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拥朱家坎(十二)

任中恒

                     十二

       大胡子站长与韩把头在棺材旁为出殡而争执时，前来为李小鬼送葬的达呼尔屯亲们，都认为车站欺人太甚，是在藐视和侮辱达呼尔族人的习俗，生猛的达族人个个怒目圆睁，手里都抄起护身家伙.脚行的小扛们也认为死者为大，对站长的干预行为也有些不满。个个都站在韩把头的背后，都表示要坚决维护脚行死去员工的尊严。铁路警察也都子弹上膛端起抢来，谁都没有后退的意思。大胡子站长一看达族人、小扛们都有一种不怕死的劲头，僵持下去群殴械斗就会发生，发生血案是他不愿看到的，对今日格外谨慎的铁路局也无法交代。特别中东路战争后，沿线民众反苏情绪十分高涨，最怕引发大型摩擦。特别像他这样被苏俄鄙视的沙俄时期的职员就有可能引火烧身了。大胡子于是就大声说：“各位请后退一步，路警先都子弹下堂，出殡的事可以照出不误，只是略等一小会，客商此时请韩把头到车站商量片刻。”说着就要带走韩把头。三十几个小扛们呼啦一下就把小院围了起来，镇内知道消息的住户、商家也都围拢过来，而且都手拿家伙站在韩把头一边。械斗一触即发。在互不相让的对峙的紧急时刻，突然外面进来两个老毛子，大喊住手。这俩人虽然经过化妆掩饰，但是韩把头一眼还是认出这俩人就是雪灾那早晨在站长室见到的那两个货主。他们为了躲避日本人、绺子的追拿，早已连人带车消失在扎兰屯以上的密林里。听说昨夜那伙对车站失窃感兴趣的日本人已经被剿匪队羁押，蒙独绺子已经被日本人打的落荒而逃。今日才敢从深林里走出来抛头露面。两个毛子更不想把事搞大，更不想让地方剿匪队或铁路护路军参与，因为他俩押送的武器切实不是苏联政府主导的行为，而是高尔察克的残余，为搞乱东北军，支持反张学良武装而提供的武器支持。这俩政治商人丢了军火无法向主子交代，也难以逃脱被严惩的命运，找到丢失的武器当然更好，他们要抓住李小鬼姑姑最后一点线索，进行追查，实在追索不回，只有靠站长为他俩多弄点钱好去亡命天涯。而单纯的站长却把货主的利益视为最大，并不知这俩家伙是苏联政府的敌人，也不知他俩还是东北军的敌人。
      两个毛子商人眼见问题要弄大，在院外实在躲不下去了，就紧急出来平事。其中一位毛子用生硬的汉语说：“铁路搬运同事工友们，大家听我说几句，我们也受雇主的委托一路看护此批珍贵裘皮，此事与苏联国家利益无关，我们受托于赤塔贸易货栈，中途出事，我们难逃其咎，今天没别的意思，就想了解一下李姑姑知否丢失货物的下落，脚行应包赔的银元我们今儿就想拿到，我们并无他求。”
     “那好，钱的事没问题，你俩即刻就可随账房先生去银号取回，本应按你们的报告单进行丢一赔五，我们有错在先，就按丢一赔六的比例，一共赔你们六百光洋，之后此案就算一笔勾销，我们可以作为朋友，今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向韩某打声招呼，韩某全力以赴。如果你们还想多要一些，那我们只有到路局脚行法规仲裁部去裁决了，因为我们正按脚行规条办事。”韩把头对站长和两个毛子心平气和而又有理有据的说着。
     此时哇啦一声，李小鬼的姑姑大哭起来。
   “我那可怜的侄儿啊---，你咋死的这么惨呐---”李小鬼的姑姑大声的用半汉半达的混合语言嚎啕着，一帮达斡尔族人跟着哭成一片。
     “我的侄儿啊--你死了也不得安宁呐-- 我们得罪谁了啊--还不让我们入土为安啊---”
      李小鬼的姑姑转过身来眼睛红红的，对着站长和两个毛子怒气冲冲的说：“不许你们胡说八道，我的侄儿向来讲求仁义道德，绝不会去干偷鸡摸狗的事，你们不要往死人身上泼脏水，你们有啥证据证明是我侄儿偷了火车。有谁证明？那天，就是没下雪的腊七那天，我侄儿就到了我家，他为救我家大少，两天后才去求蒙古军人来赎人，腊八根本就没在站上。那天救回大少后，半路被日本人打死与你们车站有啥关系？你们这些可耻、卑鄙的俄国人，从过去到今天历来就都是畜生变得，我侄儿他爹、我的亲哥哥就在三十年前被你们驱赶撵入黑龙江的江中活活淹死，我们同族的同胞被你们在江东六十四屯屠杀，剩余的被驱赶到激流的江里，死尸漂满了黑龙江。你们欠下了我们一笔笔诉说不尽的血债。这还不算，民国九年你们的白匪在西满铁路两旁掠夺强抢。多少女子惨遭侮辱。家家都有一笔血泪帐。这些大鼻子就是畜生。”
     李小鬼的姑姑，泣不成声的辩驳和控诉，引起了周围群众的同情，有的也跟着流出了眼泪。就连那些路警也在情感上发生了变化。都悄悄地放下了枪。一个人学生模样的青年一时处于义愤突然喊起“老毛子滚出朱家坎，打死这些畜生!给达族兄弟姐妹报仇！”
      生猛的达呼尔人拿着扁担、钩杷，就要弄死这几个老毛子。
      而韩把头紧紧护住大胡子站长，脚行小扛们跟着围成一圈把站长和两个毛子围在其中。脚行毕竟是铁路的一部分，况且大胡子站长并不是罪大恶极白卫军，也不是旧时江北沙俄侵略者，他就是一个忠于职守、谨小慎微的铁路业务站长。一直与脚行相处融洽。于是韩把头跳到脚行的二马车上，对十几个达呼尔人及其几十围观的民众说，请大家听从韩某人两句话，今天之事与大家无关，是脚行和货主之间的正常债务纠纷，希望大家不要参与。第二句，就是说这些俄国人都是好人，他们有别于沙俄，有别于白卫军，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请大家放下手中的家伙，咱们让他们给死者道歉后即刻起灵，不会耽搁时辰。
       韩把头向大胡子站长耳语一会。大胡子站长吹了一声口哨，那七八个路警和两个毛子都排在花棺材前面，一并三鞠躬，并向李小鬼的亲属表示了歉意。此时刚好瘸账房从镇里银号回来，就把包赔及罚金交给了两个毛子。众人让开一条路，站长及商客怯怯的退去。

龙江书童

故事发展引人深思，静待精彩继续，祝好！

清茶

达族人的性格特点，在任老师的文字中很清晰地展现出来。下文是否有达族葬礼仪式的详细描写？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