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写真】乡村小人物志之六十二·根号二

泓一

    我一直想写“根号二”，但一直也比较纠结，是不是应该写。因为“根号二”是一位老师，而且这个绰号也不是他真正的绰号，只是流行在学生们中间的一种叫法，带有一些负面的情绪在里面。如果说严重一点，就是带有一点侮辱性的绰号，显得对老师不够尊重，这也是我一直犹豫是不是应该写出来的原因。但想想，这也算是人生的一个过程与某个状态的一种缩影，还是写出来。
    当年，我们读的初中是一所农业中学，在八十年代初经常是半耕半读的状态。老师的水平也是参差不齐，甚至老师的资源也是极其匮乏的。正规学校毕业的师范生都是宝贝，自己也不愿意来，上面也不会分配来。所以绝大部分老师都是民办老师，就算有个别不是民办老师身份，也是参加了师范培训，从民办教师转为正式教师的。根号二本来不是教师，是学校负责打上课铃的临时人员。后来因为学生增多，师资力量不够，就让他先代当时非常不重要的生物课。这一代课，却发现他讲课水平挺不错，把无趣且不重要的生物课讲得非常生动有趣，学生们开始热爱他的课程了。这个时候，他在学生们中还没有“根号二”这个绰号。
    到我们上初中的时候，他已经不代生物课了，而是代几何课。要知道，几何课在初中是最难教的一门课。当年有一句话叫：“语文怕作文，几何怕证明”，可是根号二却能够把几何讲得非常透彻，绝大多数学生能够理解掌握。当然，他也不是突然就从生物老师变成几何老师的。而是他经过自己的努力，才有这样的资格。据说在我上初中前，他在生物课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觉得自己代课挺有感觉，可能自己天生就适合当老师，因此开始自学几何的课程，要攻下最难课程的教学，有了一定的基础后，学校又派他专门去县里的师范学校培训了一学期，回来后几何水平大涨，就成了香饽饽了。
    应当说我们是幸运的，因为我一上初中，他就带我们数学课。我们很喜欢他的课。尤其是到初二开始学几何了，他的真正水平发挥出来了。只见他拿着有他半身长的直尺、三角尺与圆规在黑板上不断地变化着图形，非常得心应手，仿佛是指挥着千军万马的将军，神采飞扬。其实，他完全是不需要尺与圆规的，一出手就能画出非常漂亮的直线、几何图，尤其是画圆，随手而来，一气呵成，如果你用圆规去测量，肯定分毫不差，非常令人佩服。但他治学严谨，虽然有这样的水平，但他轻易不露，都是非常规矩地用尺子与圆规去认认真真地画几何图，他对我们说这是严格按数据来画，来不得半点马虎，不可以信手而来。他同样也要求我们这样做。同时，他教学的方法一直令人称道，能够把干巴巴的几何讲得妙趣横生，经常他自己笑得大板牙都露出来，非常具有感染力。我一直认为，有他作为我们的几何老师，真的是我们的幸运。我也极其喜欢他的课程，他不讲课的时候，笑眯眯的细眼令人感觉很亲切。
    但他也不总是笑眯眯的，他的要求是极其严格的，是我们学校有名的“酷师”。特别是几何不好的同学都害怕他。他个子不高，经常拿着三角尺，倒背着在课桌间走动，检查辅导同学们做作业。沾满粉笔灰的三角尺在他矮小的后背上显得又长又大。但他看到哪个同学不认真的时候，毫不客气地用三角尺敲同学的头，粉笔能够洒你满头。他的课堂纪律要求特别严格，尤其不能迟到，这可能与他原来从事打铃的经历有关，对时间要求非常苛刻。我们那个时候上学不仅要干学校的活，还要干家里的活，有的同学都是家里的半劳力，上学也不过是识几个字，不当文盲，家长也并没有指望谁能够通过上学来改变孩子的未来，因而迟到的现象比较多。可是，他的课没有几个敢迟到的，如果谁迟到罚站是小事。站到教室外面一节课也是常有的。而且就算发慈悲了，让你进来，也是极尽讽刺之能事。
    记得有一回一位女同学在他进教室前才前脚跨进教室门，被他看到了，他立即在女同学的身后大喊：“站住，就保持这个姿势别动。”这个女同学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不敢动，他慢慢走进来，看着女同学好久才说说：“进来啊，就站在门口。”女同学才把后脚拿进来站成立正的姿势。他围着女同学转了几圈，看得女同学心里直发毛，他突然一笑：“嗯，不错不错。有当老师的风范，确实应当与老师一起进教室。那好，这节课就请你给大家上吧。”突然他站在女同学面前，用比划身高的手势来比划他与女同学的身高，但却不是正常比划，他的手从自己的头顶出发，不是按与地面平行的方式，而是向下划一条斜线，直接比划到女同学的下巴，说：“哟，比我高一个头啊，那是应该有资格与我同时进教室，甚至可以在我后面进来，记着从今天开始，我的课你都可以在我后面进教室。”
    这样的事例举不胜举，同学们又爱他又怕他。因为他身高的原因，有好事者就私底下给他起了一个“根号二”的绰号。这个绰号也就在同学们中间流行过，其他人可能不知道。后来农业中学撤了，老师们都分流到其他学校了，同学们与他也没有多少联系，现在的他肯定已经退休了。同学们如今在一起，也经常会说起这位老师，说起这个绰号，但没有一点点不敬，反而带有很深的尊重。

雪格格

泓一兄笔下的老师形象丰满，是位不满足于现状，不断进取之人。
这样的好老师很难得，更可贵的是他那一丝不苟的园丁精神~

泓一

雪格格 发表于 2020-9-14 22:38
泓一兄笔下的老师形象丰满，是位不满足于现状，不断进取之人。
这样的好老师很难得，更可贵的是他那一丝不 ...

是的。英雄不问出处，这位老师虽然原来不是正儿八经的教师，却有着执着的精神，令人敬佩。

淡云孤雁

        有一天中午，同寝室的室友问我，你们班有个女的叫“根号二”，她叫什么名字？我一头雾水。下午上课时我特意问邻座的吴xx：我们班谁叫“根号二”？吴听后一脸不高兴。同座的王xx捅了我一下，别说了。
       下课后，王xx把握拉出室外，小声告诉我，吴就是“根号二”。还问我“根号二”等于多少？我说1.414，王说这不就得了吗？想想吧。我这才忽然明白，是身高。

泓一

淡云孤雁 发表于 2020-9-16 19:30
有一天中午，同寝室的室友问我，你们班有个女的叫“根号二”，她叫什么名字？我一头雾水。下午上课 ...

哈哈。你有点冒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