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迹犹存许家屯

蓬岛海天

“小队叛变”考察纪实二

血迹犹存“许家屯”

       一觉醒来，推开窗，突然有一股湿漉漉的凉意袭来。窄窄的街道上，穿着五彩雨衣上学的孩子们，在躲跳着汪汪秋水。虽然雨停了，但老天仍在阴沉着脸，我才意思到，一场秋雨一场寒，出发时穿的薄衣，已远远不能抵御这悄然而至的秋寒了。
       昨晚入住济沁河乡，不巧赶上停电，一时晚餐都成了问题。加之，一整日的徒步攀山越岭，令全身酸痛，感觉告诉我对于少有的远行是多么的不适。
       昨天，拜祭“刘建坡”后，怀着一份沉重和压抑，向山下走去。西坡下是一条长长的大沟，武家窝棚就端坐在沟沿处。四周耸立着大兴安岭余脉，坡上密布着茂盛的蒙古柞。一眼望去，满目绛紫、深褐，还透着隐隐的红，俨然是塞北的“红叶谷”！这景象，我太熟悉太亲切了，我故乡的山就这样！
       塞满大沟的，是密不透风的玉米，有两台玉米收割机正在忙碌着，“突突”的声响，打破了大山的宁静，传递着农民丰收的喜悦，也在悄然地偷换着我方才的心境。
       沿漫长的沟底路一直向南，半小时后，汗水涔涔攀过大岭终于舒了口气。料那东山根与玉米地结合处，该是当年叛匪们逃过西坡绕行的南窜路。理由是，那是捷径，没有他路可选。下了大岭，走进了一个叫上石家窝棚的小屯，出屯上公路后又西南拐，太阳偏西的时候，终于到了济沁河乡……
       我迎着凉凉的晨风，踏着泥水沿乡间路一直西南行。西北望，无际的田垄已脱重负；田垄的毗邻，则是连绵的群山。据说，当年那遍地沼泽与大山的链接处，就是叛匪们从小湾龙沟和武家窝棚一路“拉荒”似地逃窜的地方，正是饥不择食慌不择路抄近便好。
       二十余里的山路，行囊沉重，脚步也沉重。从东岗下，远远地望见一屯，南北长两华里多，房舍依西面台地一字排开，这就是我要找的“许家屯”。我要拜访的知情人、侯国庆先生介绍的老同学——冯振山老人，就住在这个屯。
       这是一抹长长的土房，与邻里的新居很不协调，空旷的院落里传出了声声犬吠。几番向里喊话，走出来一位一袭黑衣、拄着棍子的老人，缓缓地颤颤地向我走来，他一边呵斥着家犬，一边把我让进了屋内。他，就是冯振山老人！
       由于他的“耳沉”，我的问话得大声喊。于是，才有了下面费力费时的几问才一答；才有了对往昔寻寻觅觅吃力的搜寻，我们开始了六十九年前那段血雨腥风坷坎路的艰难旅行。
       冯振山老人，八十一岁，“许家屯”生人，一九五三年当生产队长，一直干了二十三年；一九六二年入党，有五十三年党龄。对当年“小队叛变”叛匪们在“许家屯”犯下的罪行记忆犹新——
       “那是一天上午，从东山上下来三十多人，穿着老百姓衣服，都挎着长枪骑着马。进屯找到农会后，掐断了电话线，摔碎了电话，把“李三店”区派来的工作队员小刘（注：刘忠忱）绑上要活埋。
       “ 这伙胡子扛着锹镐，押着小刘向屯后北山‘烂死岗子’走去，准备挖坑活埋小刘，那时我们一帮小孩跟着看热闹。
       “小刘，十八九岁，大高个，挺瘦。真坚强，不怕死，腿都不哆嗦，一句软乎话都不说。
       “后来，地主许兰亭的儿子许东范骂了冷士坤（注：叛徒，中队班长），还给吴玉芝（注：叛徒，中队排长）跪下求情，说：‘可不能活埋啊，到时你们走了，我们可咋办啊！’这才把小刘放了。
       “吴玉芝，小个，胖子，满脸横肉。”
……
       冯振山老人，由于年事已高，对往事的回忆断断续续，但事件的脉络大致还清晰。要知道，当年目击者已凤毛麟角，他们的叙述，可信又可贵！
       历史，是昨天发生的真实故事；而真实故事又得以在目睹事件的人们口中传递。冯振山老人回忆的几个片段，在县作家协会荣誉主席侯国庆先生的讲述里得到了证实：
       “一九四六年十月一日七八点钟，‘小队叛变’罪魁祸首黄鹏飞吴玉芝领着一大帮人，赶着六七台装满给养的马车，路过我们‘许家屯’。
        “那年我十一岁，记得很清楚，这帮叛匪一进屯里，第一件事就是包围了农会，掐断了电话线，把农会主席‘邱泡’和土改工作队队员刘忠忱抓了起来。‘邱泡’，是他的外号，此人可能抽过大烟泡。把他俩押到地主许兰亭的正房上刑，‘邱泡’的双臂被绑在一条扁担上，把他推倒叫他翻身，又立起来再摔倒，摔倒再立起来，反反复复，摔得邱满脸是血。
       “紧接着，黄鹏飞骑着一匹红色的高头大马，他的马靴上带有铜制的‘刺马针’，马的后边拖着双手被捆的刘忠忱，向北边的坟茔地跑去。到了坟茔地，黄开始给周围的百姓训话。这时，叛变后回小东沟与父母告别的冷士坤回来了，也赶到现场，对黄鹏飞说：‘黄指导员，许家屯是我的家乡，你不能在这杀人，他是喝了共产党的迷魂汤，责任不在他！’
       “这样，叛匪们住了手，刘忠忱捡了一条命。冷训了刘几句，打了刘几个嘴巴，喝道：‘以后不要给共产党干事了，还不快滚！’
       “刘忠忱钻进了玉米地，一口气跑到了碾子山，向‘老五团’报了信。”
       ……
       在即将告别冯振山老人时，他又引领我去屯中，指认当年地主许兰亭大院遗址。这里现在是一套红砖瓦房，连同后边高高台地上两幢砖瓦房房址，都是当年许兰亭的大院。当年许的正房和厢房一共二十多间，院墙的前后各有一座炮台，并有不少炮手，正前方是威严的大门。今天，这里已是百姓的新居，正是“昔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许家大院“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我与冯振山老人话别时，给他和他的老伴扔下了水果钱，向他表达我的谢意和敬意。但是，回来后，我的记忆里，始终放送着冯振山老人反复念叨的那句话：“还是共产党好，都这么多年了，还没有忘记当年的事！”我惊诧，他居然把我的个人考察行为，与共产党的恩德联系在了一起，这叫我在感到知足的同时也有些汗颜！
       回来后，我的脑畔，频频回播着他的老伴蓬头垢面蜷曲在炕上的一幕；也阵阵回响着他的“我干了生产队长二三十年，回去帮我打听打听，看有什么待遇没有”这句话，令我同情与心酸。后来，我委托乡司法所长海军同志，在给冯振山老人捎去照片的同时，从乡里的角度，能否给这位老党员老队长以适当地关照。后来海军同志回话说，已召集了冯的子女，落实了相关的赡养责任，我牵挂的心稍稍有了宽慰。
       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山村，偶然也必然地成为了两个阶级博弈的大舞台。一时间，刀光剑影，黑云压城，血雨腥风，共产人的大义凛然威武不屈，反动势力的反攻倒算穷凶极恶，正反角色一一登场，用情地演绎了一出剧情惨烈、真实感人、生动别致的历史剧。让我们永远记住这个小山村、永远记住小山村里可敬的人、永远记住小山村里发生的事！
       时近中午，我走上了南岗。回头望去，我仿佛听到了小屯上空还回荡着当年叛匪们的兽样嚎叫；依稀看见了小山村土改领路人惨遭毒手时血染大地的斑斑血迹……                                                     


                                                                                                                                                                                    2014.10

                                                      

清茶

跟随蓬岛海天老师的脚步，走近了那段历史。感谢蓬岛海天老师！是您用您的历史责任感和一名党员的使命感，用脚步和一颗火热的心去探寻那段历史，给烈士一个告慰，给历史一个还原。自费去做这样的事，精神可嘉！尤其看到您在给知情老人扔下钱后，仍能关注他们的生活和待遇，为您竖大拇指！向您致敬！

龙抬头

这段历史，候老也跟我们讲过，有个问题我一直不明白，黄鹏飞叛变时，共产党一统天下的局势已定，怎么还不识时务的叛变找死，“苗大秘”这个情节需要厘清。

雨荷@

突然有种感觉，感觉老苗的这些文字记载会很有价值，先不说文学性，单单历史的重现就很有价值吗。也不知道老苗把那些遗址啊什么的照下来没~

蓬岛海天

承蒙清茶版主鼓励，谢谢了！烈士精神需要张扬，尤其是家乡的事，更是责无旁贷！

蓬岛海天

老龙头，不要装傻，很好理解，一九四六年东北刚刚解放，两个阵营的生死较量异常激烈和残酷！哪能像你今天端着酒杯，悠哉悠哉的！

蓬岛海天

雨荷：
             版主好！徒步考察其中一项任务，就是记录山形水势，照片很多，不会发到网上而已。
                                                                       老苗

龙抬头

啊，原来如北，

雨荷@

引用第6楼蓬岛海天于2015-04-09 15:49发表的 回 3楼(雨荷@) 的帖子 :



                  雨荷：
             版主好！徒步考察其中一项任务，就是记录山形水势，照片很多，不会发到网上而已。
.......

哈哈哈哈，我现在的笑一点都不淑女了，老苗，方方，都是我给你俩起的名字，你俩接受了，那得给我起名费的偶~~别忘了我是商人~~哈哈哈

清茶

弘扬烈士的精神，让更多的龙江人了解那段历史，您功不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