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很远，或很近 作者：痴儿

清水暗香

旧文。纯属故事，请勿对号入座。

我那个名义上的父亲，在我三岁的时候就背着母亲和另外一个女人永远的离开这个家，我还清楚的记得母亲当时就站在门口，目睹着父亲的离开，自始至终一言不发，脸上看不出一丁点的表情。
　　
　　父亲的离去，对我的童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在单亲家庭里成长，我和其它的同龄的孩子并没有多大的区别，依然很快乐的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偶尔有别人问起有关父亲的话，我都会皱一下眉头，然后对他们说：我的妈妈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听得他们一脸的莫名其当妙，而这个时候我总是昂着头，很骄傲的扫了他们一眼，头也不回的离去。
　　
　　随着不断的成长，有关父亲的记忆越来越淡，甚至很多时候我都忘记了我的生活中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的存在。母亲一向寡言少语，也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过父亲。我的童年过得很幸福，母亲是爱我的，甚至对我是有些纵容。每当我放学回来，一直站在窗口边眺望的母亲会在我进屋后，轻轻的对我说：朵朵，饭菜在锅里都热好了，趁热吃吧。”说这话的时候，她并没有回头看我，依然是脸朝着窗外，食指与中指间夹着支又细又长的烟，一动不动。通常我会很乖巧的换上拖鞋，放下书包，然后一个人到厨房里端出还有些温热的饭菜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一直以来都不太喜欢女人抽烟，可是母亲抽烟我却从来没有过那种感觉。母亲是个孤独的女人，她完全权利选择这样消遣孤独的方式。而且母亲抽烟的姿势很好看，特别是她站在窗口歪过头来，吐出一串烟圈，对我微笑的样子，我怎么看都不觉得母亲像被抛弃的女人。 两个女人在一个屋子里相当平安无事的过着各自各的日子。我们彼此间依旧很少交谈，母亲依然经常的倚在窗边抽烟，一站就是大半天，举手投足间尽显着女人该有的优雅。
　　
　　二十二岁那年，我疯狂的恋上了一个比我大十岁的男人，一个离异的男人。我很勇敢的带着这个男人回到家里。母亲看到他时，脸上掠过一丝意外，很快又恢复了神态，然后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又看看了我，没有说话，我隐隐的感到不安。
　　
　　吃过饭后，母亲叫了我到她的卧室里。
　　“离开他，他会伤害你，一定会！”母亲一脸的平静，手指间烟雾缠绕。
　　“不！我不！他不会的，绝对不会！”我很大声的抗议。
　　“会的，他会！”母亲十分的坚持。
　　
　　“我说不会就是不会！”我依然大声的抗议着，心里非常的不快。我想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反对，为什么要反对我去爱一个人。爱一个人有错吗？
　　
　　在这场对峙中，我终于忍无可忍的冲口朝她喊：“你为什么要那么自私？为什么要我生活在你们那一代的爱情阴影里？为什么你不能看着我得到幸福？”
　　
　　母亲的身子突然震动了一下，我看到她眼里有一种我前所未见的忧伤。我已经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爱情占据了我心里的全部空间。我倔强站立着，对峙着，完全忽略着母亲的伤感。 “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的未来！”母亲波澜不惊。
　　
　　“那……我走了！”我拖着一个沉重的皮箱，真的走了。
　　
　　母亲站在门口依然一言不发，就像当年父亲离开家时那样，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我搬了出去，为了我要的幸福，一个我决定用生命去爱的男人。 我要用行动告诉我的母亲，他没有伤害我，我很幸福。我还没有来得及证明，残酷的现实就把打击得支离破碎。
　　
　　在我给他洗衣服的时候，我在他的衣领间看到了那个鲜红的，并不属于我的唇印，然后又在上衣的口袋里翻到一张精美的小卡片，上面写着这样几个字：亲爱的，我想你了，你想我吗？”
　　
　　我躺浴缸里，想起他曾经对我说过的话：朵朵，我永远不会伤害你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我微笑着，锋利的刀片划过手腕，把浴缸里的水一点点的染红，直到失去知觉。我说过，如果有一天他伤害了我，那么，我会让他内疚一辈子。
　　
　　我没有死。醒来的时候，他跪在我躺着的病床前，痛哭流涕，不停的煸着自己的脸说他错了，并发誓，他再也不会让我伤心。我不停的笑着，眼泪却不停的流。母亲医院到把接我了回家，她依然很少话。她买回了一条黑色的小丝布，很细心的在我的腕上打了一个蝴蝶结，然后说：朵朵，你看，这样多漂亮。”
　　
　　那年的冬天，母亲突然拿了平生大部份的积蓄去买了车。并且一到黄昏时分就驾着车出去。我一度很好奇母亲怎么会热衷于黄昏驾车外出。曾经试过驾车尾随着母亲出去。却失望的发现，母亲除了慢悠悠的在城市的各条道路上兜转时，连车都没有下。不久，我就失去了兴趣了，再也没有暗地里跟随她驾车外出了。 我和他又在一起，他对我很好，自从在医院回来后。母亲这次不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她出去的时间越来越长，回来的时候越来越晚，我看到她的时候也越来越少了。我总感觉着会有一些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果然，一个黄昏里，我突然接到警察局打来的电话，他们告之我，母亲出事了，母亲驾驭的小车在追赶前面一辆小车时，撞上了另一辆突然横穿出来的货车。母亲几乎是当场死亡。
　　
　　我伤心欲绝的赶到医院，看着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也突然之间离我而去，我几乎支撑不住。我想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追赶那辆小车。我想着以后，我将孤零零的生活在这个世上，我的心一点点的碎掉。 在警察局里，也见到了那个让母亲遭遇横祸的“罪魁祸首”，那个陌生的男人在做笔录时对警察嘟嚷着说：“我不认识她，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一直追赶着我的车，而且追了成半个小时，直到出事。”
　　
　　望着眼前这个和父亲神态有点相似的男人，我突然明白母亲为什么会喜欢黄昏驾车外出，为什么一直追赶这个陌生男人的车了。我突然有一种心痛，母亲从来就没有忘记过父亲，从来没有，生活中她却只字不提。她一直都希望着在这座城市中再遇到我那薄情的父亲。而据我在我局里的一个中学的朋友弄到的资料所知，父亲在我三岁时离开的那年，就和那个女人迁到国外了，并且再也没有回来过。而我那可怜的母亲却用了一生的孤独甚至最后还赔上了性命去追寻和守望这个负心汉，我百感交集。
　　
　　他来了，像个孝子一样，忙里忙外，跑前跑后的为我处理母亲的后事。我病恹恹的躺在屋里，像个死人。没有了母亲，屋子里已经没有了生机，死一样的沉寂。 生命的无常，让我患得患失起来，变得敏感、脆弱、神经质起来。我开始和他不停的吵架、冷战，和好，周而复始的恶性循环着，身心俱惫。
　　
　　有一天，他从房间里提着皮箱走到我的身边，吻了吻我的唇，然后看着我说：“朵朵，我很累，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的照顾自己。”
　　
　　我呆住了，心里波涛汹涌。我点燃一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然后再轻轻的吐了出来。我叫住了提着皮箱走出门口的他。微笑着说：“不，你不会的，你不会离开的，你说过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朵朵……”我看到他一脸的痛苦，放下手上的皮箱向我走来。
　　
　　“你该遵守你的诺言！”我依然微笑着，风情万种。 在他快接近我的时候，我推开了那扇窗，纵身跳了下去。我的身体像断线的风筝，直直掉了下去。落地之前我看到他眼里满溢的惊骇，还有他撕心裂肺的叫喊：“朵朵…..”
　　
　　我又没有死，我的后半生却只能在轮椅上过了。但我很幸福。每天太阳出来的时候，他会把我轻轻的抱到屋外的小草坪晒太阳。然后很温柔的在我身旁坐下，给我读读今天的报纸。起风了，这个男人会把身上的衣服轻轻的披在我的身上，然后把我紧紧的搂在怀里，用他的体温给我驱走寒冷。我说我累了，于是他又温柔的抱起我回到屋里，没有一丝的不耐烦。
　　
　　一天，我突然想去看看母亲。他开车带着我到了墓园，然后又抱着我步一步的走到母亲的墓前。我伏在这个男人的怀里，微笑着拿出手绢擦了擦他额角渗出的汗，他温柔的对我笑了笑，然后我的唇上印了一下：“宝贝，乖……”
　　
　　看着母亲墓碑微笑的照片，我想她一定很高兴。她的女儿到底是找到幸福了，真的幸福。可是我分明看到照片上母亲的眼睛里怎么会有眼泪？
　　
　　“我们回去吧，我累了。”我的双手臂环在这个男人的脖子上，轻轻的说。
　　“嗯，宝贝，我们回家吧……”他温柔的抱起我一步步的朝山下走去。
　　
　　有风，凉凉的拂过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