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拔牙记

清茶

       不知道我左下方的这颗立事牙是哪天开始坏掉的，一年多来，遇到冷热酸甜或者每次刷牙，这颗我照着镜子看着费劲的大牙总是丝丝拉拉地疼，也许脑子整天忙着想怎么支配神经和其他脏器吧，忽视了对这颗牙的关注。疼了，就吃点消炎药，不疼就忘了。
      今年春天的一个早上醒来，它突然将我半边脸都鼓起来了。都说牙疼不算病，疼起来不要命，我深切体会到了——张不开嘴，吃不了东西。更要命的是腮、脖子、耳朵、头都跟着疼，那种胀痛，特考验人的耐力。本想靠毅力坚持坚持，结果到单位就坚持不了了，求朋友车，直奔牙科诊所。县城小，提提都认识，对大夫有了亲切感，恐惧感自然就削减大半。然而，大夫看完后给我的结论却让我的恐惧感陡然增加了几倍：“你这一侧牙龈都严重化脓了，我抽出这一针管脓血解决不了问题，你必须马上用消炎药，而且至少坚持一周每天来清洗换一次药，炎症消了赶紧拔掉，不然，你这颗坏牙还会惹大祸。”牙，惹祸？它能惹多大祸，我不敢想了，真会导致败血症？我心里盘算着，就算得不了败血症，这张不开嘴说话，不能吃饭也是大事，更何况这种剜痛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硬着头皮，治。
     谁知道，治疗的过程也是疼并痛苦的。
     只冲洗就弄得我泪流满面的，蘸着药的棉球敷上去的分分秒秒也是煎熬。
     总算炎症消得差不多了，一天午后不忙，去找牙科大夫拔牙。大夫特别体谅我冒着初夏的酷热大老远去的，让我歇歇凉快凉快再走。一问才知道，拔牙通常是上午，下午不拔牙。
     上午，多半又都忙，它不疼，便又被忽视。结果，我这颗坏牙，又在我口腔里赖了两个月。
     被忽视的牙，是那日跟女儿闲聊时被提起的。她说，我网上查了，立事牙尤其是坏了的立事牙，要拔必须去大医院，遇到牙根横生的还要动手术切开牙龈。怕我不信，要转百度页面给我看。女儿大学四年，在家的时间少，她还不太知道，正值更年期的我，承受力有时像个孩子。不过，正视现实去拔掉这颗牙，是当务之急了。
     听女儿建议，这周六休息，我俩决定去县医院牙科。走之前还特地电话咨询了前几天拔牙的文友，她给我介绍了她熟悉的大夫。
      我和女儿先去了文友介绍的那个大夫的诊室，我们进去，没等提文友的名字，他就会意地点头说：“我先看看吧。”看过后他示意旁边的护士开单，我知道，是可以拔了。
     看这个大夫年纪大，应该从医时间比较长，加上有文友打过招呼心里有底，交了款就安心等待大夫处理了。
     很快，打进去的麻药生效了，大夫开始拔那颗罪恶的牙。只是几次用力，都没撼动它。好不容易找对支点力气又恰好合适，牙却断了。知道它是坏的，断了自然难免，头脑清醒舌头不好使的我含混地跟大夫说：“费点事，清清残根吧。”大夫也很负责，拿来锥形凿子，然后一边用锤子敲打一边说：“配合配合吧，我敲时你自己托着点下巴，很快就好。”如此反复敲打四五次的样子，每次敲打完十几下就用钳子拔，为了找恰当的支点，我的嘴角被活生生拉破了。麻木的嘴角感觉不到疼，但去触碰的手指上沾了血迹。四五次仍没拔掉残根，大夫开始用口腔科特有的电钻一圈圈钻，钻心的难受和被电钻钻掉的牙渣那难闻的味道，让我的眼泪顺着眼角不争气地流出来。而此时，在我头上站着给我递纸巾的女儿已经哽咽了......
     很欣慰的是，我朦胧的泪眼里，大夫用镊子夹出来了一块又一块的牙渣。最后，大夫将脱脂棉递给我看，说：“最后残渣都清理出来了。”没戴眼镜的我，也没看清那血呼啦的脱脂棉上是不是有牙渣，一侧又没有知觉，麻木的舌头只舔到了被大夫塞到创面的药棉。我默念着：但愿，但愿彻底清理干净了。
    在大夫关掉诊床灯的一瞬间，我看到大夫眼镜上铺满了钻我牙迸溅出来的残夜。我试图说声感谢，但未果。我向大夫竖了竖左手的大拇指，抱了抱拳，没听进去大夫跟家人和孩子如何交代的注意事项，便逃也似的溜出了诊室。
窗外，大雨倾盆。今年最大、最急的一场大雨中，那颗残损的牙永远地离开了我。
      倘若我这颗立事牙是二十岁长出来的，那么它应该跟了我三十年了。 三十年，即使不算吃零食和水果的次数，仅三十个三百六十五天的一日三餐，几万次的几十万次磨损，磨得它没了棱角失去了生机，在我身体其他器官渐次出现大大小小的故障时，它仍悄然用并不硬朗的状态坚持着。它应该算是个生命，只是，它被我这个生命个体忽视了。难怪，它用生命尽头的疼痛来告诉我，它的不情愿离开。   
     也许，所有生命的消失，都需要生命载体有这样的阵痛吧。我身体的其他器官也会在未来的日子里，像这颗牙一样向我亮起红灯。珍爱生命，也该珍爱组成生命个体的它们。
                                           2017.08.13

意海思林

赏读受益。
向来拔牙，害怕、痛苦。现在拔牙，费钱、反复。未来拔牙，会有先进的技术，很少贻误。
如是说：珍爱组成生命的每一个体。这需要自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