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左边----毛泽东时代的抒情诗人》

月黄昏

上海书展上，当我发现这本暗红色封面的书，心里有着一种久雨初晴的欣喜，因为这是一本不仅在钱老师“先锋诗歌研究”课上只闻其名，而且在整个大陆都只闻其名未见其书的“名著”，而上课的时候我也注意到钱老师手里拿着的也只是一个复印本。
而我之所以对它印象如此深刻，还有相当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它的书名------“左边”，为什么是左边？而不是右边、前边、后边、东南西北边？
带着几分好奇，带着几分仰慕，我以最快的速度读完了这本书，掩卷方知，这“左边”既是作者柏桦个人人生命运的“左边”，是他个性中的叛逆、反抗、桀骜不驯，又是中国诗歌从七十年代到九十年代三十年来发展的“左边”，众多激进的诗人，众多激进的诗歌，众多激进的诗歌运动，反对一切，打倒一切，不相信一切！这“左边”之名真是再恰切不过，《左边》一书是柏桦学习、工作、生活和交往的回忆录，又是中国诗歌三十年来一条勃动的根茎！既有微观又有宏观，微观与宏观交织，以微观来体现着宏观，活泼泼又沉甸甸！
一、    人生的“左边”
柏桦的母亲是有着一个“典型的下午性格”的妇女，所谓的“下午性格”就是到了下午就心烦气躁、歇斯底里，就要发泄，就要征服，所以他的童年是在战战兢兢对下午的严重恐惧中度过的，而长期站于母亲的“右边”的小柏桦，终于在六岁那个偷吃了三个蛋糕的下午立在母亲的“左边”，小小的心里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反抗的激情。而这种“左边”的火种一旦在干燥的心里保存起来，碰到起风的日子,往往会燃烧起来。
九岁那一年的冬天，他终于不堪一位脾气古怪的女老师的责骂而离家出走，虽只有一夜，但寒冷与恐惧把那个漆黑的夜拉得无比漫长。这也是他的第一个最原始的诗歌之夜，和众多这个时代的诗人一样，他的诗歌是从反抗开始的，是从左边开始的。
懵懵懂懂而又激情满怀的文革，亲见一个叫黄云龙的男人被殴打致死而扔在楼梯口。
富贵而苍凉的鲜宅莫名其妙地燃烧并且神秘地带走了一个常为他讲故事的邻居大男孩的性命。
初中的时候，受同学小颜影响尝试写诗却被年轻的政治老师嘲讽，于是认为诗人比妓女更可耻……

柏桦的大学生涯是在南方繁华热闹之都 ----广州度过的，他就读于广州外语学院英语系，这四年，用诗人自己的话说：“除了第一学期的第一个月，我可以说是在离经叛道中度过的。”三年中，只去过一次图书馆的阅览室，那里面的气氛使他产生无可名状的恐惧，然后逃离。

大一，他宿舍八个人有六个一直在比赛睡觉，柏桦是其中之一，他们并不是真的困倦，而是一种反对学习的故意。大二的时候，他偶然读到波德莱尔的《夜晚》和《露台》两首诗，这两首诗把他从沉睡中拉出来，拉入了不可自拔的诗歌殿堂。他以无比的热情抄诗和写诗，而，这些活动是以逃学为前提的。

大学时期，他的诗观的形成更多的是受到西方诗人的象征主义和超现实主义的影响。他喜欢菲里浦 *拉金，却成为不了他，因为拉金太平淡太从容，不属于他自己的“下午性格”，而适合柏桦的是西尔维亚*普拉斯的“纯金尖叫”和“纳粹式的疼痛”及狄兰*托马斯“绚烂的雄辩”和“晕眩的色彩”。他还喜欢过“浪尖中坚实如丝绸般闪光”的H D，喜欢过“独坐幽篁的星相学家”加里*斯奈德，还喜欢过抒写“我青春期反父母混乱”的罗伯特*洛威尔，还有布勒东的《娜嘉》……

1981年，在柏桦大三的时候，5月的一个夜晚，一种内心 的冲动和莽撞催逼着他去拜访了梁宗岱，之后这个前半生恃才傲物名满文坛，后半生炼丹制药治病救人的诗坛奇人以圣人般的光辉照耀着他，照耀着他的诗歌之路。

而当时在中山大学学习的青年诗人吴少秋，则适当地协调了柏桦迷狂爆发的内心，让他在均匀的节奏下掌握诗歌的百分比，找回他天性中被忽略的平静，走向诗歌的通途。

在这些中外合力的作用下，柏桦形成了他的诗观：典型的象征主义诗观-------
“诗的价值在于它是一种高尚的无法替换的奢侈品，它滋补了那些患有高级神经病的美丽的灵魂”
“诗和生命节律一样在呼吸里自然形成”
“真正的诗人一定具有某种特殊的触须，并以此来感知世界。”
……

由于某种独属于诗人的不安分深植骨髓，大学毕业后柏桦不能“安分守己”地在一个地方工作和生活。先回到家乡重庆在中国科学情报研究所重庆分所工作，然后又到成都北碚西南农业大学教书，后又到南京，后又回重庆。而也正是这“不安分”的颠簸与奔波，诗人结识了众多活跃在这三十年讲坛的诗人，开阔了眼界，历炼的诗魂，陆续出版了诗集《表达》、《望气的人》、《往事》、《原来唐诗可以这样读》、《水绘仙侣-----1642?1651：冒辟疆与董小苑》等等。

月黄昏

二、    中国诗歌三十年的“左边”
对于七、八、九十年代这三十年现代诗歌的发展来说，或许柏桦所说的“左边”，就是现在通用词语“先锋”的代名词吧。
在那个动不动就“反革命”动不动就“资本主义”的年代，现代诗歌不像中国古诗发展过程的缓慢和笨拙，而是以地下的形式以风浪般激进的姿态向前发展。北京的白洋淀诗群、贵州的野鸭沙龙等等各种各样的诗歌群体像熊熊燃烧的野火，潜伏于地下，蔓延于地下，时时刻刻都在伺机把大地撕裂一个口子，伺机烧毁地上的花草、建筑和政治抒情诗。

贵州野鸭沙龙的领导者黄翔为了挑战北京白洋淀诗群对当时诗坛的主导地位，带领一批诗友把诗稿炸弹一般地绑在身上，美其名曰“中国诗歌天体星团”，如外星人入侵一般杀向北京各个高校，黄翔挥舞着他那炮筒状的一百多张巨幅诗稿在天安门前疯狂地呐喊。

而中国当代第一本地下文学刊物《今天》的传播，也是使用文化大革命时的政治宣传手段----大字报，创刊的当天，北岛、芒克等人就把它张贴在北京城里，北岛是当时的领袖人物，我们听听他的《回答》吧：
         告诉你吧，世界
         我---不---相---信！
         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
         那就把我算做第一千零一名！
“我不相信！”这种怀疑和反叛的“左边”精神，瞬间就在中国的大江南北开花。多多、芒克、江河、顾城、杨炼。。。。。。这些年青的自然之子豪饮、流浪、打架、写诗。。。。。。有的时候还像个亡命之徒，例如多多在一次朋友聚会上与一位年青的诗人发生了争执，突然，他冲动起来说：“我们现在来比死，看谁敢从这楼上跳下去，我先跳，接着你跳，如果你不跳，在场的人就把你推下去！”如此疯狂，如此白热，这就是诗人！这就是左边的诗人！

正如四川盛产美女，四川也盛产诗人。在这里不得不提南充师范学院，当时南充师院诗社的社长是万夏，他的周围聚集了李亚伟、马松等一群年青的诗人，他们“逃学、瞌睡、喝茶、吉他与唱歌、猎艳、打架、变卖衣服、借债远游、考试作弊、写诗。。。。。。”1984年的春节，因别人的一句批评，万夏和另一名诗人胡冬心血来潮要弄几首“他妈的的诗”，“莽汉诗群”应运而生。三个月后，“莽汉”的始作俑者万夏和胡冬改弦更张，而李亚伟和马松的莽汉热血却“越烧越炽，越烧越痛，越吐越快，越走越远”李亚伟的诗集名为《嚎猪的诗篇》，看看这名字！

如果说“莽汉派”是把日常生活和日常话语入诗，是一种“日常生活的美学化，美学意念的日常化。”，那么“非非”就是一种对语言的解构和还原，他们力图去除诗歌中的形容词的“独裁”，尽可能地让名词、动词获得它们的最初的存在意义。如杨黎先验的“无意义”声音：

下面请跟我念：安（多么动听）麻。麻（多么动听）力。力（多么动听）八。八（多么动听）米。米（多么动听）牛。牛（也依然多么动听）……

而在1982年10月，四川各个高校的诗歌领袖在重庆西南师大集会，他们“争吵了三天，狂饮了三天，白热颠覆了三天”三天后，大家正式把“这一代人”命名为“第三代诗人”（第一代为郭小川、贺敬之辈，第二代为北岛们的“今天派”）

“莽汉”也好，“非非”也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第三代诗歌的诗歌观念也是较左的：“反传统”、“反文化”、“反道德”，到如今还能收到不少的议论甚至非议。

在这本书所呈现的中国现代诗歌流动的“命脉”里，我最深刻感受到的是作者柏桦的包容与通博。所以说包容，无论是莽汉还是非非，无论是诗歌极左的观念还是诗人极左的行为，作者都能做理解之同情。是的，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或许诗歌就是得在一种近乎迷狂的状态下诞生，诗人就得走向精神错乱（如黄翔、食指）或是自杀末路（如顾城、海子），诗人就是左边的，否则就不能称之为诗人。或许这些真的或多或少地正如作者明里暗里流露出的与我们的教育体制有关……

而感受到柏桦的“博”与“通”，是他在此书中引用的众多西方理论家与诗人的创作原理与作品，更难能可贵的是，作者能够敏锐地找到那三十年诗人与中国古代或与西方的某位诗人的契合点，如韩东与菲里浦*拉金，庞培与中晚唐的张祜，非非主义与罗兰*巴特，莽汉主义与唐代诗人寒山，还与美国垮掉派诗人艾伦*金斯伯格……可见作者一点儿也不反文化，反而有着广博的西方文学知识与深厚的中国古典文化底蕴！

青藤萝

黄昏在开展读书活动么？
读书，亦是读人，读一种环境，读一个时代。这是一个细嚼慢咽的过程。送花花一朵哪

六角神女

我的天，月真的厉害，明白了诗人怎么成就了，但是我不想当诗人，哈哈也没有诗歌的细胞。
佩服月的梳理文字的能力。

倚槐卧雪

原来是这么回事，
最近老不见人影，
是和诗人约会去了：）   

倚槐卧雪

黄昏这是在作尝试么？
前面一篇是关于南方的，
这篇又是关于柏桦的，
看来是和最近的专业学习有关了，
刚看了之一，就让许多专业的东东给镇住了：）   

倚槐卧雪

在我感觉吧，
诗人都是天生叛逆的多，
但也确实具有叛逆精神，
才会让诗歌发挥无限的想象力，
我们之所以成不了诗人，就是最好的佐证：）
从一本书中能够疏理出作者及诗坛的脉象，
这也是要具有一点点“左”的思维的，
真正遗憾的是，对文中的一些专业的东东第一次看到，汗：）   

南方

诗歌与诗人，多多少少总会打上时代的烙印。再叛逆的诗人也摆脱不了时代的紧箍咒。
所谓左边，或是指时代特征在诗人身上烙下的印记，或是指诗人身上与众不同的个性与思维方式。前几天跟《人民文学》举办了一场诗歌论坛，一位著名的打工诗人说：不胡言乱语就不可能成为诗人。这胡言乱语或可指代左边吧？大概也概括了海子的自杀。
黄昏的评论观点鲜明，阐释也比较简明清晰。但行文太局促，有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感觉。选词练句在力求准确、凝练的同时，或可再平和、从容些

倚雪

黄昏的文字洋洋洒洒，长见识了。

呵呵，有人说，诗歌是不好好说话。

淡云孤雁

以前我是非常喜欢读书的，各类书籍买了不少。现在不知怎么了，懒得看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