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住自己的嘴

刘宏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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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志敏已过了三十五岁，可还是单身一人。这不是因为他不努力，而是耕耘了七八年没有收获。按说华志敏的条件非常不错：论长相，一米七五的个头，皮肤白净，五官端正，不胖也不瘦，可谓一表人才；论才能，研究生文凭，目前在皇冠家用电器厂担任工程师；论家庭，父母早已双亡，唯一的亲人姐姐也随姐夫去了国外，没有一些女孩子所担忧的废品（父母）零件（兄弟姐妹）之累。那是华志敏太挑剔了吧？也不是。他只要求女方正直善良，长相一般既可。这样的标准实在与挑剔沾不上边。
熟悉华志敏的人都清楚，他之所以还是王老五，是因为他管不住自己的嘴，几桩姻缘都被他的嘴葬送了。华志敏却不这么认为。他自嘲说，他有道德洁癖症，眼里容不得沙子。如果同事日常交往中如此，有人可能会称赞他一身正气，而男女恋爱时这样较真就不妥了。谈恋爱主要是言语交流，两人对某件事的看法难免不一致，女孩子喜欢甜言蜜语顺毛溜，即使清楚对方是曲意奉承也会乐开花，而一旦对方的观点与她不吻合，甚至还振振有词想说服她，心里肯定不大乐意。华志敏正是因为恪守公道不分场合，用他的道德洁癖症把女孩子气跑了一个又一个。
三个月前，同事刘大姐给华志敏介绍了一个对象。因为有以前的多次教训，也因为有刘大姐的万般嘱咐，华志敏时时提醒自己要管住嘴不乱说话，结果两人进展很顺利。
刘大姐介绍的女孩叫贺雪悦，在某高级中学任教，她有一个同学叫王岚岚，是本市一家小报的记者。这天王岚岚给贺雪悦打电话邀请她一起吃晚饭，还要求把华志敏带上，帮她参谋参谋。贺雪悦和华志敏按时赴约，三人在一家火锅店吃火锅。王岚岚既热情又主动，看似无意实则有意引起一个又一个话题，她要借聊天的机会审查闺蜜的男朋友。华志敏警钟长鸣，以洗耳恭听为主，偶尔不痛不痒插上一、两句，既不取悦对方，也不反驳对方。
快结束时，华志敏手机突然响了，他离开喧闹的大厅去外面接电话。王岚岚告诉贺雪悦：“这男人个性强，很优秀，好好把握。”听闺蜜这样评价华志敏，贺雪悦心里像喝了蜂蜜一样甜。她知道王岚岚很挑剔，能被她称赞的男人，不是十分优秀，而是十二分优秀。
用完餐与王岚岚告别后，贺雪悦与华志敏肩并肩溜达着往回走。华志敏突然说：“我以前在新闻媒体上见到记者为了揭开黑幕，不畏强权，不怕暴力，对他们很敬佩。今天见了你朋友，我突然想起了郭德纲说的话。”贺雪悦听不明白，疑惑地看了华志敏一眼。
原来吃完饭结账时，华志敏要买单，钱都递给了服务员，王岚岚坚决不答应，从服务员手里把钱夺回来塞到华志敏手里，自己抢着把账付了。王岚岚得意地解释说，昨天她发了一笔小财，这顿饭该由她买单。原来几天前，王岚岚在网上看到一段视频。一对夫妇去本市某家面馆用餐，都快吃完了，丈夫发现碗底有一只苍蝇，就让服务员把老板叫来。老板道了歉后说另给丈夫做一碗，丈夫说他已经吃饱了，不需要了。丈夫拒绝付账，意欲转身走人。老板答应有苍蝇的那碗不用付，另一碗必须付。丈夫说另一碗付账也行，但老板必须带他去医院检查身体，万一吃坏了肚子，麻烦可就大了。两人言语不和，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妻子不动声色地用手机拍下了整个过程，发在了网上。王岚岚看见了视频，就去那家面馆采访。老板担心这事登在报纸上影响生意，便偷偷塞给了王岚岚五百元了事。
华志敏鄙视王岚岚的行为，更讨厌她叙述这事时的那副得意样儿。鉴于和王岚岚初次见面，也因为警钟长鸣，当时他忍着没有发作，现在只剩下他俩，一股正义之气顿时冲昏了他的头脑。华志敏见贺雪悦懵懵懂懂，进一步解释说：“妓女在红灯区工作，知道自己干着不为人齿的事，所以偷偷摸摸的，而有些记者是活动在绿灯区的妓女，大摇大摆出卖节操还恬不知耻。”
这话犹如一记闷棍打在了贺雪悦头上，她的脑袋“嗡”的一声。贺雪悦停住了脚步，两眼直视华志敏，她没有想到华志敏竟把王岚岚和妓女相提并论，顿时气得脸色煞白，胸脯一起一伏地直喘粗气。贺雪悦定了定神，冲着华志敏怒喝一声：“不许你侮辱我朋友！”言罢拂袖疾步而去。
第二天上午，刘大姐把电话打到华志敏的办公室：“小华，你是不是又管不住你那张嘴了？你给小贺说啥了，她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你俩不合适，要和你吹。”
“我……”华志敏一时语塞。
“小华，让我怎么说你呢?!你已不是二十几岁的愣头小伙子，怎么还学不会‘稳重’两个字？小贺是个好姑娘，失去她你绝对要后悔一辈子。赶快给小贺打电话道歉，现在就打。”华志敏唯唯诺诺。
昨晚贺雪悦盛怒离去后，华志敏就追悔莫及。不管他怎么瞧不起王岚岚，也不应该在贺雪悦跟前说那样的话。王岚岚是妓女，那和妓女做朋友的又是什么？侮辱王岚岚等于间接侮辱贺雪悦。通过三个月的交往，华志敏对贺雪悦的满意度远远超出了他以前交往的几位女孩，他也能看出贺雪悦对他也满意，可自己这张惹祸的嘴又将一桩美好的姻缘推到了悬崖的边缘。
华志敏放下电话，赶紧掏出手机拨贺雪悦的号码，语音提示对方不在服务区，显然贺雪悦已经把他拉黑了。华志敏不甘心，又给贺雪悦发短信道歉。到了晚上，贺雪悦把短信回过来了，内容是：我慎重考虑了，咱俩不合适，我也告诉了刘大姐，请你不要纠缠我了。看贺雪悦这么无情，华志敏很是沮丧，其中“纠缠”两个字伤了他的自尊，他索性删除了贺雪月的手机号码，为这段恋爱画上了句号。
最近，网上流传着关于皇冠家用电器厂的负面新闻。原来某用户在使用该厂生产的豆浆机时，不小心被刀片伤了手指头。用户说产品设计有问题，找到了经销点索赔，经销人员指出用户使用不当，与产品设计无关，结果就争执起来了。其实该用户也明白是自己使用不当，否则完全可以走法律途径。他讹诈不成后，就写了一篇文章并附上豆浆机和自己受伤的指头照片。通读文章，给人感觉豆浆机设计就是有问题，而仔细咬文嚼字，却难以抓到把柄，这让人不得不佩服该用户的智商。互联网上的东西鱼龙混杂真伪难辨，网民也很少有谁去认真分辨，一般人只要看见某产品有负面新闻，不买就是了，反正现在品牌多的是。为了减少影响，皇冠家用电器厂不得不雇了一帮人在网上删除这篇文章。
这天上午，华志敏正在办公室审核报告，厂长电话打来了，说有记者来采访豆浆机伤人一事，因为产品设计问题太专业，他说不清，让华志敏过去应付一下。
华志敏去会客室一看，来人正是王岚岚。华志敏一惊，脱口而出：“是你！”
王岚岚抬起眼皮看了看华志敏，冷冷地问：“我们认识吗？我怎么记不清了。”
“哦，可能是我认错人了。”华志敏生气了，板着脸回应。
王岚岚坐在华志敏对面，两人之间隔了一张茶几，王岚岚把录音笔放在茶几上，开始了采访。
王岚岚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华志敏耐心地一一解答。渐渐地，华志敏意识到王岚岚并不是想了解真相，而是断章取义，甚至抓住他的口误诱导，目的就是要得出豆浆机设计有问题的结论。采访进行了一段时间后，王岚岚的倾向越来越明显，最后竟然问：“通过这次教训，你们厂打算在豆浆机设计上做哪些改进？”
华志敏猜想王岚岚想诈钱，与那个用户是一丘之貉，索性直说了：“你想要多少钱？开个价吧！”
王岚岚嘴角扯动了一下，说：“这可是你说的。”她轻蔑地一笑，竟然收起了录音笔，结束了采访。看着王岚岚扬长而去，华志敏惊得目瞪口呆，他知道自己闯祸了。
第二天下午，厂长把华志敏叫到他的办公室，随手将一张报纸甩在了他面前，哭丧着脸又气又急地说：“看看！看看！你这张嘴把咱们厂害惨了。”
华志敏瞪大眼睛一看，一行醒目的大标题映入眼帘：豆浆机设计存疑，厂方欲收买记者。



                                      2016年2月14日

雪格格

很有敬醒意义的一篇小说，感谢你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