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阿梅

老屋

　　几场暴雨，农村老家的老屋坍塌了。堂叔给父亲来了电话，父亲因担心破房砸着过路人，就寻思着卖掉。听到这个消息，我有些不舍，便央求父亲带我回家，再去看一眼老屋。

　　老屋是清嘉庆年间所建，虽然不是雕梁画栋，也称得上精致，至今墙体笔直。房檐水口都是刻有龙头花纹的瓦，下暴雨的时候就像龙喷水。下面还有人工雕刻的猫脸、绣球、阴阳鱼等。老屋所用的砖虽不是秦砖汉瓦，却也别具特色。一个顶四个新砖，青灰色，有的还有米格纹。听父亲讲，这房上的瓦口，还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瓦当之说。老屋经历了二百多年的风风雨雨，数不清的战争峰火洗礼，就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它再也走不动了，终于在２００９年的风雨中倒下了。

　　一走进狭长的小巷，就像走进了梦里，儿时的记忆，纷至沓来。就在这里，我曾和小伙伴们玩跳皮筋、投布袋，除夕夜拿着“滴滴筋儿”你追我跑，还喊什么“滴滴筋儿，炮仗，三十，后晌，咚、卡，一毛一。”推开斑驳的铁门，走进了久别的家，一阵悲凉涌上心头。满院的荒芜，杂草野菜丛生，枣树桃树疯长，蓬乱的树冠上还三三两两吊着丝瓜，一地的霉枣，水缸、木头、小板凳零乱地摆在院子里，让我想起了《十五从军征》里的诗句：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我突然感觉，这老屋就是我一位至亲的老人，我居然在他年迈的时候没有看望过他。

　　我回来了！心中狂喊一声，我的眼睛湿润了。三十年啊，我没有好好端详过你。我的老屋，我童年的摇篮。送奶奶骨灰返乡，时间仓促，我依风俗只在灵前哀哀地哭；堂弟结婚，也没人领我到自家院子看看。今天，我终于可以仔仔细细地把你刻在我的心里。依稀记得门前的丈方平台，用砖台圈住，只在最前面留口，就像长城的垛口，几级台阶才能下到院子里。在砖台上吃饭、蹦跳，老人们坐着小板凳，抱着孙子唱童谣：小小子儿，坐门墩，哭着闹着要媳妇，要媳妇干嘛，通脚，说话，拴大门，拴二门……每每说到这儿，我就会去看门后的门拴。现在台阶没有了，几经变迁，院子填平了。推开古老的木门，抚摸着门脸吊儿（门鼻儿），想起了老人们讲的“狼外婆”的故事，狼外婆就是拍着门脸吊儿，嘴里喊：门曲曲，门脸吊儿，苕帚疙瘩来开门。儿时的我，一直以为狼就是拍的我家门。门两边的灶台依然在，只不过也满目疮痍。破旧的门帘，古老的灯龛，土坯墙啪啪掉土，几乎蚀透了墙壁。母亲就在这两个灶台起早做饭，听着母亲拉风箱的呼搭声，每到饭勺搅拌玉米粥的声音传来，就知道该起来了，这才恋恋不舍地爬出热被窝。   　　　　

　　走进了东间，已经开了“天窗”了。这是我曾经的“闺房”，土炕还是那个土炕，窗台还是那个窗台。我记得，奶奶盘腿坐在炕上，靠着被摞，给我讲故事，讲得没有了，就讲她做的梦，我听不清“梦”的发音，以为奶奶一闭眼就能做个“瓮”，就缠着奶奶给我也做个“瓮”。奶奶做针线活时，我就爬到窗台上玩耍，窗台宽阔得像一张小床。靠北墙的躺柜送了堂叔了，那曾是姑姑的下榻。记得七六年大地震时，我朦胧中被姑姑一把夹在胳膊下，逃出了屋。西间是父母的卧室，洋灰做的迎门柜还在，既是粮仓，又是母亲的梳妆台。母亲每天站在它面前，梳理她的秀发。各间房迎门都有一个龛，里面全是书。贫寒的家境不影响我们对书的热爱，书的馨香伴随着我的童年。

　　正房三间两耳，是那个年代比较宽阔的住宅了。这几间老屋，像慈祥的母亲，在风雨中庇护了我们。“文革”期间，爷爷被打成“刘少奇修正主义教育路线的黑线人物”被关，父亲作为回乡知青，“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准备“扎根农村一辈子干革命”。就是在这老屋，母亲以农村姑娘淳朴的善良走进了父亲的生活，走进了父亲的心中。就是在这老屋，乡亲们以温厚的笑容接纳了我的一家。也是在这老屋里，父亲呕心沥血，以优异的教学成绩报答着乡亲们。

　　从六十年代末到七十年代初，我的整个童年就是在这里度过的。这里有我的梦，这里有我的情。一砖一瓦，都叠印着我儿时的音容笑貌，一草一木，都唤起我心灵深处的微颤。那歪脖子枣树、那影壁上父亲的题诗，都是我几回回梦里的风景，我用手机拍下了珍贵的回忆。

　　别了，我的老屋！别了，我的根！别了，我的老祖母！

汀芷幽兰

一篇老屋道尽世事沧桑和温情，鲜活的生活需要最平常的事物来依托，如何发现，如何采撷，就看作者怎样发挥了！

问候朋友，欢迎你的到来！

汀芷幽兰

老屋和老爸　　


　文 / 汀芷幽兰

    老屋传到老爸手里的时候，已经有了80多年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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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庭院，不断折旧的容颜以怎样的怅然虚度晨昏我不得而知。我只看到站在他面前的中年的父亲低沉良久，说出一句足以让我震撼的话来：“这是一个预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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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不怒而威的声音掷在缺少棱角的残垣断壁上，如同喑哑的歌哼不出鲜活的气息。我读不懂那些迎面而来的疲惫的歌，老爸的生涯和通向老屋的路径上，皲裂的伤口游离了我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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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掠过城市的楼群和天空，走进一条青灰的胡同，此时，视线一定会缺少透明，一些砸成硬伤的词汇梗塞着嗓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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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老了，爷爷和爷爷的祖辈生长与斯，隔着无数时光的美丽早已停留在消逝殆尽的美丽中，漫长在无法延伸的漫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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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在老屋面前落泪了，年轻的他在那场史无前例的文攻武斗中流放到北方，历尽沧桑困苦。如今在爷爷的召唤下回到他的身边，天子的脚下。本应该放下一棵疲惫的心，与爷爷同享多年来一直不曾享有的齐天之乐。可是，姑姑软磨硬泡地要走了爷爷为老爸准备好的楼房。工作无法落实，栖息之地也无可奈何地拱让给姑姑，旧地的工作已辞，房屋已卖，进退维谷的境地让他还要面对比他更憔悴的老屋。幽寂中老屋和老爸一同沉默着，语言凝固，呆若木鸡的老爸眸子里盛满了苦涩，落寞的神态让我不忍瘁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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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喜欢居住在老屋，老爸在日后多次提起：“儿时宁静的夜晚，老屋如入甜美欲睡的绮丽梦境般。依偎在祖母怀里的老爸与这间老屋一起绽放快乐。多少个空气透明、澄澈的日子，抬头望去，夜空布满星辰，小院也融入了一片星辉。又有多少雨后的天，风从屋顶的槐树上轻轻吹过，把片片花瓣洒落在院中，远处蒲公英和大麦草淡淡的芳香一阵阵袭来，老屋那厚厚的青石板地面与纵横着青灰瓦的尖房顶都弥漫在让你欲说还休的神秘中。每当檐角的风铃在风中徐徐回荡时……”说到这里，老爸总要停顿一下，四顾望望，直等到我和姐姐诧异的眼神变成不屑才继续说：“祖母告诉他，那是一些老辈的精灵在问候他的子孙。并且说，如果他不听话，这些先人会来惩罚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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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余痴迷。怎么形容他那段时光呢，我一直找不到一个准确的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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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是留有众多美好回忆的出生地。抱怨归抱怨，叹息归叹息，惯于恪守沉默的老爸还是练拾起布满碎片的老屋。修缮、翻新，最终让浑然成一体的古典老屋与现代优雅合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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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无法拒绝的现实。倾尽囊中钱财的老爸反复对唠叨的妈妈解释。我说：“老屋依在，却留下道道伤疤，宁静依旧，却抛给我们全部繁琐。伯伯和姑姑都不愿意接受老屋，为什么我们非要顶起这个沉重的负担。”记得书中看到一个人意外地接受了亲戚遗留给他的古老庄园，本以为这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殊不知那维持、修缮的背后需要众多的资金，亦福亦祸，只有亲自体会了才能得知。我所看到的是他日渐入不敷出，最后破产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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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留下众多精彩的回忆在平淡的岁月里，老屋也毫不留情地将沉重的负荷压在众多的精彩与甜蜜回忆上，慢慢地发酵、泛酸，有一点苦涩，有一点眩晕，有一点空白，有一点闪亮，任你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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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怎么说，老爸都是坚强的，枯瘦的身躯张开双臂拥抱了老屋。忙碌着，改变了一堆面目全非的情事。发霉的味道在重现天日的屋中蒸发，远遁，夕阳下，老屋竭力散发出昔日的柔情，尽管气息微弱着、残喘着，总算在唇边为我们献上一份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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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一直是我兴致最高的时刻，我象儿时的老爸一样，偎依在老妈日渐苍老的怀中，看着老爸捏起泥壶喝茶，啄一口茶，随着收音机里的京韵唱腔摇晃着脑袋。如果不是光与影让我的眼睛闪亮，我真的不知这是身在何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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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是一杯搀杂着泪的酒，老爸为了这个老屋的承诺费尽心机，除了风里来雨里去的维护外，老爸还要加班工作以便多赚些钱来维持下去，幸好老爸算得上是能工巧匠，从木工、电工到泥瓦匠，老爸全然得心应手，更值得一提的是老爸有一手极好的厨艺，这让我后来的漂流生活吃尽了苦头，因为我的胃无法接受那些和老爸香喷喷饭菜大相径庭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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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末，我们告别了老屋搬到崭新的楼房里去，本以为苦尽甘来的老爸会很开心，可我始终看不到他喜上眉梢的笑容，毕竟有那么多挥之不去的往事，成为风中的点点滴滴，回旋在每个风清月朗的夜晚，等待牵引着侵入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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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不久后，忽然间老屋出赁成了时尚，众多的外地人图老屋价钱的便宜，纷纷抢租。我们家的老屋也住进了几家，一向必须投入的老屋有了可观的收入，老妈的脸上收起一直对老爸的埋怨，坐享其成起来。可是，这时的老屋好象走到了尽头，无论怎样修缮，也无法回到它英姿勃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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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春末的一个夜晚，雷声轰鸣，老爸辗转难眠，要知道，老屋下居住着不知危险的房客呢。风雨声哗哗作响了一夜，老爸的心胆颤了一夜。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老爸就返回到老屋劝走了不肯离去的房客。老妈的发财的梦想夭折在老爸轻轻舒展的眉上时，他笑了，脸上深深的褶痕荡漾成一朵浪花儿……

汀芷幽兰

凑趣一个，请大家多多指点~

阿梅

阿兰，你的文字更有文学性。

秋歌

两位大作深深牵动路人的内心

倚槐卧雪

又一位新朋友来散文落足，
欢迎阿梅，祝开心：）

倚槐卧雪

老屋，童年的摇篮，
也是童年的精神家园。
老屋已老，历史的风霜改其颜貌，
老屋不老，象一位老人占据心间。
岁月可以让老屋斑驳，杂草可以掩其容貌，
唯有亲情的记忆，常翻如新。
送走不愉快的历史旧痕，留存美好瞬间，
可以感觉得到，字里行间溢满着一种情感，暖暖的：）

倚槐卧雪

2楼大领导的大作就先略过了哈：）   

汀芷幽兰

引用第8楼倚槐卧雪于2009-10-22 23:19发表的 :
2楼大领导的大作就先略过了哈：）    

打哭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