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泥试杀

燕泥

流浪的心


忆忆已经大半年没有回家了，她常常感觉自己还不如一只流浪的小猫或者小狗，最起码它们有着思想上与行为上的绝对自由。忆忆却没有这些，忆忆越不想回家，爸爸就越催着忆忆回家，忆忆就这样倔强的不回家。忆忆一直在想，爸爸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女儿却是这个世界上最笨拙的女儿。爸爸辛辛苦苦把忆忆送进大学，看着忆忆走上工作岗位，本来该想清福了，忆忆却连家也不愿回了。想到这些，忆忆的心就象针扎一样痛，眼泪就像散落的珠子一样哗啦啦往下掉，还不能让任何人看见，忆忆有时候喜欢嘿嘿傻笑，是在努力掩藏所有的不开心，忆忆的倔强不允许任何人看到她软弱的一面。
别人都在盼望着放假，忆忆却对放假怀着一种畏惧的心态。忆忆不知道放假该怎样去打发，放假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让她想起不愉快的事情，家庭的矛盾让忆忆感觉到不知所措。忆忆是老师，平时在学校忙的焦头烂额，周末，寒暑假却又茫茫然。都说忆忆这个年龄是人生最美好的阶段，没有成家，不用操心家里，无忧无虑的，想做什么都没有牵绊。忆忆也是微微一笑，这是一个敢于想象未来的年龄，也是敢于奋斗的年龄，这个年龄多好，26岁。女子的年龄是应该保密的。忆忆想着自己26岁了，还没有一个独立的空家，不能放声大哭，也不能放声大笑，忆忆就感觉如鲠在喉，忆忆啊，你的生活怎么过成这样了呢？
从7月10号放暑假，忆忆一直在奶奶家。奶奶跟三叔过，但住独院。忆忆想着这应该是一个清净的地方吧。奶奶今年78高寿了，身体还算硬朗，自己能照顾好自己的生活起居，奶奶勤快，早晨忆忆还没起床就能闻到奶奶做的饭香味，忆忆起床吃完饭帮奶奶收拾完屋子，就独自看书，中午到三叔那串门，跟三婶聊聊天。回来帮奶奶干点家务，做点饭，日子倒也逍遥。无奈奶奶常忘记自己刚说过的话，一件事情总会重复很多遍。晚上的时候想起忆忆的事，又不免一阵絮叨，说忆忆可怜，又说自己可怜，不免淌出几滴眼泪。忆忆的心事一下子就被捅破了，鲜血淋漓，奶奶，并不自知，?声大起。留着忆忆独自垂泪，夜难眠，忆忆便到院子里看月亮，小黄，奶奶家养的小狗，就看着忆忆，忆忆挺怕黑的，但小黄在，忆忆便不怕了。忆忆怕奶奶发觉，坐一阵，又回屋去睡，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划过。
农历的六月六，是忆忆母亲的生日，忆忆执意要去给妈妈上坟，地里的玉米树都长的好高，奶奶有点不放心，但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陪忆忆去，只好妥协了。忆忆独自上路，本来很熟悉的路，那日，忆忆居然走错了两次，还好“条条大路通罗马”，忆忆到的时候顾不上疲劳，再加上看到坟头全是杂草，坟前全被种地人种上庄家，不由悲从中来，倒在庄稼地里痛哭一场。
痛哭之后看到眼前的芳草萋萋，一阵愤怒，拼命拔掉那些杂草，扳倒坟前的玉米树，手里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也浑然不觉。然后就一张一张的给母亲烧纸钱，火焰呼呼地闪着着，忆忆跪在坟前，边烧纸钱，边轻声地给妈妈说着话：
“妈妈，忆忆来看你了，忆忆好想你，妈妈，你看见忆忆了吗，你想忆忆吗……”

……
哭一阵，说一阵，忆忆又陪着妈妈坐了好一会，最后她用手背擦干了眼泪，“妈妈，从今天开始，忆忆不会再流泪，忆忆要做一个强者，不会再为谁随随便便的流泪了。你要支持女儿，女儿要学会坚强，谁也不能再伤女儿的心了。”
忆忆深深地磕了三个头，坚定地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水渠里的水哗哗作响，忆忆把手伸到水里，水冰凉冰凉的，与这暑期的天气形成很大的反差。忆忆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上有好多口子，隐隐作痛，洗了洗脸，才清醒过来。
刚才还阴暗的天气，此时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太阳悄悄地从云里探出头来，有些耀眼但不刺眼。忆忆突然看见两只喜鹊从地头飞过，飞到不远处的电线杆上，亲昵地喃喃自语，忆忆的心情好了许多。
手机适时地响了起来，是小姨：“忆忆，你在哪？没事就上小姨家来，饭馆这几天忙，过来给小姨帮忙吧。”
“我在奶奶家，好的，我这就去。”
奶奶在家门口张望，看到忆忆回来，很显然松了口气。街坊邻居在门口乘凉的都对忆忆说，你奶奶一直在等你，怕你出事。忆忆没说什么，善意地笑笑，扶着奶奶朝家走，看着奶奶花白的头发不由感慨万千，奶奶真的老了。
奶奶拉着忆忆的手，慢慢地带着伤感的语气说：“奶奶算着，你一共去了三个多小时，在地里就将近两个小时，傻孩子，这么长时间，都化了，还哭什么啊，都过去了。”说着眼泪又快下来了，忆忆赶紧用别的话岔开。
奶奶一回到家，就手脚麻利地下面条，忆忆洗了洗脸，奶奶的饭已经做好了，忆忆告诉奶奶她把爷爷和妈妈坟上的草拔了，把占用坟地的玉米树全给放倒了。奶奶说那是谁谁谁种的，说是那家人造孽啊。忆忆一点也没上心，告诉奶奶她明天去小姨家。奶奶舍不得地说，才住了几天就走，忆忆想着，已经住了快二十天了。奶奶又说，不想住就回来，奶奶也没人作伴。子孙满堂的奶奶，年老了居然这样孤独。
吃完饭奶奶又催着忆忆睡一会，忆忆一睡就到了下午五点多，去三婶家坐了一会，又去大伯家坐了一会，他们都很惊奇，忆忆一个女孩子家，竟敢独自去坟地。忆忆想着，以前兄弟姐妹在家都是相跟着去的，现在就剩忆忆一人了，他们都去闯自己的天下了。
小姨家开了个小饭馆，取名“聚仙酒楼”，在市重点高中附近，由于学生放暑假，生意不是很红火，但也不冷淡。忆忆去了，帮着结账收钱，偶尔帮着服务员收拾桌子，刷刷碗什么的。忆忆从小是小姨看着长大的，小姨一直待忆忆犹如亲生，自然也是十分信任。一日的收入全由忆忆负责，连过问都不问，忆忆想吃什么，小姨总是亲自下厨去做。忆忆在这里虽然很忙很累，也自得其乐。
忆忆晚睡晚起，饭店晚上九点关门以后，忆忆看看电视看看书，总是过了晚上十二点才洗澡睡觉，早晨九点多起床，一天忙忙碌碌，不觉中过了四五天，时间快的有些吓人。忆忆低头看着地板，突然想到万事万物终究会回归土地的，自己也总有一天会变成泥土。想着便有些怕，雁过留声，忆忆会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什么呢？如果什么也不能留下，生活中的所有的快乐和痛苦都只是徒劳的发泄。忆忆想着自己有好多事要做，这样在小姨家呆着只能是浪费光阴。
电视里江苏卫视正在演着《哈佛爱情故事》，男主人公对女主人公说：“你一定要成为一名出色的医生哦！”女主人公对男主人公说：“你一定要成为一名出色的律师哦！”于是，男女主人公一起手拉着手喊着：“我们一起加油！”哈佛大学，忆忆想着，哈佛大学这辈子跟自己是无缘了，《哈佛女孩刘亦婷》，《风雨哈佛路》里的的那两个女孩，忆忆是比不上了。忆忆每天都在看书，却总是三心二意。忆忆想着，如果时间重新来过，忆忆一定不是现在这样。最起码不会为这些烦心的事包围着。现在努力还来得及吗，忆忆不知道，忆忆收集书本想着，应该可以吧。
忆忆在读毕淑敏的书，毕淑敏46岁的时候还读北大的心理学硕士，忆忆比毕淑敏年轻20岁的时候，什么目标实现不了呢，忆忆心里有一个读书目标，只告诉了男朋友明，明不同意，说该结婚了，年龄耽搁不起，忆忆不理会这些。忆忆想起表弟磊说的话，表弟说：
“还记得咱们的初中历史老师张军良吗？他只是一个中专毕业，边工作边考文凭，花了两年的时间考上大专，再花了两年考上本科，现在10年过去了，注册律师也考过了，现在在法院工作。你可以用两年到三年的时间去实现你的考研目标……”
忆忆的记忆中出现了初中时那个年轻的男历史的老师，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课堂很吸引学生的身影，大受鼓舞。拿起身边的《基础教育学》专心的读了起来，忘记了生活中一直困扰自己的一切。
小姨的女儿贝贝今年高考，差5分没有上本科线，所有的人都劝她复读，她硬是不听，就想上自己报考的大专院校。小姨无法说服贝贝，只好跟她一起去考察那所学校，好断绝她读大专的念头。凌晨四点的车就要走，小姨夫有自己的事要做，饭店就交给了忆忆打点。
七点刚过，忆忆还没起床，就被手机铃声吵醒，是爸爸，爸爸坚定略带愤怒的吵忆忆喊：
“忆忆，你回家不？我现在回家，顺便去接你。”
爸爸昨夜值班，今天周六正好休假。忆忆小心翼翼的给爸爸说：
“爸爸，小姨今早刚去西安，给贝贝看学校去了，让我在饭店看几天门。”
“是这样啊，我知道了，那我挂了。”
爸爸的语气缓和了下来，挂断电话，忆忆隐隐约约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心里很不是滋味。爸爸没说，忆忆也没问。
忆忆对自己说，是时候该回家了。下周吧，爸爸再叫回家，一定回。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
小姨呆了两天就把贝贝托付给西安的亲戚回来，正在给我看她买的衣服首饰。三叔的小儿子荣子打电话来：
“忆忆姐，我昨天跟小姑妈回了趟家，咱奶奶腿疼，很严重，你回去住几天吧。”
“奶奶怎么了？我住了二十几天都没事，出门才一个礼拜，她就腿疼啊。”忆忆有点不高兴的说，出门才几天啊，又回去。
“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搞的，走路都有些困难，你有时间了，跟奶奶住几天吧。”
“那你怎么不在家住几天呢？”
“小姑妈不让我走，你也不是不知道。”
“好，我知道了。”
奶奶老了，这里疼那里疼是常有的事，如果真的很严重，三叔三婶也不会置之不理的。忆忆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