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霾天随想

刘宏民

[paragraph]
天空像得了抑郁症，压抑、憋闷、扭曲。冬日的雾霾犹如二郎神的铠甲，重重压在万物上面，山沉默了，树打不起精神了，河水失语了，汽车跑不快了，烟囱里冒出的烟也弯腰屈膝俯首称臣了。连着一个礼拜的雾霾，更是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连绵的阴雨可以让人的心发霉，连续的雾霾天也会让人的心变黄变老的。
朋友说我是一个易于受天气感染的人，大晴天活蹦乱跳，阴雨天就蔫蔫的，雾霾天更是萎靡不振。我早已年过不惑，还会如此般情绪化吗？不过朋友说的也不是没有一点儿道理。我一遇到雾霾天，鼻息声也重了许多，经常要做深呼吸氧气才够用，好像肺泡已经被PM2.5堵塞了。一些讲究的，或者说深知雾霾危害的男女出门会戴上口罩，有人戴的还是专门防止PM2.5的口罩，可我不能。讨厌的雾霾天，就是一层纱布蒙在嘴上，也会让我喘不过气来，如果戴口罩，真会把人憋死的。
我常想，也许这是西王母嫉妒地球上的锦绣山河和琼楼玉宇，嫉妒人世间的其乐融融，便把织女织的黄纱抛向地球，给人类制造了雾霾天。从西王母过去的斑斑劣迹来看，完全有可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小时候看电影《牛郎织女》，就对这个以触犯天规为由拆散牛郎和织女的卫道士深恶痛绝。后来读了李商隐的诗《瑶池》，才知道西王母根本没有资格充当卫道士，她就是一个行为不检点嫉妒心极强手段又残忍的老女人。
《穆天子传》记载：“天子宾于西王母，天子觞西王母于瑶池之上。西王母为天子谣曰：‘白云在天，山陵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能复来。’天子答之曰：‘予归东土，和治诸夏。万民平均，吾顾见汝。比及三年，将复而野。”然而不幸的是周穆王死了，不能重返昆仑山践约。西王母不知实情，天天站在窗前望眼欲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没能盼来周穆王，却成就了李商隐的名篇《瑶池》：瑶池阿母绮窗开，黄竹歌声动地哀；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
西王母自己得不到心上人的眷顾，便嫉妒织女和牛郎：我贵为女仙首领，得不到的幸福，你这个小仙女凭什么就轻而易举得到了？她由嫉生恨，后来干脆出手施展法术活活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损人利己的行为并不可恨，可恨的是损人不利己。用银簪子在牛郎和织女中间划一道天河，并不能让周穆王起死回生。西王母变得越来越暴戾，以至于将魔爪伸向凡界以泄私愤，于是人间变成了灰黄色，人人都被一层黄沙包裹起来。
今天早上，突然刮起了大风，将西王母抛向人间的黄纱吹到了九霄云外。也许这是玉皇大帝看不惯西王母的飞扬跋扈，便密令风婆婆施展法术的结果。
天空亮堂了，人的心也亮堂了。原以为风驱赶走了雾霾，会还我头上的一顶蓝天，可事与愿违，午后风却停了，天空仍是阴云密布。我心里有些失落。转眼一想，讨厌的雾霾已经消失，该知足了，难道还要期盼蓝天吗？得陇望蜀贪心不足本来就是一道枷锁，被套上这道枷锁的人为了得到更多的利益，为了获取更高的官位，整日挖空心思奔走钻营，结果往往是心力交瘁，甚至迷失自我走向囹圄。
晚饭后我站在窗前一看，竟然下雪了。晶莹透亮的雪花从天而降，飘飘悠悠洒向大地，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凌乱而纷杂。这是入冬来的第二场雪，没有上次下得大，而且时断时续，但足以让我的心情像见到蓝天一般愉悦。哦！为什么要期盼呢？为什么要刻意去追求呢？该来的总会来的，只不过方式和时间不同而已。我立即换上户外装去操场散步。
操场上的人稀稀拉拉，有的还戴着口罩。我正怀疑他们是否深陷于雾霾天不能自拔时，却瞥见操场的角落有一堆正在燃烧着的枯树叶。不一会儿，浓浓的烟雾随风飘来，呛得人嗓子很不舒服。好不容易送走了雾霾天，好不容易迎来了一场小雪，质量好转的空气却被这堆烟火弄糟了。
和我一起散步的两位老人责骂纵火者不讲公德，还抱怨公安部门对这种破坏环境的行为不加以处罚，而是睁一眼闭一眼，进而又说公安机关只管那些能捞到好处的违法行为。两位老人越说越激动，你一言我一语，一个出口抱怨一个随声附和，一个发泄不满一个火上浇油，到后来话题竟转移到了官员的腐败上。他俩义愤填膺，那火气，已经远远超过了燃烧的枯树叶。我忍不住“扑哧”笑了。我担心被察觉会引火烧身，于是加快脚步把他们抛在了后面。
如果还是雾霾天，两位老人就不会出来散步，也不会看见那堆火，更不会被点燃了。而如果没有那堆火，他们就能心平气和吗？常说知足常乐，一对燃烧的枯树叶对空气的污染远远不及雾霾，如果从这个角度去思考，根本无须大动肝火。正如身处困境的两个人都有一瓶水，一个沮丧地说：“我才有一瓶水啊！”另一个激动地说：“我还有一瓶水啊！”可见一个人快乐与否，不在于客观，而在主观。该来的会来，无须期盼，该走的也会走，无须驱赶。我们常说人要善待自己，如果能做到随遇而安，就是更大的善待自己。
我突然觉得，雾霾天没那么讨厌了，西王母也没那么可恶了。



                                       2016年12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