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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8-2 01:52:1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猪微笑的站在田坎上抽烟,一边抽一边笑出声,然后呛上几口,咳出烟雾。
烟雾顺着青绿色的山涧飘上半空,山腰上的梯田和长满白色野花的树映衬着烟雾,它们在清新的空气中无处可藏,看起来悲惨极了。
“所以你们用这些白色的野花和着稻米来酿酒?”我问猪。
“这些花每年和早稻差不多的时节开,我们用棍子把花打落用来酿酒。”猪将抽完的烟熄灭,放进随身带着的烟灰盒子里。
“好喝么?”我问。
“好喝极了,我父亲收完了稻子就坐在屋檐下面大口大口的喝,顺口!”他顿了顿。“不过他喝醉了,夜晚从梯田上摔下去,死得那叫一个幸福。”
“幸福?”
“是呀,到死都是那副须尽欢的醉酒模样,死都一脸的笑容,看上去比其他的死人要有活力多了。”猪苦笑着,脸上的胡渣像是被嘴巴吸引了似的聚成一堆。
“死人要什么活力。”我将手中的烟头扔在地上,猪看了看我,将烟头捡了起来放进盒子里。
七月初,田里的稻谷被收割完,那些梯田透出惨淡的土黄,这不是个好看的风景,我爬上山顶,猪久久没有锻炼的身体早已气喘吁吁,发出犬类发情似的恶心喘息声。
我们住进山顶的一家小旅馆,我问猪是否认识旅馆的主人,猪告诉我说:“不认识,我大概有十年没有回来过了。”
十年是很长的,总有人跟我说生命短暂,大概是指生下来就去世的人,当你仅有三十岁以内时,过往的时光确实飞逝。我想起十年前死去的叔父,叔父死前坐在红木板凳上,他看完了一版报纸又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不断用手指搓揉自己杂乱的胡须,他只说了句:“等死怕是没那个耐心了。”我叔父是个急性子,他喝开水的样子滑稽又可怜。
我只是简单答了句:“嗯”那是句玩笑!不知为何我打心底如此认为。
总之,当我过几天再去探望叔父时,叔父已经死在扑满灰尘的床上,明明就那么大概五十个小时的时间,那张破床却像是过了数十年般被深深埋在尘埃里,叔父原本一头斑驳的头发变得无比洁白,除了那张褶皱横行的老脸被封存在了时间里,他总是用这张愚蠢不可及的脸来逗笑酒馆里的观众。说起来,他还是个喜剧演员。
叔父的死相可说是和喜剧演员最不相称也最符合的样子。说来一点不可笑,一直以来我都认为喜剧演员死前会讲个小笑话然后说句:“无论如何,有请我们下一位演员登场。”随后翻白眼死翘翘。然而叔父在生活里却总是拖着苦瓜皮一样的臭脸对着我和比我大上许多的猪不停训斥,好似我们什么都做不好似的。那些绞尽脑汁的笑话消磨了叔父生活中的所有幽默感,他变得沉默寡言,不善面对他人的目光,他的眼睛里总是闪着某些无法触及也无法捉摸的影子,旁人称之为疯魔。如此说来为了幽默奉献一生而死注定不是件幽默的事。
“你记得叔父么?”我问猪。
“记得,也算是相处了几年的老头。”猪露出明显不太高兴的模样,他独立的性格是叔父宣泄的口子,叔父无论如何训斥他猪都只是只听不做,完全依靠自己的判断做事,所以当猪成年的那一年冬天,猪被叔父一脚踢出了家门,毫不夸张就是踢出去的。
“叫什么名字来着?”无论怎么思索,叔父的名字却始终无法出现在脑海里。
“忘了,我从不记混蛋的名字。”猪干练的整理好行李,一边回答我:“我只记得叔父这个称呼,我从没在他的面前叫过他的全名,他不允许。”
“那可真是混蛋。”我笑道:“他性子急到没耐心等死。”
“这就是他五十几岁自杀的原因么?”
“但愿是吧。”
我出席了叔父的葬礼,没一个人来,我就孤零零的站在墓碑前面看叔父安排的葬仪人员满头大汗的把棺材扔进去,我听到咔嚓一声,估计箱子底下破了个洞。葬仪队吹起小号敲起鼓,看样子一点不熟练,节奏完全乱掉了,他们尝试着重新试了几次,最后还是罢了点上一柱香然后往坑里泼土。一铲一铲,我就这么拿着手机装作饶有兴致的样子,其实根本没人找我,手机也没电了。我只是觉得一个人出席葬礼有些蠢。
墓碑是殡仪馆订的,我好奇叔父死前哪里来的这么些钱搞定一条龙的服务,按照叔父的性子早该在死前挥霍光所有的财产了,我想将至的死亡还是会多多少少改变一个人的性格的。叔父交给殡仪馆的照片是他站在舞台上的相片,在捧着肚子爆笑着,样子多多少少有些滑稽并且可笑。葬仪队对着这张相片鞠躬时还有人偷偷笑了,我想叔父的目的大概就是弄笑这些把他埋在土里的人。
其中一个葬仪队的小伙子对着墓碑说了声:“再见,——”我记得他准确无误的念出了叔父的名字,照理来说根本没人能够念出叔父的全名,他就是那么混蛋的存在。我记忆中一切的细节保存的完好无损,唯独叔父的姓名像是被剪掉了一样,一个完整的视频有了几秒的丢帧。
最后,这场葬礼一个哭的人都没有,叔父估计没有剩下的钱来请假哭的演员了,他一生赚取被他逗笑的人钱包里的钱,也许最后并不愿意掏出钱包再把这些人请回来哭一场。
我站了一会,大概就那么十分钟左右,墓地的空气太冷,我缩起脖子把风衣的领子竖起来。沿着墓地旁的泥巴道走了出去,当我回头看墓碑的时候,叔父还是爆笑的样子。他就这么成功的在我转身后最后一次逗笑了我,那是我成长至此唯一一次毫不顾忌的捧腹大笑,我嘲笑他的死亡,我嘲笑他死前面对生活的懦弱,主要还是嘲笑那刻在墓碑上自以为是的照片。我想叔父他是个愚蠢的人,终于他用尽自己漫长而不耐烦的一生逗笑了我,这么说来,被逗笑的我也未尝不是愚蠢不可及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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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8-3 12:46:46 | 显示全部楼层
你的思考总是特别的。
如何面对死亡?这个问题值得每个人深思。问候。散文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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