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寒专辑

汀芷幽兰

【上】

许多事情，在现在的温晓凡看来，是再自然不过的了，好像花开花谢一般安于自然规律。甚至在某个华灯初上的冬天夜晚，沿着老式街道慢慢地走，心事散漫得好像穿街而过的风，她依旧能够在想起贺子俊的时候，倔强的笑，带着一丝讥讽。放下啦，放下啦。贺子俊，再也不是想起来会心跳的那个名字。这样自言自语时候，天空开始飘起细细的雪花，毛毛虫一样飞在街灯下。温晓凡伸出手，接了一掌心的冰凉。
手机响。不是熟悉的歌曲。和许多喜欢摆弄手机彩铃的女孩子一样。温晓凡知道来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因为熟知的朋友，都已经一一分类配上自己喜欢的歌曲。只有陌生人的来电，才是这一曲――《千里之外》。也不是不喜欢这歌曲，只是天天在单位听着，有些烦闷。要知道，单位的所有电话，她就是编辑在陌生人组的。下班时间打来的，基本上温晓凡全当是没听到。任费玉清和周杰伦的声音在风里一遍遍唱着。
第N遍响起《千里之外》的时候。温晓凡已经坐在人声吵嘈的KFC里，看着长龙一样的几支队伍，有些郁闷。瞄了一眼响个不停的手机，居然不是单位的电话。陌生到不知道是谁的，不过这么有耐性，实在不容易。掀了下，十三个未接电话，居然是同一个号码。打错也不容易了，温晓凡笑，带着一惯的倔强表情。天知道她怎么啦，认识贺子俊后，她唯一学会的，就是这个笑容，唯一记住的，且改不了的也是这个笑容。如果再响一次，就接啦。温晓凡还没想完，《千里之外》再次响起，旁边有几个男生笑嘻嘻瞅了她一眼，肯定不是因为她的漂亮，而是她用了这么俗气的铃声。切，谁都不是谁的谁，你管我。
按下接听。立刻就后悔了，恨不得挂了电话。方佳圆在电话另一端诡异地笑着，一连串地说：“就知道就知道就知道，哇哈哈哈哈，把我编辑在陌生人组，超破的人。我有耐性吧，就换一个你不知道的电话，不信你一点好奇心也没有。”“直奔主题啦，大姐，我还没吃饭呢。敢叫我加班，以后别想打通我电话。”“嘻嘻，知道啦知道啦。没有，想请你喝咖啡呢。来吧，我们等你。老地方。”
方佳圆，同学兼死党兼同事，有这层关系的人，一般都是超级麻烦，可也都超级死心塌地友谊到老死。
“我们？还有WHO？”往老地方赶的时候，温晓凡心里有些嘀咕。懒得再打电话过去，什么人没见过。来什么挡什么。可是一脚踏进“雪缘园”，温晓凡就木了下，贺子俊带着熟悉的笑容坐在那里，一眼看到推门而入的温晓凡。温晓凡头皮发麻，从十八岁暗恋到二十三岁的贺子俊，从一个摆拽的男孩到今天的才俊青年。这样的秘密，只有那条行走了数年的老街和方佳圆知道。就在刚才，走在那条开始不再繁华的旧式街道上，方佳圆的电话响起十三遍的时候，才说服自己放掉的人，突然坐在自己的面前，神情怪异。
温晓凡眼睛余光不动声色地扫过了方佳圆的脸。方佳圆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贺子俊开口了：“嗨！温晓凡，好久不见。”温晓凡笑，突然想起自己一惯倔强的表情，竟有些不自然起来：“好久不见！”
当然好久不见。六年的时光，再缓慢从容，细细数了，也是冗长的千个日子。
【下】
许多事情真是不能预期。
比如这样的再次遇见。温晓凡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一直以来担心的窘迫和不自然，甚至连心跳都不如想起他名字时那般明显。贺子俊的脸上少了几分温晓凡记忆深处倔强的神情，他看起来稳重温和。岁月真是无情，所有的棱角轻狂都一扫而空。
比如那个暮色黄昏。贺子俊带着一大束盛开的百合花敲响温晓凡宿舍的门说：“生日快乐！”在温晓凡欣喜地接过那一大束清香百合的时候看到后面另一张漂亮的笑脸：“晓凡姐姐，生日快乐。我是外贸系二年级的小冉，我一定要哥哥带我来看你。”
比如，在客套了数句之后告别，温晓凡在二楼阳台上看到学妹小冉环上贺子俊的腰，坐在自行车后面晃动着脚，调过头来冲着躲在阳台脚落里的温晓凡作着鬼脸，摇手再见。
比如，那个生日之后，从此温晓凡再也不过生日。她情愿清清楚楚地忘记这样的一天。
比如三天之后，温晓凡接到小冉的电话，温软的声音：“晓凡姐，我真的很喜欢哥哥，很喜欢他。晓凡姐呢？好像不是很喜欢哥哥是不是？如果不喜欢，就告诉他啊。要不，哥哥永远只会当我是妹妹。”
比如，温晓凡苍白着脸将窗台上的百合花整束丢掉，连着那个无端破碎的玻璃花瓶。对着窗外满天的星星努力的笑，月亮的影子闪进温晓凡的眼里，溅起一些模糊的水花。妹妹？哥哥？见鬼去吧。温晓凡从来就讨厌别人无端端地叫人家哥哥。
比如，从来不曾开始的故事，结束起来真是毫不费劲，特别事情落在两个骄傲的男生女生身上，就更加的自然得如同过流水无痕。没有开场白，也就不用结语。一切，沉默得如同一面晃着冷光的镜子。里面，照得见青春和无知，还有流年在背后偷偷地笑。
许多事情就是不能预期。
“那个……那个……”温晓凡有些讨厌自己的做作，那个叫小冉的女孩子，一面之缘，她其实从来没有忘记她的名字，就像清楚记得她温软的声音一样。“那个……叫小冉是吧？她最近怎么样？”方佳圆在桌子下面狠狠地踢了一下温晓凡的脚，温晓凡突然感觉特别的疼痛。瞪了一眼方佳圆，方佳圆却瞪着贺子俊，好像很担心的样子。
贺子俊温和地笑：“没事。方佳圆，你不用这么担心。”温晓凡突然发现其实贺子俊的笑容一直给自己错觉，原来不是倔强，而是有些落寞：“小冉走了。去年冬天。临走前，她说，很想念晓凡姐姐。我找了你很久了，晓凡。幸好终于联系上了方佳圆。”
“小冉走了……”温晓凡有些发傻。小冉走了，去年冬天？“是的。骨癌。二次手术失败。”贺子俊清晰的说。温晓凡突然再次感觉疼痛，被方佳圆踢了一下的脚突然疼痛得如此明显。那个声音温软的女孩子，那个说“我真的很喜欢哥哥”的女孩子，那个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扮着鬼脸，摇手再见的女孩子，永远地走了？
“温晓凡，小冉走之前，要我一定找到你。她说，只跟你说三个字就好，说了就可以安心地走了。”贺子俊神情宁静地望着温晓凡，他说：“对不起。”
温晓凡握着咖啡匙的手一抖，在杯子边上响起清脆地回音。咖啡的烟气氤进了温晓凡的眼睛，那个月色清冷的夜晚，百合花连着花瓶一起被遗弃。原来，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对错。
“我不知道你和小冉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温晓凡，你一直是个恩慈的女孩子，我想，你会原谅小冉的。”贺子俊带着一惯的微笑，望着温晓凡，神情笃定：“和小冉在一起的时光，我很快乐。她是个好女孩，温柔善良的好女孩。我会，一直记得她的好。”
温晓凡抬起头，眼睛明亮，笑容澄清：“当然。小冉一直是个好女孩。她不用说这三个字的。真的。真的。”方佳圆心痛地望着温晓凡。温晓凡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握住方佳圆：“方佳圆，我们该回去了。”贺子俊站起来：“你们还有事？我还要再坐一会。嗯，温晓凡，谢谢你。”
“雪缘园”门口。雪突然飘得凛冽起来。温晓凡抬起头，满眼的雪花。快乐和悲伤，从来都不能够预期。贺子俊，你一定会幸福。最后一次想，这个名字，一下就好。
走在寒冷的飘飘雪里，温晓凡拖着方佳圆温暖的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