年前的窘境。你在这儿可以望见那构筑理想的大通学堂，望见那高耸的应天塔和塔下那变得幽寂斑驳的和畅堂。我相信你那目光还可以洞穿你身后的整整一个世纪，面对眼前繁华，你并不和颜悦色，冷竣的目光似乎僵持。你在繁华之外站着，你被挤迫到了繁华之外。
寂寞的古轩亭口，寂寞的秋瑾的身影让我驰骋。亭口除了矗立的秋瑾烈士纪念碑和汉白玉塑像外，惟有隽刻“巾帼英雄”四字使人震撼。我感觉沧桑的十九世纪末期还是歌舞升平的现在，寂寞在你眼眉间凝聚。那个丰貌秀美，词采娴熟的闺阁女子手按宝刀，眉宇间透露着烈烈男儿铮铮霸气，刀光寒气弥散在每个昏昏沉睡的黑夜里，期盼着黎明。
放眼历史：须眉驰骋疆场，戮敌建功，征服的伟绩用浓墨书写在发黄的纸页上；巾帼从来都是陪衬者，王昭君娇小的身影逶迤在天际茂草边，武则天只是历史安排错误的一个奇迹。她们身后都有强大的制度作屏障，而秋瑾却以孤身冲击这枯朽但依旧驳杂的阻障。出生于名门家境优裕的秋瑾，与庸俗之人王廷钧结婚，秋瑾在隔膜甚至背离的观念中赴日，男装、饰刀、骑马、豪饮、赋诗，“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家庭的决裂，同仁的稀少，她在寂寞中前驱。1907年主持大通学堂，组织光复军，就为那不忍心看一眼颜色改易的地图，打破那自古的女子不英雄的谶言，实现“自强在人不在器，区区一刀焉足豪”的壮语。她以柔弱的躯体承受了封建沉重铡刀的重量，革命事与刽子手毫不相干，缄默的供词比任何煌煌巨言来得有分量。她的话浸渍着鲜血滴滴渗进了古轩亭口干燥的泥土，没有留下痕迹；流淌在那盘着辫子的血管里，包裹在白腻香喷喷唯一个馒头里。秋瑾的血在寂寞中洒落，十万头颅血也会消尽在这片沉痼的土地上。她是扣打铁屋子的孤独者，注定会在无物之阵中横冲直撞，直至体无完肤。
秋瑾，你的寂寞是必然的，但并不徒然，你撩拨开一条可以望见曙光的路，让自己在寂寞中挣扎。眼前这塑像依旧保持着穿透这无边的黑暗，越过阳光下的五彩的姿态。秋瑾，冠以鉴湖女侠，侠非常人能配，你已然凌越众生，在思想的颠峰触摸孤独，一个时代的苦酒你独自斟酌，一个民族的苦难你独自煎熬，一个国家的屈辱寂寞你一个人承受。你单薄的身躯越加稳重。
街上人流稠密起来了，时髦的年轻女郎挎一双肩包，让清风吹动长发，话题永远缠绕着浮华与摩登的物件；或成双成对，在冬日发酵着甜蜜的爱情。他们偶尔或经常走过古轩亭口，不知有否投下一瞥，是轻视，漠视，还是沉重的思虑？我是一个沾染了文人迂腐的柔弱之人，我无论无何要多停留几分钟，站在你的身旁,给我一个可以想象你的空间。
历史底片已经发黄，影像模糊。我只有借助谢道韫般的文辞解读这颗不羁的灵魂。红毛刀戈和剑戈永远比射击炸弹威力无穷。她开天辟地般得行动失败了，败得糊里糊涂，她是一株碳化成煤的秀木。幸亏，她不是一介武夫，那柔绵的辞藻照样可以照彻历史，她的呐喊萦绕在黑暗的空间，“铜驼已陷悲回首，汗马终惭未有功”，“世界凄凉，可怜生个凄凉女”，“不惜千金买宝刀，貂裘换酒也堪豪。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化碧涛。”她打破一切禁忌，她把内心的孤寂付诸文字，幸亏，她会排遣寂寞，但还是掉入了自己所挖掘的寂寞文辞的坟茔之中。我没有推测过，我只有想象，在浮光掠影的今天究竟有多少人在用心关注过秋瑾，顶多在千篇一律的历史言说中接受，假日游览绍兴古城秋瑾遗迹，又有多少是怀着虔诚的膜拜去仰视，最多当作休闲的场所和目光瞥去的对象。在生活节奏加速的今天，解放街越发繁忙，而古轩亭口却静静地稍息在边上，在离繁华最近的地方反而是最冷清的地方。现代人脑海中已经淡化了这位女侠，连鲁迅先生的《药》古轩亭口的字迹已经漫漶，“轩”字已经留下空白，何况留存在记忆层面中虚幻的镜像。秋瑾在寂寞的循环圈中周而复始着。
一尊像/砥立在繁华的天宇下/脆弱的汉白玉/如何能承载那段历史/寂寞弥漫/洇湿着会流泪的心灵。我在雕像的脚下猝然心动，那根敏感的心弦发出久久不息的音韵。我是喜欢寂寞的人，正如周国平说，学会享受寂寞，我被古轩亭口的氛围所感染弥散。??心顿时好静好静，连我急于寻找的风景也暂时搁浅。在这样的一个夜晚，冷风充斥，我独自徜徉在绍兴街头，我只在古轩亭口感到了好久没有过的安静，丰富的安静。
梁晓生说：无论是表层的寂寞，还是深层的寂寞，要抵抗住它对人心的伤害，那都是需要一种人性的巨大能力的。而秋瑾却展示了这种能力，并且将始终展示着。这是她所期望所能行成的。
夜色越发深沉，亭口依旧车水马龙，我拨开寂寞离开，身后寂寞重新围拢，氤氲着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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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6 23:19:06
发表于 2009-5-7 23:18: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