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玫瑰与白玫瑰 作者：云想

清水暗香

丽丽是武毅建亲自交到我手里，并交待我要好好调教的新人。

我一点都不喜丽丽那看上去特别纯情可爱的小模样。只是，全天下的人我任岚都有可能不待见，唯独不会不待见武毅建！所以，我收下丽丽时表情看起来月朗风清，并一直和她像一对互相扶持的师徒姐妹花一样相处。

在我意识里，丽丽年轻漂亮却无知愚昧，根本无法和我的知书达理聪慧明丽相比。若我们年龄相当，必定常会三下五除二地对掐上。可我站在三十边缘，自知不能再耍姑娘家的娇横，活生生一个比我小6岁的丽丽在那里，谁还会为我的娇横埋单呢？

我老了，尽管看起来依然年轻漂亮！丽丽的存在客观地标识着我的衰老，我必须收敛我的甜美让出我的跋扈，我必须练习端庄大方和温柔。任丽丽的娇媚泛滥得到处都是，我的目光总是宁静充满宠爱。

从另一层面讲，我也是喜欢和丽丽相处的。因为自持有几分姿色而嚣张、说话不经过大脑的女人在处理起来非常之简便。

我从一开始就忽略了女人对女人的算计是和美貌一样与生俱来的，其结果和后天的文化素质并不一定成正比。



我的第一次崩溃是在丽丽租住的一居室的家里。她见我研究她崭新铮亮的微波炉，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地告诉我微波炉是武毅建送的。

关于我和武毅建的关系，有些难以描述。他是我心里百转千回也放不下的一个人，我们之间缠着千丝万缕的暧昧然而事实上仍身家清白。

我心里有武毅建，从我认识他的第一天起到永远都有！

我以为武毅建的心里也这样有着我。虽然，生活中我们各自都有更为实际的感情对象。

在公事关系上，武毅建是我的领导，隔着不止一层。当然他也是丽丽的领导，隔着就更远。

“很多人都传你和他……”

“我和他什么关系也没有，没睡过，连脸颊都没亲过。”

我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如此不艺术地描述我们的关系！

丽丽听过了也没再问什么，只聊天一样地告诉我她和武毅建曾连续3小时互发短信的事情。我听着伪装平静，其实心已经伤了。



   一个女人的生命里也会有两朵玫瑰。一朵红玫瑰，一朵白玫瑰。与男人不同的是，女人心里的两朵玫瑰同时开出的是绝望的迷惘。

生活中，我对冯铮充满了不可救药的迷恋，他是一个让我切切实实感受到自己是一个女人的男人。他可以整夜地不放过我，熟练掌握着我从生到死、再由死到生的销魂过程。别人眼中我或许是不够妩媚的女子，甚至清冷爽利得有几分男儿气，但冯铮却能截获我的女人密码并且运用自如。他会说这世上最动听的“我爱你”，而我就在那一遍又一遍的蜜语里化骨成水。

可是，无论和冯铮多么快乐无边地厮守着光阴，都不能让我不去想另一个男人??武毅建，因为是他给了我某种人生的信念，而这，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无法根除的控制！

“岚，做你自己！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风格并且把事情做好！”

我不能忘记武毅建对我说这句话时的眼神，令我在一瞬间交付了生生世世的信任。

我想我永远都会是个不懂应酬的商界女子，不会喝酒和商业化的调情。但这些丝毫无损于我的优秀。我的风格，因为武毅建说的那些话深植在我的意念里，无比坚定无限温暖。

我一直一厢情愿地以为武毅建也是爱我的，只是，不方便拥有罢了。

所以我还有冯铮，就像武毅建也固定地有着另外一个女人一样。然而我们每一次见面，从眼神到微笑，都默契得让我觉得不枉此生！

武毅建就像我生命里的白玫瑰，给了我独立凛然的骄傲；冯铮则像我生命里的红玫瑰，给了我快乐极致的堕落。



我大病了一场，混混沌沌的光景里一想到武毅建和丽丽长达3小时的聊天心便阵阵地绞痛。

丽丽穿越了半个上海来看我。她依旧一副只长身子没长脑子的美女做派，守在我的病床前说上一大堆逻辑混乱、条理极差的话，既涉及了工作又涉及了男欢女爱，并象短路的电线一样发出烧糊的欢笑。

我很难想象这么不经事的无知少女能和武毅建攀上什么交情！武毅建是那么的有内涵、那么谈吐得当的男人！



我鬼使神差地开始和丽丽交朋友，工作以外也聊聊男人女人。

女人之间的友谊其实很容易建立，就像女人之间的仇恨很容易建立一样，只需要有某个男人作为沟通的平台。

这个男人就是武毅建。

我们常三三两两地聊到武毅建。我总觉着丽丽的话里话外透着对武毅建唾手可得的味道，让我极为不舒服。

让我很有满足感的是：丽丽对冯铮的印象出奇的好。对他层出不穷的宠我花样，丽丽直呼“非常妒嫉”，甚至赞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双料极品”??既可以是好老公又可以是好情人的男人。

我把这些评价转述给冯铮听的时候冯铮得意得满园春色，直“扬言”要将丽丽收房做小。结果我当场就为“收房”的话和他翻了脸，急得他费了半天的力气讨好我。

我决不能忍受我身边两个重要的男人都把丽丽放在眼里，哪怕是开玩笑也不行！

我气得捏起粉拳痛扁冯铮，并且把身体牢牢地卷在被子里不让他碰。

冯铮在我耳边说了几箩筐甜言蜜语，我依然蛮横地抱紧被子不放松。耗到后来，我勉强答应让他亲一下我的额头，他亲完怏怏地躺在我身边睡去了。

第二天，我收到冯铮快递给我的鲜花和礼品??一束白百合和一个水晶苹果。

我开始有些疚恨自己是一个不知足的女人！冯铮实在是个优秀的情人，他宽容、富有、俊雅，最难得的，是他乐于花更多的心思去探索我，让我从身体到心灵的每一处都感觉舒适。

而我却经常不知所谓地为一些有关武毅建的破事心绪不宁。

夜里，我吻着他的耳垂问他为什么总是宠着我的任性？

他翻身压住我，在把热浪输到我的体内之前，我们四目交射，他说：

“这是一种缘分！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就感到你将在我的生命里扮演一个重要的角色！”



我的又一次崩溃是和丽丽聊天的时候，她突然问我：

“你们家冯铮的床上功夫一定超强吧！”

“凭什么这么说？难道你试过？”

想起昨夜的翻云覆雨，我不由地双颊发热。

“看他那身板就不难判断。不象武毅建，看似强壮，其实外强中干！”

我的头脑猝不及防地从甜蜜中“轰”地一声炸开，所有思想顿失滔滔，只有一个声音在自问：难道，她“试”过武毅建？

“师傅，你喜不喜欢把你心爱的男人的脖子吻出红红的伤痕？”

我的神情空洞着，脑海里全是丽丽和武毅建的苟且画面??丽丽像一条妖娆的蛇，撕咬在武毅建的脖颈周围，红色的伤痕清晰诱惑……

傍晚时分，武毅建打来电话，邀请美女师徒共进晚餐。

那顿晚餐充分展现了武毅建的协调能力。他在两个美女间构建“一碗水端平”工程，既表现了“喜新”的开拓精神，又表现了“不厌旧”的崇高品质！

我第一次在武毅建面前和他的“女人”之外的女人“分庭抗礼”，内心的酸楚令我如坐针毡。

因为丽丽的出现，我和武毅建之间美好的一切正在消逝！

那一晚回到冯铮身边之后，我比往常更加缠绵。我不停地问冯铮：会不会为别的女人伤我的心？

他粗着喉咙说当然不会！

性感的喘息钻进我的身体搅碎我的灵魂，我抓着冯铮的手臂攀上他的脖颈，一道艳丽的吻痕在我红唇下生动地诞生了。



冯铮去外地出差，丽丽也请年假去了丽江旅游。孤单的我好像置身南极洲，守着冰冷的身体和冰冷的工作。

武毅建突然来电约我喝茶。

我穿得漂漂亮亮地赴约，可他整场都在和我说丽丽，闹得我心里抓狂。我酸溜溜的言辞带着刺，问他什么时候对无知的小女孩感起兴趣来。

他忽然变得郑重其事，脸色百年难得一见的严肃：“任岚，要注意点和丽丽相处，她很可能不是一个普通的新人，是董事长带她进公司的。”

我惊愕极了。不是因为丽丽的来头，而是因为武毅建的反应！

丽丽是什么来头有什么要紧？我的风格就是不趋炎附势不攀龙附凤不奴颜婢膝。是武毅建告诉我要有自己的风格，那他的风格又是怎样的？

我心里不卑不亢、侠骨豪情的男人，他宠着丽丽，给她买微波炉，送她回家，甚至不惜露出庐山真面目来警示我！

我的心里生出恨意。恨他不曾占有我，恨他不曾占有的理由竟是那么市侩的功利目的。

如果我是丽丽那样对他“有用”的女人，怕他早就得之而后快了吧！既然我没什么“傍”的价值，又何必为了我惹上影响前途的办公室恋情呢！

有的东西很奇怪，不明就里时看见的是君子风度，知情知底了，再一看就觉得是奴才嘴脸了。

我第一次感受到这个男人让我有点倒胃口。



几天来，我特别想冯铮。

他终于回来了。我热情得像一团火，想烧毁我的过去而重生。这个重生的我，从灵魂到肉体，是完完整整的属于冯铮的！

我第一次在他的床上感到内疚，仿佛自己是个不忠的女人。

“我只爱你。”我忽然很想对他说这句话。

“嗯？”

“以后我的心里只会有你一个人！”

“难道以前你的心里还有别人吗？”

我惭愧地低下头说不出话来，我觉得不能再欺骗冯铮了。

空气里有不妙的因素，我突然意识到我干了一件蠢事。

冯铮没有像以前一样搂着我睡去。他在书房里抽了大半宿的烟，第二天早早就出门了。

中午我约了刚从丽江回来的丽丽一起吃饭，吃到一半就听见武毅建给丽丽打电话，我的胃口旋即遭到破坏。

丽丽撂下电话，很玩世不恭地对我说：“他有啥好的，我拿他和你换冯铮好吧？”

我说我也不觉得武毅建好，我爱的是冯铮！

丽丽斥我不要睁着眼说瞎话了！她说：“你看武毅建的那种眼神是对冯铮不折不扣的背叛，简直比红杏出墙还要恶劣一百倍！”

我愈加觉得是自己辜负了冯铮！面子上还不得不自我开解地和丽丽说：“你对我们家冯铮印象这么好，我大方点送你得了。”

“我从来都是自己想办法获得喜欢东西，永远不希罕别人送的！”

她的眼睛里有让我心慌的火焰，像是要把我卷进一个比关于武毅建更让我崩溃严重的漩涡。

我在心里但愿只是我的神经过敏。



冯铮三天没来我家了，我有种不祥的感觉。

我去他家找他，他心情还好，似乎还有点春风得意的味道。

我从背后抱住他。

“我想你了。”我说。

他以往的炙烈已消逝无踪。

“你们女人是不是都很容易喜欢上别人的男人？”

“为什么这么说？”

我其实真的已经省悟了，那一刻，很想全心全意地去爱冯铮！可冯铮的话却像一把刀，把我曾经的幼稚刺得体无完肤！

“没有为什么，我只是这么感觉而已。”他耸肩的样子玩世不恭。

他的脖子上依稀有条红色的吻痕，好像是我制造的那条又好像不是，我不能确定，犹如我已不能确定他的心。

那天以后，我就失去的冯铮。我们甚至没有正式的分手，有种无法解释的误会横亘在我们之间，只能哑巴吃黄连。



一个月内，丽丽辞职了。

在她辞职之后我才真正清楚了她的来头：原来她不是董事长的什么亲戚，而是他曾经的情人。

武毅建马屁拍得实在错了状况，惹得董事长满腹醋怨，连丽丽的辞职也一古脑儿归咎于他。武毅建眼看自己在公司的前程已没有太大指望，于是也辞了职另谋高就。

我在和冯铮的关系无疾而终的第三个月里整理出了他落在我家的书籍和睡衣，把它们装在一个包里送去冯铮家里。我希望这些旧物能令他怀念我们的过去，我们的爱，毕竟真实地来到过这个世界。

给我开门的，竟然是丽丽！她一身棉质的宽大睡衣，俨然已是女主人模样。

“进来吧，师傅”。

我的脑子已然真空，如木乃伊般没有血肉和思想。

“冯铮出差去了”，她说：“我们聊聊吧。”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我嘴唇青紫，不能控制地哆嗦着。

“在冯铮知道你心里一直爱着武毅建之后”，丽丽吐着烟圈，看上去悠闲自得。“那天你亲口向他承认你的心里不是只有他一个，他第二天就来问我了。”

“你都和他说了什么？！”我彻底地崩溃了，开始歇斯底里，保留不下一丝平日的风度。

“不仅说了事实，也发生了事实。男人在自尊心受伤的时候，最需要就是女人的爱和温柔。师傅，是你疏忽了他，而我，正好在他身边而已！”

“他那么轻易就接受了你，你不觉得荒谬吗？”

“你认为不可能吗？冯铮和我说，从他第一眼见到我，就感到我将在他的生命里扮演一个重要的角色！”

我不哭！也哭不出来！为什么男人连台词都不换，就直接换了床上的女人？

“师傅，你也别怪我。我不可能和董事长那样有老婆孩子的男人耗一辈子的，我也要抓住机会为自己打算”。停了一会儿，她又说：“像冯铮这样的男人，一心一意都未必能守住他，何况像你三心二意的！”

我不想再听下去了！

属于女人的友谊荒诞极了，就像我和丽丽，我接近她是为了武毅建，但万万没料到她靠近我是为了冯铮。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难怪那天我去找冯铮的时候他脸上有春风得意的味道！难怪那天他的的脖子上有一条比较新鲜的吻痕！现在我终于可以确定，那条吻痕不是我制造的。



秋天来的时候，武毅建向我求婚，我答应了。之所以选择我，大概是觉得我是真心爱她的女人。

我终于要得到我梦寐以求的男人了，可我一点也不兴奋。

男人都是实际的动物，只要女人最真实的美貌、身体和爱情。至于情感里的细枝末节，他们懒得感动，也懒得宽宥。

男人可以，女人也可以。尽管武毅建已经不再是我从前心中的那个高高在上的武毅建了，可这并不妨碍我嫁给他。他现在一家新的大公司里有不错的职位，前途光明。

爱情不再需要镜花水月的浪漫的时候，就是转变得实惠的时候。

我没和丽丽冯睁他们再有联系。往事已矣，我和丽丽一直是暗中敌对的，只是更换了不同了“平台”。和冯铮，也变成敌对的了，他让我成了爱情赌桌上输光了钱财和颜面的女人。

和武毅建呢，也许也是敌对的，还将会是一生的敌对。

爱恨情仇如过眼云烟，敌对的生命生生不息。

我期待一个隆重的婚礼。





PS:发表于2008年10月《花溪》，版权问题，请勿随意转载！

   本文写于4年前，当时只有半半拉拉的残章，今年初看完《色戒》后勉强完稿。决计是不敢沾张大才女的光的，投稿的时候，这篇的名字是《爱?敌?生》 ，后来编辑觉得不好，遂改此名。在此虔诚地向张大才女致敬！

   鸣谢在杂志中无法鸣谢的人：京京、雁儿、阿广和老同，我的文字与你们的往事同在。毕竟，我写完了，虽然有的东西已作鸟兽散......祝你们天涯海角，永远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