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旅程中,总要邂逅很多人,在散落的缘分和遇见里,尽管有的人会在岁月中分付流水落花,各奔东西,但总有几个照耀你生命的人,让你常常感念,默默深藏于心底。正如“人生最清晰的脚印,往往在最泥泞的路上”一样,在大姑心里,她随爷爷下放到那个山区小镇就读中学的同窗好友毛艳华,就是她生命最暗淡的日子里给她光芒的人。大姑也因此在半个世纪风风雨雨艰难跋涉的日子里,每每回忆起那些颠沛伴着饥荒的青涩时光,仍因有艳华的影子而暖意洋洋。 爷爷去世后的几年里,父亲渐渐头脑不清晰,很多关于家族的事,我常跟大姑交流。谈到爷爷带着一家人,辗转下放到一处又一处时,大姑不止一次跟我讲她读中学时的一个叫毛艳华的同学,讲长她一岁的毛艳华宁可自己不参加运动会也会把自己珍贵的白衬衣借给她;讲同样吃不饱饭的毛艳华怎样将自己舍不得的吃食留给她;讲当班长的毛艳华却总把荣誉留给她这个文艺委员……每每说到这些,大姑眼里都噙着泪。她说,毛艳华刻在她十三岁心灵上的那份温暖和美好,是那以后五十多年工作和生活中没有人能再给予她的。每次在结束我俩交流时姑姑都念叨着:都人过七十了,不知道她现在哪里?过得怎么样?要是这辈子能找到她,哪怕通通电话听听声音也好啊。 我几经周折,终于寻到了大姑日思夜想的毛阿姨消息。大姑跟毛阿姨分别五十年后第一次接通电话时的情形,大姑没跟我说,只是在毛阿姨一家去富拉尔基办事俩人见面后,渴望再次相聚成了大姑一年来最大的心事。选一休息日,我求朋友开车,陪大姑和姑父去阿荣旗拜会毛阿姨一家。 在毛阿姨家,两位年过古稀的两姐妹盈泪相拥,彼此生怕对方再离开似的,俩人双手环着对方的腰背,跳交谊舞般从门口一直走到客厅落座。老姐俩坐在那儿,旁若无人地拉着手,说着五十多年前上学时的一件件趣事。毛阿姨的老伴退休前是一家医院的业务院长,做了一辈子医生的他斯斯文文的,见两个老太太这样亲密交流,生怕坐在一旁的我们尴尬,一会儿给大姑父倒水,一会儿给我和我朋友拿水果。毛阿姨不愧是大姑的闺蜜,她没带大姑参观她一百多平的任何一个房间,而是牵着大姑的手让大姑去看她阳台的花儿草儿。毛阿姨推开阳台的窗,边往出走边回头对我说,你不知道啊,你大姑最喜欢花草了。其实,毛阿姨只知道十几岁时活泼开朗喜欢唱歌跳舞的大姑爱花草,只知道俄语呱呱叫的大姑学习勤奋又刻苦,可她哪里知道,因为爷爷的历史问题,大姑没机会继续求学,也不会知道在齐齐哈尔电缆厂做了半辈子流水线工人的大姑,是怎样带着多病的身体倒夜班,回家除了照顾两个儿子外还要照顾年迈的爷爷公公。在艰苦的日子里,那些花儿草儿的早已淡在了柴米油盐之外了。是安逸的晚年生活,才让大姑重新拣拾记忆里的那些美好的人和事......看着俩人湿了裤脚摘回来带着水珠的小柿子,兴奋得跟孩子似的,我心里潮潮的暖暖的。 在毛阿姨儿子儿媳和老伴的热情陪同下,我们在参观了占地六十多亩的抗联英雄园,在呼伦贝尔抗联纪念馆感受抗联战士在党的领导下不怕牺牲英勇杀敌的英雄气概;走进了极具民族特色的东光朝鲜族民族村,体验了民族团结下的少数民族人民富庶的生活气息;徜徉在镇内的王杰广场、时代广场等众多广场,那些生态园里蓬勃的叫不出名字的瓜儿果儿,触手可得,和那些在广场散步累了的人们一起,盈着满怀的惬意静静地坐在瓜架下,悠闲地享受午后的时光......几乎一整天,走在整洁靓丽的现代化的小城里,两位五十年前的好姐妹一直手牵手,她们边走边聊昔日校园里的点点滴滴,慨叹半个世纪的风雨满怀的日子,短暂的相聚,让姑姑与毛阿姨有些恋恋不舍。到达阿伦河观景台时,已近黄昏,姑姑满头的白发很是耀眼。看着白发苍苍的姑姑和步履蹒跚的毛阿姨亲昵相携的样子,我拿出手机,给近乎相拥的两姐妹拍照时,不觉间眼睛湿润了,浅秋的风里,诗意的年华已不再季节的枝头妖娆。然而,今天她们一路相牵的陪伴,却绘制成了只如初见的永远。时间可以拆散一切,又何尝不成全一切呢。记忆里那些相伴相惜的细碎美好,都在她们重逢的那一刻绽放成一抹绚丽,璀璨着夕阳。 2015.9.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