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芳华

山水郎

　　 玄奘曰：时极短者，谓刹那边。
　　《仁王经》云：一弹指六十刹那。
　　如同这春天，倏忽一夜醒来，便扑进你的窗子。纯净了蓝天、濡渥了空气，妩媚了丽日、渲染了大地，清香扑鼻中端坐在枝梢，衣袂飘飘向你娇逸的微笑，而当你终于可以静下心来感受时，她又在落英缤纷中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倏忽而去，仿佛从未来过。
　　但见时光流似箭，岂知天道曲如弓。“一想到50亿年之后太阳死亡将吞噬掉地球，我就无心工作和学习。”上周参加一个重要的活动，意外遇到邱金凯和刘春先二位将军，当我忧心忡忡一本正经说完我的顾虑，二位不苟言笑的老将军忍俊不止乐不可支，“年纪也不小了”，同行的王长兰师长谨重严毅温文尔雅：“你小子还是这么操蛋！”
　　“操蛋！”一声叱喝随着别摸我急促却稳健的刹车把我再次从对生命和宇宙的思考中惊醒，睃了一眼啃着苹果无精打采开车的李家老大，“我说你小子怎么买这辆750，原来是你们三个人的总和，果然有先见之明”我慢条斯理的说。许久，扳着手指头加减明白的三个家伙均愁眉不展悲从中来。
　　“中国，请你放慢速度的脚步！走的太快，不要把人们的灵魂落在后面”——这是CCAV主持人邱启明最有力最有良知也最著名的一句话，我送给了这个依仗特种牌照依旧一路狂奔的小子。邱的原话是：“能不能让我们喝一杯放心的牛奶，能不能让我们住一套屹立不倒的楼房，能不能让我们走在城市的大马路不出现突然的坍塌，能不能让我们坐一趟安全的列车，能不能在发生重特大事故的时候先别把车头埋掉？能不能让人们的幸福享有最基本的安全感？中国，请你放慢速度的脚步！走的太快，不要把人们的灵魂落在后面。”
　　高速省界，河北河南的高速交警均在自己的范围内挺胸腆肚，精光四射。看到可疑的车辆就眼冒绿光、气势汹汹，翻蹄亮掌、四爪腾空窜过去，力拔山兮气盖世。“看看你们交警的光辉形象”，当听到我的揶揄时，同行的公安局长老黄目不斜视正气凛然地看着一脸国仇家恨苦大仇深的验卡小姑娘。
　　这些年跑了一些地方，要说收费站态度好的，还要说我们河北，尤其是石家庄。前些年围绕“创先争优”，搞了个“作风建设年活动”，那次在石家庄下高速，看到笑的环肥燕瘦绚丽多姿的女收费员让我不寒而栗毛骨悚然，半宿都没敢关灯睡觉。后来慢慢习惯了，才觉得外省市、尤其是京津两地牛逼闪闪放光彩的收费员真真令人作呕面目可憎。
　　上次开车到河南是二零零四年，想想已经八年了，一切却历历在目，宛若昨天。八年，委员长带领我们打败倭奴的时间，老人家当年对南海貌似也做出了突出贡献的，看到今日，地下有知，不知道会不会头发上指怒发冲冠。河南的高速比河北好许多，谈着董存瑞、驻马店、仿真、山寨和七元钱，一行人指南道北指桑骂槐倒也其乐融融，过新乡，转入晋新高速、长济高速、二广高速到洛阳，已是华灯点点夜色阑珊。
　　洛阳，北据邙山，南望伊阙，左瀍右涧，所谓“八方辐辏、九州腹地、十省通衢”。
　　第一次到洛阳是十四年前、第二次八年前，除了路过，这次已经第三次了。“若问古今兴废事，请君只看洛阳城”可惜，夜色中的洛阳“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我看不清楚。
　　到宾馆九点，负责接待的老姚玉树临风油头粉面，洗漱整齐赴酒店——“徐氏湘菜”。我了个擦的！一路鞍马劳顿颠沛流离的，不弄点儿汤汤水水清清淡淡的，却吃劳什子湘菜！
　　乌烟瘴气的房间里几位企业老总心猿意马抓耳挠腮，一番寒暄疾唤上菜。菜品五光十色水陆并陈，但是比起北痞那小子的“湘水之珠”，却差了太多。吆五喝六推杯换盏，推心置腹虚以委蛇。酒足饭饱回宾馆，一夜无话。
　　一
　　日上三竿，车水马龙。
　　昨日来时路上，同行的老王知道我喜欢喝汤，就不遗余力信誓旦旦的给我推荐洛阳牛肉汤，看着丫口沫纷飞涎水长流的模样，总让我深深怀疑丫肯定在那里有股份。曾经在一座以穆斯林著称的城市工作五年，那里的牛羊肉闻名遐迩，所以在其他地方总是觉得味同嚼蜡，而且牛肉汤总是喜欢另一座城市里的“安徽牛肉汤”，在一条熙熙攘攘的小街上，汁水淋漓大快朵熙。
　　溜达着前去早餐，发现洛阳真是一座慢慢悠悠的城市。绿地公园、街道两旁，还有一丛丛、一群群的人们在踢毽子、打羽毛球，太平盛世莺歌燕舞。据说洛阳消费水平很低，许多人每月就几百元的工资，而且股照炒舞照跳，就是爱丢东西。转弯，便是老工业基地，中国一拖的生活区。一拖是当年老毛子（洛阳人称“老苏”）援建的两个项目之一，另一个就是一汽了。生活区多是老毛子时代的建筑，古朴厚重，简约不简单。令人诧异的是几十年历经风雨痴心不改的依然趾高气扬，这个万恶的修正主义国家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巫术才可以让这些建筑依旧别有用心冥顽不化的屹立在我们根红苗正的红色社会主义政权国家。在这个到处“张一指”、“李一拆”、“王指倒”的时代，这样的建筑能保留下来没为鸡的屁做了贡献，也算异数了。
　　“一拖有十二个生活区，我原来在这里住过许多年，老苏的东西真特码的结实！”老姚没心没肺丝毫没有民族情谊阶级感情的感叹道。
　　一条不太宽阔的街道，一群人簇拥的地方就是当地声名远扬趋之若鹜的所谓“西关牛肉汤”，小店肮脏杂乱，屋子屋外到处是排队的、找座的、加汤的人群，轻而易举的找到接待人员占的座位——一张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小桌子，几条低矮简陋的小凳子。小桌子上是被油污包裹的小碗和焦挺般的塑料瓶，分别放着辣椒油和醋精兑的酸水。接待人员已经给要了几碗乳白的牛肉汤，几碟焦黄的烧饼条，再在不远处的超市买了几个小勺子和餐巾纸便开始了传说中的飨赐。
　　很感谢当地朋友的热情，但是说实话，这用调料勾兑的牛肉汤比那些用整块牛骨整日炖熬的老汤差了太多，而且口味偏淡，香葱放得太多，冲淡了牛肉的香气。但是把饼条泡汤里吃却是头一次，有些羊肉泡馍的意思。同桌还有一个十来岁的胖乎乎的小孩子，妈妈一口一口的喂着他，慈爱的眸子里全是幸福。温暖瞬间氤氲在这个依旧混乱的小街，舔犊之情让这一幕永恒。祝福她们吧，祝福这世间吉光片羽所有的善良。
　　饭后，到一拖参观。遥遥望去，那个给这个古老民族带来深远影响的老人的塑像站在一拖门前，温和的向我们挥手，慈目善目宝相庄严。背后两根红白相间的高大烟囱纵横天地间，喷云吐雾覆手为云。
　　“毛主席是唯一没有到过洛阳的领导人，因为洛阳是‘落阳’嘛”，一拖刘总感慨道：“听我们家老爷子说，日本人一到洛阳也打败仗，因为它们抗的是太阳旗嘛！”
　　想想当地人真厉害，毛爷爷一生没到过洛阳，就塑了他的像让老人家给他们看门。几世也不得离开，不得休息。忽然想起另一位伟人的英明，将骨灰撒在江河湖海。“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始作俑者，宁无后乎”，列宁的遗体现在很尴尬，我们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物质不灭，但是永远永远是相对的。伟大的中国共产党万岁，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万岁！
　　厂区内安静祥和，车间内热火朝天。一拖依旧是许多年前的人海，自动化程度很低。其实这样的老国企都几乎是彻底的社会属性，每一个工人背后都有几张嘴，每一个岗位都影响着一个甚至几个家庭。这样的企业对这个社会的贡献，尤其是对社会稳定作出的贡献，是那些所谓高精尖的企业无法比拟的。
　　走马观花骑驴看唱本，内心东方红缠绵的旋律里，决定到小浪底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先顺路看闻名天下的牡丹吧，虽然花期已过。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知道牡丹却不是因为唐诗，而是在极小时节读到的《镜花缘》。“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催。”连自诩“冰清玉洁”的仙子都屈服于强权，又何况芸芸众生碌碌世人？正是“女人无所谓坚贞，是因为筹码不够；男人无所谓背叛，是因为诱惑太多”！
　　生活就像强奸，反抗不了就要试着享受，那么还是醉乡路稳，且说风月吧！
　　洛阳牡丹培始于隋，盛于唐，甲天下于北宋。欧阳修有“洛阳地脉花最宜，牡丹尤为天下奇”之句。一个淫棍西门庆还被阳谷、临清与黄山为打造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建设而争来争去亡命天涯，这会向瑶台月下逢的春风华浓，更是让人垂涎三尺得之而后快了。小小洛阳就有十几个“牡丹园”，不知道孰真孰假，还是韦小宝上大床，摸着哪个算哪个吧。去的，是“国家牡丹园”。
　　或者花期已过，或者我们到的尚早，门口并没有几辆车，花池中一片狼藉，几朵塑料的牡丹花若有所思争奇斗艳。
　　进大门，便有暗香袭来。“昨夜月明浑似水，入门唯觉一庭香”古人诚不欺我！花期虽过，却依旧有繁花似锦。“四色变而成百色，百般颜色百般香。”在这样神话般的环境里，我没有陶醉，而是摄影日当午，汗滴花下土，处心积虑殚精竭虑的把这些收录到镜头里，“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正是我辈本色！
　　那几枚小子也争先恐后掏出手机大呼小叫，一惊一乍不辞辛苦摆出千奇百怪的pose摇头晃脑人模狗样的大肆拍照，群魔乱舞有辱斯文的模样让充作背景的花儿质本洁来还洁去，忍无可忍，纷纷凋谢。丛林深处，绿荫如被，百花争艳，其实在每一个城市都几乎有这么一个隐秘的所在。夜晚波浪起伏连绵不绝，白天看去一地安全套卫生纸狼藉不堪。“用转头砸去，砸中的都是男人”。悠然神往想入非非的老黄咽口唾沫色迷迷地说。“不一定，有时候砸中的也有女人。”我邪恶地说完，开怀大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原来死者是被人用砖头砸死的。破案，宾果！
　　“国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丹景春醉容，明月问归期。”欢笑声声里，且见幽篁丛丛，曲径回廊。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江花边草笑平生，好山好水看不足，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二
　　小浪底。
　　谁要是告诉你：“小浪底真美”。建议你不假思索理直气壮的大口啐丫一脸狗屎！
　　又是修路，祖国大地就像一个大工地，到处战天斗地大兴土木。小浪底景区冷冷清清凄凄切切，只有几只水鸟胆怯却不怀好意的远远瞅着你。小浪底工作的朋友的朋友来接，一路小跑像晋祠圣母殿邑姜旁边的小太监，聪明伶俐白面无须。
　　小浪底只是一个大坝而已，“更立西江石璧，截断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山寨版的延伸和细化。唯一的娱乐就是坐快艇在水面上转一圈儿，看看“黄河安澜、福泽人民、江山永固”几个气壮山河惊天动地的大字，感受当年新华社拍的“这条大坝，是中华民族的福气坝，是千秋功业，福荫万代！”这等鬼哭神号怵目惊心的马屁。
　　一条大坝就包容了中华民族的福气，还千秋万代，我们的民族还真是个俭朴善良，容易满足的民族。真想再添几个字母上去，也显得跟世界接轨：“U—SB”！
　　开快艇的是位五十岁左右，皮肤黝黑的中州汉子，无非也是随便在水里打几个旋子撒下欢儿，水面奄奄一息微波不起，比起兴凯湖里波涛万里中在风口浪尖跳跃翻滚的刺激就象请老虎吃胡萝卜。如同所有景区，几座山头也有一些“疗养院”，都是一些职能部门休假用的，来这里疗养，约等于发配吧。
　　意外的看到了“萎箔”，也就是“捉鱼迷魂阵”。据说此阵发明者是个重孙子，也就是传说中孙子的后代。这孙子中年双目失明，人残志坚。自创捕鱼术：用细绳编扎竹篾柳条，做防风墙状，扎入江边浅滩之中，可拦截过往游鱼。江中主箔尾端，布四道长方形迷阵，一道比一道小，游鱼只能进不能出。如今日红尘众生，公无渡河，作茧自缚。
　　下快艇，正遇到一个打渔的小船，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细声细气问我们要不要鱼。吃黄河大鲤鱼，也是此行的目的之一。
　　“黄河三尺鲤，本在孟津居，点额不成龙，归来伴凡鱼”。黄河鲤鱼金鳞赤尾、形体梭长，肉质肥厚、细嫩鲜美，但是真正的野生黄河鲤鱼也与时俱进的日渐稀少。“人工养殖的鲤鱼身上没伤，野生的鲤鱼由于被抓时会拼命挣扎，所以身上会有伤。”在周围人的指点下我们选了一条金光闪耀肥头肥脑的大鲤鱼。走走行行，找到一家貌似忠厚的山间小店，请人收拾后“一鱼多吃”：豆腐鱼头汤、红烧鲤鱼块、鸡蛋炒鱼子。期间店主告诉我们：买鱼时要选体态丰腴修长的，我们买的这尾十几斤重的鲤鱼大腹便便，鱼子就有四五斤，买亏了。但是我超喜欢吃鱼子，也算自我安慰焉知非福了。可惜厨师不会炒鱼鳞，不会做鱼杂汤。总是喜欢吃一些骇人听闻匪夷所思的东西：鱼鳞、鱼杂、水蝎子，蚂蚱、蚕蛹、黑蚂蚁，大概和喜欢标新立异哗众取宠的秉性有关。须臾间，山肴野蔌杂然前陈，青青野菜、雪白豆腐，红红剁椒、金黄鱼子，一盏冰啤下肚、满堂清风徐来，真真不羡鸳鸯不羡仙，智在江湖乐在山。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
　　乘兴而来，兴尽而返。回洛阳，四肢大张趴在宾馆干净松软的大床上，精骛八极，心游万仞。
　　稍事休息，到“天子驾六”。所谓“天子驾六”，即《周礼》：“天子驾六马，诸侯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也！泱泱上国，烦文缛礼。“经礼三百，曲礼三千”，自是“使人以有礼，知自别于禽兽”。什么““天子九鼎，诸侯七，卿、大夫五，元士三也”、“天子百燎，上公五十，侯伯、子男三十”、“天子坟高三仞，树以松；诸侯半之，树以柏；大夫八尺，树以药草；士四尺，树以槐”、“天子之妃曰后，诸侯曰夫人，大夫曰孺人，士曰妇人，庶人曰妻”，特别是“天子龟一尺二寸，诸侯一尺，大夫八寸，士六寸”让我很是邪恶，相术中多说男人“势大富贵”难道就是这样“妹妹我思之”的流传？
　　“天子驾六”在洛阳市中心的东周王城遗址上，现代化的气息中倒也显得古色古香。六匹骅骝桀骜不训，人立长嘶。“此马非凡马。房星本是星。向前敲瘦骨，犹自带铜声。”这青铜的马儿敲起来，不知道是怎样一番情形。“天子驾六博物馆”，就在广场下面，毋需赘述，这个博物馆依旧是充斥着复原图案、复制古董的所在。讲解员樱唇粉腮，瑶鼻朗目，面无表情抑扬顿挫的背诵讲解词，貌似头头是道，却是一问三不知，以己昏昏，使人昭昭大有当今官僚之气。车马陪葬坑，远远比想象中要小得多，更不像讲解员说的独一无二举世无双，小小坑内尸骨并陈，肃然有序。面对这历史的久远遗存，我总会想：当年的工匠会想到千年以降会有一个人在这里追思么？殉葬坑中那些生命在最终的瞬间在思考什么？那些君临天下纵横捭阖的豪雄，想没想到终有一天他们至高无上的尸骨会曝于世人面前？象那个“十全武功”的“十全老人”，被数典忘祖的后人盗墓抛尸，落得尸骨不全。甚至象汉朝那些“玉匣殓者率皆如生”的妃子，包括大名鼎鼎权倾天下的吕雉，被农民们盗墓奸尸！“厚养薄葬”方是王道呀！即符合中国传统的道德精神，又符合科学发展观建设和谐社会的要求。成吉思汗的墓葬到现在天不知地不知人不知，而那些喜欢显摆好大喜功的家伙无一好下场，自古皆然。
　　在我们历史长河璀璨文化中，盗墓现象独树一帜，老百姓都知道最狠毒的就是“挖人家祖坟”。个人挖人家祖坟，叫“盗掘”；政府挖人家祖坟，叫“考古”。其最终目的多是以占有财物为目的，特别是历史上军阀混战，多有挖掘坟墓以充军资者。“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就是其专业“工程部队”。洛阳号称N朝古都，山河拱戴，形势甲于天下，“北邙山头少闲土,尽是洛阳人旧墓”素有“葬在北邙”之称，人云：“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所以世上盗墓成风，盗贼的专用工具就叫“洛阳铲”。雄才大略睥睨六合的曹操就曾经干过这勾当，陈琳《为袁绍檄豫州》曾严正谴责：“操又特置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所过隳突，无骸不露。”传说曹操意欲避免重蹈古人覆辙，死后布下七十二疑冢，却在近年被挖掘出据说真身，尸骨不全。往事越千年，报应依旧不爽！
　　“天子驾六”殉葬坑没有看到人的尸骨，而且据说也没有甲戈箭弩，个人表示有些诧异。比起“殷墟”不可一世的煌煌王气，“天子驾六”明显像一个发育不良的小弟弟。其实所谓“天子驾六”，只是一种规制罢了，就像如今对各级干部公务用车排气量的要求，当然那个时代还是比较有正事的，制度也比现在健全。所以后来气象万千深谋远虑的朱棣告诫子孙：“昔有道之君，皆身勤政事，心存生民，所以保守天下。至其子孙，废弃厥德，色荒于内，禽荒于外，政教不修，礼乐崩弛，则天弃于上，民离于下，遂失其天下国家。为吾子孙者，当取法于古之圣帝哲王，兢兢业业，日慎一日，鉴彼荒淫，勿蹈其辙，可以长享富贵矣。”
　　在骊山秦始皇陵，“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的秦始皇用的都是架四，历史也记载刘邦出行“驾乘之驷马尚不能同色”。所以“天子驾六”只是符合《周礼》传说的一个噱头罢了，历史意义不大。烹炒煎炸，掏你腰包才是目的。
　　地下出来，风轻云淡、晚霞满天。高楼林立、车流如织。不远处，即是名满洛阳的“真不同”。雕栏玉砌、画栋彩梁，飞檐斗拱、勾心斗角的建筑前，人山人海、人声鼎沸，摩肩接踵、挥汗如雨。由于临时起意，没有订到雅间，所以在宴会厅里看吃货们川流不息如过江之鲫，那些“青黛点眉眉细长”高髻广袖的高仿唐代仕女，个个或举菜单或捧食盒，叱喝不绝往来穿梭。真不同自我标榜：“不进真不同，未到洛阳来”。该处的水席，也自诩：“天下第一宴”。看着这些五彩缤纷莺莺燕燕的服务员们，我却没什么胃口，忍不住想问：你们都是猴子请来的救兵吗？
　　“水席”是洛阳特有的地方风味菜肴，始于唐代，是我国迄今保留下来的历史名宴之一，和龙门石窟、洛阳牡丹并称洛阳三绝。“水席起源于洛阳，这与其地理气候有直接关系。洛阳四面环山，地处盆地雨少而干燥。古时天气寒冷，不产水果，因此民间膳食多用汤类。之所以称为水席，一是它的每道菜都离不开汤汤水水，二是一道道地上，吃一道换一道，仿佛行云流水一般，故称水席。”
　　水席的头道菜是“牡丹燕菜”，和后来吃到的“假海参”，都是普通的萝卜、粉条制成。“真命天子假燕窝”，很有地方性的。南橘北枳，河南高仿，果然是经历时间检验和历史考验的！凭良心说，洛阳水席味道还真的不错，酸辣味殊，清爽利口，但是汤汁多糊辣味，估计南方朋友不一定能习惯。
　　南甜北咸，东辣西酸，正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了！
　　三
　　早晨起来，难得的阴天。微风拂面，沁人心脾。
　　龙门石窟，又称“伊阙”，中国四大石窟之一。这里已不是我十四年前来时模样。硬化了的停车场两侧，仿古建筑错落有致，街头小店鳞次栉比，牡丹花、牡丹画、梅花石、独山玉等当地特色真真假假琳琅满目。徐徐前行，莳花争艳、绿草如茵，古木蓊葱、小径如带。后来发现龙门山上射灯点点，洞窟之中霓虹片片，据说晚上在灯光照耀下色彩斑斓金碧辉煌，体现了“天地一体、山水一色、人佛合一、自然景观与人文艺术和谐相融，让龙门景区获得了新生”。现在的人尤其是当权者喜欢把佛面金箔剥离下来，厚颜无耻的贴在自己脸上，对于龙门夜景不知道是“与时俱进”还是“狗尾续貂”，记得当年康生的罪状之一就是把郑板桥的一方印章字迹磨平，然后雕上自己的名字。景区给古老的龙门石窟加入现代化元素，我想绝对不是为了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精神需求，而是为了不断满足当地决策者日益增长的物质需求。在我看来，历史长河中这短短的十四年，远远比龙门石窟一千六百年的历史还要漫长！
　　如同每一个旅行者内心深处都隐隐期待在旅途可以有一次邂逅或者叫艳遇一样，尤其在这纸醉金迷粉黛胭脂的洛阳，在李家老大去挑选导游的时候，老黄、老王都信心百倍满怀期待。我静静望着伊水逶迤远去，北入于洛，追思两千年前一位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绝世丽人：“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沉迷在这千年依旧的华容婀娜绝代芳华，不由得慢慢痴了。
　　许久，贼眉鼠眼的李家老大又啃着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苹果眉花眼笑的请过来一位窈窕淑女，在太阳伞的笼罩下也算“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了，只是从我身边走过，发现脖子的颜色和脸色明显不同。“几斤香粉铺娇靥？”我苦笑数声。
　　“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至圣先师再次不遗余力的穿越千百年光阴给了我一个碧波荡漾金光灿烂的耳光。小导游举止优雅谈吐得当，难得的是知识的渊博。龙门石窟取源于北魏，正是我的祖先以战功得姓氏的时代，所以对于北魏当时很是关注，颇有心得。但是没想到的是这个英语专业出身的导游对于北魏更是如数家珍，信手拈来。让我不得不刮目相看。卢舍那大佛前，小导游给我说了一个成语“瞻容垢尽”，让私下瞻容尽垢的我汗颜不已!小导游姓“乔”，有去伊阙的朋友，如果见到她请代我致歉并问候！
　　去白园要到对岸，几个养尊处优的家伙爬来爬去，早已衣衫尽湿，喘气如牛。懒得走动，便登上游艇朔流而上。
　　刚刚坐正，上来几个鹰鼻鹞眼的大洋马，优雅而沉静。她们背后，是一个獐头鼠目膀大腰圆的中年导游，看着他脖子上镣铐般粗细的金链子，真担心丫掉到水里会漂浮起来。“你们导一次多钱？”童心未泯的老王眉花眼笑的不耻下问。“你这个同志怎么素质这么低呢？”盛气凌人的导游毫不领情，冰冷刺骨的说，“什么叫一次？小J才论‘次’呢！我们是为人民服务！”
　　然后这个活雷锋就打开了话匣子：“女导游陪男游客论‘次’，因为他们是‘兄弟’”。停顿一下，卖完关子，“女导游有胸，男游客有弟。”
　　“那么你跟女游客就是‘弟兄’了？你丫有弟，大洋马有胸。”从下眼角鄙夷的瞟了这个满面猥琐兴高采烈的黑大汉，我继续看着流动中的洞窟，远去的佛国。
　　“我们不收导游费，我们收回扣”这小子继续口沫纷飞，“我们收回扣可比共产党早得多了。”然后，就像这个世界上的许多人，这个家伙开始大肆污蔑我们的“伟大光荣正确”。“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筷子骂娘”这种现象持续了近三十年，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恐怕我们的“伟光正”该仔细考虑研究并试图改正了，近期汪洋倒是说了一些实话，“必须破除人民幸福是党和政府恩赐的错误认识”，虽然乍一看比较提神，但是历史的看这些言语，不知道刁德一又在玩儿什么鬼花样。
　　白园，是那个从“长安米贵，居大不易”到“有才如此，居亦何难”的白乐天隐居和长眠的地方，这个“酒狂又引诗魔发，日午悲吟到日西”的诗魔，选择在龙门石窟对面的琵琶峰，终于“不归下王圭，葬于香山如满之侧”，永远与洛阳山水为伴了。拾阶而上，路转峰回、曲径通幽，池水清碧，白莲飘香。藤萝修竹、流泉飞瀑处雅致不失粗犷，简约却不简单。琵琶峰顶，松柏深处，芳草萋萋，圆形墓丘前，“唐少傅白公墓”古迹斑驳。一代诗王，长眠于斯！煌煌业绩，伴晨烟夕蔼，与诗文不老，与山水同寿。
　　“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白诗在当时流传广泛，上自宫廷，下至民间，处处皆是，其声名还远播西域、朝鲜和日本，基本符合了党中央“文艺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的方针。白居易主张“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写下了不少感叹时世、反映人民疾苦的诗篇，而且还身体力行的一贯服务于基层群众，疏浚六井、修建白堤、治理伊河，与黑暗腐朽的专治主义做着一以贯之持之以恒的斗争，白居易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白居易同志永垂不朽！
　　四
　　出得龙门，天色尚早。
　　因在一座城市的房子正在装修，财位需要一幅牡丹，几位名家画得并不很满意，便信步随老王到他一个熟悉的画室。画室内百媚千娇、魏紫姚黄，笔墨酣畅、富丽堂皇，真个“不知墨香是花香，引得蝴蝶堂上来。”然而更吸引我的是墙角的一幅工笔《九鱼图》，墨迹挥洒自如，一气呵成、线条流畅，色泽浓淡相宜，气韵生动、精美绝伦。问问价格却觉得大有蹊跷，拿到向光处才发现，竟然是张“宫尖”，也就是木板水印的年画。拿年画做工笔，也算河南高仿的一个延伸了吧。
　　在我的推荐下，回途游览了关林。关林相传为埋葬“忠义神武灵佑仁勇威显关圣大帝”首级的地方，是中国唯一的冢、庙、林三祀合一的古代经典建筑，始于汉魏、盛于明清，高甍凌虚、古柏苍郁，巨碑隆冢，气象幽然。
　　其实，最吸引我的还是仪门外左侧的《风雨竹》：“不谢东君意，丹青独立名。莫嫌孤叶淡，终久不凋零。”忠义品德、昭然于世，高风亮节、更成绝响。
　　对关公最原始的记忆是在老家，那时候北方人家门口的照壁一般都是土坯的，在正中挖出一个神龛，里面供奉的就是蚕眉凤目赤面长髯的关云长。讲究一些的还用青砖裱起来，对联曰：夜观春秋文夫子，单刀赴会武圣人。横批：亘古一人。逢年过节要燃香祭拜的，檀香一柱、思绪万缕。当然在相邻的巨鹿一带是不供奉关老爷的，因为巨鹿是黄巾军的起源地，而刘关张“初出便将威力展，三分好把姓名标”出世第一功就是“斩黄巾英雄首立功”，所以他们是不共戴天的。
　　关老爷在照壁前看家护院，栉风沐雨两千年，老人家或许可以守得住门，却守不住人的良心。近来世风日下、道德沦丧，许多丧尽天良的新生事物“过五关斩六将，水淹七军、威震华夏”，郭子曰：守法朝朝忧闷，强梁夜夜欢歌，损人利己骑马骡，正直公平挨饿。修桥补路瞎眼，杀人放火儿多，我到西天问我佛，佛说：我也没辙！关老爷估计也没辙，气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
　　八年前年来时，大门口还是小贩云集，混乱不堪，现在已经改造成宽阔的广场，有玉阙金楼名“千秋鉴”，为旧时“灯影锣鼓话兴亡”的所在。仪门两侧明代铁狮气度沉稳威武依旧，很像我们家大狗，只吓人不咬人，极有外交部风范。前几天想给党中央国务院和军委写个建议，建议国防部并入外交部，设为“严正声明强烈谴责表示遗憾司”，任务是蹲在国门内，奶声奶气的娇嗔：“小国也不能欺负大国呀……”不知道会不会被采纳。
　　仪门，慈禧那个败家老娘们儿题写的“威扬六合”匾额熠熠生辉，正殿还有“气壮嵩高”四个字也是慈禧手书。大书法家陈兆基落马后，广东兴起铲字风；大书法家胡长清落马后，江西兴起铲字风；大书法家王立军落马后，广重庆兴起铲字风……但是慈禧这个老娘们儿的字还能保留到现在，继续光风霁月蓬荜生辉在一生忠义耿介不近女色的老关门前，老关地下有知，不知道会不会大喊娘希匹！
　　进仪门，青石板路，古柏参天，甬柱顶上，一百零四尊石狮神态各异，生动传神。大殿五脊横立、六兽扬威，香炉中烟气袅绕，异香扑鼻。磕头如捣算者不凡其人，拜谒者有愚夫愚妇、信徒香客，自亦有满口仁义道德，满腹男盗女娼者。“汉封侯，宋封王，明封大帝，历朝加尊号；儒称圣，释称佛，道称天尊，三教尽皈依”的关羽不但被佛、道、儒三教所崇信，商贾们更是敬佩他的忠诚信义，把关公作为他们发财致富的守护神，奉为武财神。而且关林内的“娘娘殿”供奉着老关老婆胡氏的神像，据传，胡氏生于中医世家，精通医术，经常为穷苦百姓治病，明朝时被民间奉为“百病娘娘”。如此高级别的夫妇被人顶礼膜拜天经地义，但是拜谒者却心态各异暗怀鬼胎了。“古之人，如陈玉石于市肆，瑕瑜不掩。今之人，如货古玩于时贾，真伪难知”，万事劝人休瞒昧，举头三尺有神明呀！没有畏惧的时代，是个可怕的时代！
　　元冢依旧绿草如盖，导游依旧骗游客往冢内投掷硬币。说起导游有必要提醒大家注意，以后去关林请导游，一定不要看坐在外面的祸国殃民，那一般是托儿，当你交款后，很可能从屋子里出来一位国泰民安来，正经“挂羊头卖狗肉”也！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切切、切切！
　　午餐，已是一点多钟。在一个著名的羊肉面馆，吃完烤串、烤鱼、烤鸡翅，大杯青岛纯生、大碗三鞭烩面，意气风发豪情万丈的回宾馆休息后，告别道貌岸然的老姚和百媚千娇的姚夫人，哼着桑园会，打马回家乡。
　　老马识途，小李也识途。李家老大继续啃着苹果，无精打采的飙着车，识文断字的老王跟满腹经纶的老黄继续谈天说地谈古论今，口沫纷飞兴高采烈，还经常面红耳赤急赤白脸的请我仲裁。我默默闭目养神，却一直在回忆龙门石窟岩石上的小草和野花，这些自由的灵魂，在岩石缝中顽强的生长，在洞窟内千百年孤独的佛前，绽放一世的璀璨！虽刹那芳华，却不亢不卑，自在自然！
　　须弥藏纳芥，芥子纳须弥。一首《还源诗》，与列位共享：
　　还源去!生死涅槃齐；由心不平等，法性有高低。还源去!说易运心难；般若无形相，教作若为观。还源去!欲求般若易；但息是非心，自然成大智。还源去!触处可幽栖；涅盘生死是，烦恼即菩提。还源去!依现莫随情；法性无增减，妄说有亏盈。还源去!何须更远寻；欲求真解脱，端正自观心。还源去!心性不思议；志小无为大，芥子纳须弥。还源去!解脱无边际；和光与物同，如空不染世。还源去!何须次第求；法性无前后，一念一时修。还源去!心性不沉浮；安住二三味，万行悉圆收。还源去!生死本纷纶；横计虚为实，六情常自昏。还源去!般若酒澄清；能治烦恼病，自饮劝众生。

丑男人

白居易同志永垂不朽！
呵呵呵,楼主高才......

梦里水乡

　　这帖子发这里可惜了

雪格格

楼主历史丰富，文字语言幽默，是一篇不可多得的好文。
谢谢赐文~

梧桐诗雨

还源去!心性不思议；志小无为大，芥子纳须弥





好文，学习。

冷星泪

好文笔！
慢慢欣赏，问好楼主！

海无边际

进来瞅瞅，问声好。 ：）

索娟娟

洛阳我的故乡，古韵渊源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