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想睡??作者 袖口

空阶蕉雨

两个月来，停车场发生盗窃案件共十余起。盗贼如此猖狂，令人瞠舌。在保安队第三次发出悬赏通知后，对盗贼身份的猜测便成了这里的人们茶余饭后最感兴趣的谈资。最终所有的怀疑都汇集在杨三一个人的身上。只有我和刘梅不同意，我不同意这一说法是因为杨三是我的老板，于情于理都不希望他倒台，杨三自己也肯定不想，我俩对此保持缄默。刘梅的态度则很鲜明，她挺身而出为杨三辩解，当然这种辩解只会让杨三更加难以洗清。大家都认识刘梅，知道她是这个停车场某按摩院的小姐，大家认为她既然会为了钞票而随时奉献出自己的身体，也就有可能为了某种目的而去费一番口舌。而且她每晚上都会在床上接待本地或是来自其他省份的男人，更换如此频繁，她的记忆就不会出现偏差？但刘梅说得很绝然：那几晚上杨三就是和我睡在一起，他怎么可能去偷？刘梅这种反对群众的做法最终的结果必然是被群众所抛弃，停车场里那些曾经和刘梅搞过的男人们纷纷表态：从此和她划清界限。想一想吧，为了一个男人而得罪身边所有的男人，换谁也不会这么做的。

说杨三有嫌疑并不是空穴来风。确实再没有人比他更具备作案动机了。停车场内有一片地是专门用于停置事故车辆的，这些车无一例外地破旧不堪，这些车的车主们因为交通事故而官司缠身或是重伤住院，在事情没解决前没有精力更没有权利私自修理或处置这些车。它们恰好停放在杨三开的店铺门前，而且一停准是好几个月，一辆车被拖走后很快又会有另一辆破的填充进来。杨三说：这他妈就是一扫不完的垃圾堆，对任何一个店铺来说，门前有一大堆垃圾都是一件不幸的事，更为不幸的是停车场的这块地就是这么规划的，谁也改变不了，谁让你偏要在这个地方开店？接连发生的十余起盗窃事件，被偷走的都是一些事故车的零件，由此看来，最大的嫌疑者自然非杨三莫属了。

在发生这些案件之前，杨三被公认为该停车场最能干的生意人。两年前他来到这里，开了这么一个店铺，由于门面位置不好，他不得不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他缌地理顺进货渠道，将店铺安排得井井有条，闲下来的时候就和南来北往的司机攀谈闲扯，拉拢客源。一年后他掏出积蓄在店铺上面又盖了一层楼，供司机们打牌娱乐，由于楼上楼下不能两头兼顾，所以他雇用了我为他看守店铺。坦诚地说他对我还是不错，只是偶尔会在暗处悄悄监视，看我有没有偷懒或是偷钱，这让我很不习惯。一旦他走上楼梯面对那些司机的时候，杨三说话的腔调就会改变，像是侍候自己亲生老子一样，那声音是如此地具有感染力，隔着楼板你都能想象出他殷切的表情。这让我对那层楼梯的神秘性敬畏不已。又过了大半年杨三将楼层又添盖了一层，三层楼的建筑是里绝无仅有的。在这个停车场，并不是有钱就可以盖楼，上面的不点头，你一块砖都不能妄动，但杨三做到了，他是怎么做到的不得而知，只知道这幢楼从此代表了本停车场的新高度，那块用朱漆喷绘、三合板制成的“杨三汽配件”招牌从此挂在了停车场的最高点，人们纷纷猜测杨三店铺前的事故车可能也会在不久后某一天迁移他处。

也就在这时，停车场开始陆续发生盗窃事件。三楼盖好后杨三的生活开始变得有规律：在一楼监视我、在二楼侍候司机、在三楼睡觉??有时候是和刘梅或其他女人一起睡；在顶楼靠着牌匾的一角喝酒抽烟。有一天他喝多了，把我叫了上去，他说：那贼娃子别让老子逮着，老子不弄死他。杨三还极为兴奋地虚构了好几种弄死他的方法：扔到高速公路上塞轮胎、堵在下水道里喝馊水、手脚捆绑扒光衣裤吊在“杨三汽配件”招牌的正下方……

这些方案最终并没有得以实施，因为杨三先一步死了。他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从楼上掉下来摔死的。杨三没有什么亲戚，他的后事是我和刘梅操办的，由于没几个人来吊唁，后事办得很简单，两天后就下葬了。完事后我和刘梅回到停车场在店铺门前聊了起来。自然是聊杨三的事，这也是能让我和她聊到一块儿的唯一话题。聊至中途，一个男人也参与了进来，那是一个司机，出了交通事故后车子被拖到了这里，放了近一个月，有用的零件全被偷光了，只剩下了一个空壳。估计他也怀疑是杨三干的，但听到杨三的死讯后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刘梅说：杨三的死，知道那些人是怎么说的么？有人说是喝醉酒掉下去，有人说是自己跳楼，畏罪自杀，还有人说是什么癫痫发作??我呸！我和他睡了这么久都没瞧见过他有什么病。刘梅顿了顿说：其实杨三是为了抓贼才摔死的。

刘梅说那晚她和杨三一起睡觉，半夜里听到外面有什么响动，杨三跳了起来，冲着外面吼到：狗日的贼娃子……说着冲到窗前，却老是打不开窗子，情急之下就用肩膀去撞。她也赶紧起床，走过去的时候杨三刚好撞开窗子掉了下去，坠地后还在地上弹了几下。

我嘀咕了一句：有这么夸张？刘梅说：真的就是这样的。他确实在地上弹了几下，就像……就像皮球一样。她说完后很气愤地看着我，我能听出他的潜台词：边你也不相信我了？

那个司机却说：我信。嘿，这世上还有什么怪事不能发生？他指着身后那辆还剩下一个空壳的长安轻卡：知道不，四年前我开这辆车撞了一个人。那家伙飞出去七八米远，爬起来后竟然一点伤都没有。

刘梅像找到知音一样眼睛一亮：真的？

然后话题得到转移，司机说了撞人的事，他说那人左膝盖上有一块黑疤，很好认。我不觉暗自好笑，这个世上膝盖上有黑疤的人多了，反正不可能找出那个人来和他对质，他自然随便怎么说都可以。

第二天我离开了停车场，刘梅以死者遗孀的身份接管了店铺，大家对她这一身份颇感诧异,但事实就是这样:她拿出了和杨三的结婚证书.上面的结婚日期表明他们刚结婚一个月。这个红本子并不会封住众人的嘴巴。相反，在杨三这个人淡出人们的记忆之前，刘梅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会背上“杀夫夺财”的嫌疑。我依然相信刘梅，我相信杨三的死与刘梅无关。因为害死杨三对她没有好处，没有杨三，这个店铺迟早会关门，除杨三外没有任何人能支撑起这个店铺。这也是我选择离开的一个原因。而且刘梅现在也三十多岁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是思考后半生的年龄，是抱着一笔钱过后半生还是抱着一个男人过，我想她会选择后者，何况这还是一个会赚钱的男人。





离开停车场后我在近郊租了一间房子。白天坐车去主城区找工作，晚上回来睡觉。房子很旧，外面不时会有野猫子站在墙头卖力地叫春。与此相映成趣的是我房间里鼠患横行。每到夜里它们会肆无忌惮地啃磨我的衣柜和床脚。对此我很生气：白天我不在，这房子都是你们的，磨牙也选在我睡觉的时候啊？最终我选择了妥协颠倒了生物钟，过起了昼伏夜出的生活。白天老鼠出行较少，我可以睡个好觉。我和老鼠们就此形成了相安无事的默契。也因为生物钟的改变，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家小作坊作工。这里有很多私人作坊，因为没有执照或是其他一些原因，只能在晚上开工。我随意找了一家问管事的招不招工人。管事的留下我的电话，考虑了两天后就让我过去报到。进去后才知道那是个造假烟的作坊，但我还是留了下来，我太需要一份工作了。对此我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假酒假药会害死人，但没听说过抽假烟会死人的，假烟最多也只是对健康有害，但是真烟同样有害健康，由此看来真烟假烟并没有质的区别。饶是如此，我每天面对着成堆的中华玉溪芙蓉王，总还是觉得心里怪怪的。

从住所到上班的地点会经过一个天桥。那上面有许多小摊贬卖着各种小东西。我每天下班的间大概是清晨五六点，路过天桥的时候，他们刚摆好摊位，便朝着我叫卖：芒果芒果两块了啊；西瓜西瓜又大又甜，煎饼，刚出炉的煎饼……估计我是他们一天中看到的第一个路人，他们的叫卖是那么真诚，以至于每次我都为不能掏出钱买他的东西感到羞愧。天桥下的公路两侧是流浪汉的聚所，他们活动的时间是下午或晚上，我去上班的时候会碰上他们。他们中有民间艺人和行为艺术家，也有真正的行乞者。行乞者们有的断手残脚，有的重病缠身。有的缺回家的路费，有的在为孩子的奶粉钱而着急……行乞者们大多将自身的遭遇用粉笔写在地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体，记叙了他们前半生（有的是一瞬间）的遭遇，而身旁那个装着零散钱币的破碗很有可能成为他们后半生的全部。行乞者中有一个瘸腿的中年男人引起了我的注意，他左腿膝盖上有一个黑疤。有一天我向他碗里放进了十块钱，然后就和他聊了起来，他说：四年前我遭遇过一场车祸，一辆长安轻卡把我撞飞七八米远，当时竟然一点事都没有，也就没和司机说啥。但两年后我才感到脚疼，然后就他妈瘸了……

晚上的路灯很白，那男人身上像裹了一层霜似的。直到他走后我都认为自己是身处梦境，而第二天后我也再没见过他，天桥下容颜依旧，少了一个瘸子并不影响什么。但我不得不思考：真有那么巧合？一个和我毫不相干的人对我提及了另一个陌生人，而我却在像长江底下的沙子一样众多的人群中找到了他所说的陌生人。这样的事情原本就只应该出现在无聊的小说中。如此美妙的概率让我在一段时间内对彩票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连续购买了十余期双色球之后， 我再次面对那些行乞者的时候，心里略微感受到了一点宽慰??买彩票共花出三十几元，中了两次特别号奖金总计十元，余下的二十几块也算是为中国的福利事业做出绵薄贡献了。与此同时我开始无比地怀疑起那件事情??没有理由这么巧合的。可能司机说的那个并不是我见到的那个瘸子。但是为什么他膝盖上有伤疤呢？对了，膝盖，是左膝盖还是右膝盖呢？左边还是右边？左还是右……我憋足了劲回忆，这两个方位名词在我脑中萦绕不止，渐渐地我染上一种昏昏欲睡的状态，这种状态让我分不清左右，同时分不清的还有很多：电梯的上下指示灯，玻璃门上的PULL和PUSH，钟表上两根黑色的粗细指针……有时我甚至会憋着一泡尿站在公共厕所外面望着不知是男还是女的图标不知所措。

这种浑浊的状态也带进了工作中，在第三次错把宏声装进中华的盒子后，管事的毫不犹豫地解雇了我。或许是怕我举报，在结算工钱的时候他有意多发了我两百块，并以自己的名义给我买了一条红塔山当作补帖。钱我收下了，烟我不知道是真是假也就没接，这笔钱够我用一个半月，如果节省些还可以花得更久，所以在找到下一个工作之前，我有充足的时间改善一下睡眠。

空阶蕉雨

晨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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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离开停车场后"..到篇末

觉得比上一大段得劲!

人的物理性能发挥极致,无需上大段铺叙也可.

2008-5-12 18:33:00举报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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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纤纤雨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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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睡了，是因为累了。

没有精力去探究更深层的事物。

这世界是狡诈的吗？是利欲熏心的吗？

悬案丛生，却无力去破解。

要么醒来，要么沉睡。

我以为袖口在后来能给杨三的死因留一个注解，唉，怎么就想睡了呢？

版主不在，我来给操作精华，行不？

细雨纤纤，心儿缱绻，待众音袅袅，已是雪舞翩翩......2008-5-15 16:28:00举报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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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的语言风格坦荡里透着戏谑，有些不羁，欣赏！
细雨纤纤，心儿缱绻，待众音袅袅，已是雪舞翩翩......2008-5-15 16:31:00举报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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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三是捉贼吗？刘梅也是个不简单的人呵，若是有预谋，行动得未免太快了些，连我这笨笨的思维也会怀疑她呢：）
细雨纤纤，心儿缱绻，待众音袅袅，已是雪舞翩翩......2008-5-15 16:33:00举报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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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知小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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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被楼主骗了.这个案子,在楼主手里,不过是一件道具而已.这是小说的皮,是外衣.
饮罢归来酒意浮,梧枝照影月离疏.书斋墨冷了无趣,不见白狐伴夜读.2008-5-15 22:27:00举报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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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上当了吗？那我该给作者的狡猾奖励一颗钻石，嘿~
细雨纤纤，心儿缱绻，待众音袅袅，已是雪舞翩翩......2008-5-16 11:01:00举报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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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知小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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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引用纤纤雨儿在2008-5-16 11:01:00的发言：
啊？我上当了吗？那我该给作者的狡猾奖励一颗钻石，嘿~

上当就是不上当,不上当就是上当

可以考虑拥抱一下下

饮罢归来酒意浮,梧枝照影月离疏.书斋墨冷了无趣,不见白狐伴夜读.2008-5-16 12:01:00举报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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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口呢，撇下自己的帖子就不管啦，楼上那小秋好像在75人，你也不出来说句公道话，哼~

细雨纤纤，心儿缱绻，待众音袅袅，已是雪舞翩翩......2008-5-17 15:07:00举报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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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请加精！2008-6-1 22:12:00
汀芷幽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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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说是对世态的厌倦吧，即便是安睡之后脱离人间烦嚣，也未必获得心的放松。

其实这个现象发生在社会底层，也同样发生在一些谓称高层人物的中间，其间的算计和狡诈只是形式的不同，而结果与目的是一致的，人的欲望与贪婪构成人与人之间的丑恶现象，不得不让人有厌倦之感~
2008-6-21 10:09:00举报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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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uans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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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睡就睡吧 自己的自由
我是昨夜的风，却吹不走昨夜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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