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四月天

兰心轻语

我的四月天

        一三年的四月，我都是在病房中度过的。因此也经历了我温暖的四月天。      
       天灰蒙蒙的，像是我的心情，明朗不起来。植被也都灰头土脸的。病房里已经住进了四位女病人，一目了然：乡下的老女人 。  就像我阻止不了病房里 一浪一浪地涌来的刺鼻气味一样，病友们喋喋不休的话语也一浪高过一浪地向我袭来。尽管护士一来再来，她们会在护士离开的一小会内安静下来，不消片刻又会恢复她们的状态。她们不会是组团来的吧！我要疯了，从早上到晚上我就在痛苦的缄默中度过。讨厌的乡下人！心里恨恨的咒骂。
      都说四月是春季里最好的月分，可我却没感觉到。四月对我而言就是个灾难。一走进四月我就病倒了。
      夜晚，我又开始了停不下来的咳嗽。一口口地吐痰。很快纸篓满了，我想去倒掉，可是经历了这一阵子咳嗽想坐起来都难了。“就扔在地上吧！明天早上再扫。”我听出来了，就是那个我最讨厌的六十多岁的像是洗不净脸的老女人，因为她总是随地丢垃圾。咳嗽还在继续，也只有按她说的做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睡着了，可又被她们的喋喋不休弄醒了，我有些恼怒：“你的体温计呢？赶紧给她试试，一定烧得不轻，都说胡话了”。“找大夫了吗？”“去了”。这是谁又怎么了，我想。都后半夜了吧，还不睡觉，咋这么有精神啊！我自然而然地在心里抱怨。
       我感觉她们就在我的身边，而且有一人的手在我的胳膊下动，我简直就毛骨悚然。 随即冰凉的体温计夹在了我的腋下。我彻底清醒过来，原来她们说的是我。我睁开眼睛看到了我的病友的一张张苍老的丑陋的满含关切的脸，心颤抖地柔软了。
       这时医生来了，是她们叫来了的。他看看了体温计，然后走了。很快护士来了给我打上了针，我旁边床上的七十多岁的小老太太问：“你给打的什么药啊？”其他几位也一起看着护士，那神情比我还关心。护士麻木地说：“止咳退烧的。赶紧都睡吧！” 护士走了。心潮湿成一片汪洋 ，很想对她们“谢谢”但没能开口。很快我就听到她们响亮的呼噜声，而我却一丝睡意也没有。咳嗽还在继续，我尽量压抑咳嗽的声音，好让这些老人们睡好。
       房间里均匀的呼吸和肆无忌惮的呼噜声此起彼伏。睡得是这样的坦然。外面已经是微漏天光，沙沙地下起了小雨，记忆里这个春季是缺雨的。就在这室内室外的合旋里我也安稳地睡着了。
       一觉醒来，室内好安静，我看到了我的病友们都安安静静地在自己的床上坐着，于是下意识问：“你们怎么没说话？”年纪小的老太太说：“没敢说，看你睡得香。”说实话我想哭。
       看我醒了，她们才起身下床。六十多岁的老阿姨拿起笤帚扫地，扫我丢在地上的包痰的纸。我连忙起身抢笤帚，被她按在床上，说歇会洗洗脸吧，水都打回来了。七十岁的阿姨端过杯子说“喝点水吧咳了一宿嗓子干。”还没等我接杯子，杯子就被年轻的老太太接过去了，然后笑着说：“她不喝这水，她有自己的杯子，喝自己带来的水。她闲乎这水埋汰” 。我的脸红了。
       好像体恤人们的心情， 小雨不急不缓地还在下，七十岁的老阿姨说早该下雨了，地都旱了！虽然昨夜我疲惫不堪，但凌晨的小雨仿佛也浸润了我的身心，周身干燥的感觉一扫而去，此刻舒服多了。原来我也缺雨了，想到这里禁不住哑然。
        输液瓶里药液一滴一滴地滴。就我输液多，其她人都输完了。我困意袭来，不敢睡，得看着输液瓶。可终没能抗拒困意，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过中午，手臂上的针已经拔掉，手还被临床阿姨按着。病友们也都睡着午觉。我立刻明白了，是临床的阿姨一直在为我看点滴。我不知道说什么好。看到我醒来就说：“自己再摁一会，别出血了再，我也躺一会。”我真的是感激加汗颜。“好像不发烧了。”说着粗糙的手还放在了我的额头上试了试。听起来毫无感情的话，感受着毫无做作的动作，心里充满被关爱的甜蜜。      
       窗外的雨停了，天晴了。这场及时雨，刷新了四月的天空，滋润了四月大地。天是那么干净的蓝色，就像一个人极好的心情。 地面湿润润的，就像是一个麻木了很久的人，忽然间动了感情。那是什么树啊，刚刚舒展了叶片的嫩叶和还只是芽孢的叶子密密匝匝地挤满绛红色的枝条上，像是在耳语着生长的快乐。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依然不明原因的高烧，夜里依然咳嗽，几位老阿姨自然而然地肩负起照顾我的任务，在她们沟壑纵横的布满褶皱的脸上，流淌出怜惜和疼爱；在她们不拘小节的言谈举止里，我读懂了生活中实实在在的暖。我常常产生错觉，那好像是妈妈生前的样子。我贪婪地沉浸在她们自己不经意间流露给我的关爱里。
      在不得已转院的日子里，我依然想念她们。良好的环境，客客气气的病友，让我从心底里感到孤独。在高烧的夜里，在因为我的咳嗽打扰了病友的休息，而被迫地调换了两次病房的夜里，老阿姨们穿着松松垮垮的旧衣裤为我量体温的情景；四月里还穿着棉裤的七十多岁的老阿姨递过来的脏兮兮的暖水杯；在一次呼叫按钮失灵时，我不得不自己举着输液瓶小跑着喊护士的时候，想起了岁数最小的阿姨总是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就第一个跑去叫护士。
       和她们相比，我们之间有太多的不同，我具备着小城市里女人的矫情，具备着城市人不自量力的清高，还有自以为很优雅的穷讲究，可那些在我看来的优越是那么不堪一击，被她们的真实与真诚打败。
      在医院已经苏醒的草坪上散步，呼吸着四月清新的空气，心情格外的舒畅。四月真是春季里最好的月份。褪去了早春的矜持，润透的阳光耳语着花开的渴望，呼唤着房檐上修理好窝的燕子。恣意成长的风大口大口地亲吻着一树一树的榆钱。一切都是那么自自然然，又实实在在。
   

兰心轻语

又逢四月，一篇旧的习作发上来算作是对四月的交代吧。此文在2015年第三期《中国文学》上发表。

龙抬头

和她们相比，我们之间有太多的不同，我具备着小城市里女人的矫情，具备着城市人不自量力的清高，还有自以为很优雅的穷讲究，可那些在我看来的优越是那么不堪一击，被她们的真实与真诚打败。


城市人的毛病，写的很到位，笔力非凡。

清茶

在乍暖还寒的四月里，在被病痛折磨的境遇下，笔者深深感受到了灼灼的暖意！暖在心里的人开始审视灵魂，叩问自己，得出了城市人的总总习性终抵不过人之善与诚！好文！推赏！

雨荷@

对人物细腻的描写，自己内心的独白，被笔者完美展现在读者面前，佩服姐姐的文笔，不愧是一篇精彩的文章，学习~

北国红叶

描写细腻，情感真实，学习了。

兰心轻语

引用第2楼龙抬头于2015-04-03 06:39发表的  :
和她们相比，我们之间有太多的不同，我具备着小城市里女人的矫情，具备着城市人不自量力的清高，还有自以为很优雅的穷讲究，可那些在我看来的优越是那么不堪一击，被她们的真实与真诚打败。


城市人的毛病，写的很到位，笔力非凡。

呵呵，谢谢龙哥！

兰心轻语

善良和真诚是人类最上乘的品质。

兰心轻语

问好雨荷妹妹，不是文章好，是人性的善良和真诚打动人心。

兰心轻语

姐姐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