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我的婴的狗

难易章

就像无论多少大风大浪终会归于平静，就像无论多么燥热的气温终会归于零度，无论多么牛逼大气的生命终究归于尘土。
       那些掉落的叶子，是秋天的墓碑。我和小白，六条腿，飒飒站在婴的坟墓前，两张嘴，微微吞吐冰冷的人世。天，是个冬天，坟，是个孤坟，婴，是个弃婴，一截残肢，像一朵枯萎的花长在他的左臂上。于是他被父母生下来，然后遗弃在山村里。拾到他的人，已经归于尘土，抚养他长大的人，已经归于尘土，就连他自己，如今也归于尘土。善良的人，总是把身子借给地下，把灵魂还给天上。
       在一群小孩子扔着石头追赶他和他的狗，喊他野种的时候，我给了他一个馒头。其实是给他的狗。通体雪白的一条狗，是纯种的萨摩耶，但是在杂种狗遍地的山村里，连纯种的萨摩耶也成了野种。我成了婴唯一的朋友。那年，我们十六岁。
       我和他喜欢跑进山林，最原始最葳蕤的树木，到处垂着古老的树藤。阳光总会从密密的绿叶中跳出，像星星一样在蘑菇上跳舞。遗憾的是没有白色的狼群，没有宫奇峻动画里的漂亮的幽灵公主，婴的狗，常常会像小白兔那样竖起耳朵 这里可没有什么小红帽和狼外婆。我们一起侧耳听过，一只天鹅哭泣和埋怨，好象是哭诉蛤蟆的移情别恋；一起听过一群狐狸愤慨，似乎，乌鸦嘴里的肉就过了保质期。我们像狗那样抖动鼻子，有檀木飘过来的香味，有树花飘过来的甜味，还有狐狸淋漓的腋臭。密密麻麻的树杈捆绑着月亮的断翅。爬上大树，感觉我们的身体都要长出树叶子，在风中左右摇摆。我跟婴说过，最大的愿望就是在最大最高的树上，建造一所树房子，婴最大的愿望就是，像泰山一样，一手抓着古藤，一手抱着心爱的女孩子，在森林里兜风。可惜，他只有一只胳膊。
       婴喜欢的女孩叫樱。樱是村子的一朵花。脸蛋子粉嘟嘟的，就像两朵樱花。我觉得婴跟樱在一起不合适。假设一下，婴抱着樱抓着古藤飞来飞去，那条萨摩耶紧紧跟着他们，咬着古藤荡来荡去。他们组成了一个不好的成语：婴樱狗苟。。。
       我喜欢狗，但我不喜欢樱。因为樱既不喜欢婴，又不喜欢狗。那条萨摩耶产下了三只狗宝宝，然后死掉了。婴哭了三天三夜。然后，他把三只狗中的其中一只给了我，叫小白，一只给了樱，叫三白。他自己那只，叫大白。樱很不高兴，她说，自己不想当小三。婴跟我说过，他说樱有很大很大的理想，她是一只金凤凰。这小小的鸡窝终究留不住她。其实，婴不知道，我也有很大很大的理想，也梦想走出去，闯一闯。
       书上说，凤凰任百鸟仰止，不死之鸟，死后涅槃，浴火重生。婴很害怕火，樱很喜欢火，过年燃放烟花爆竹，樱比男孩子还要兴奋，她是村子里唯一一个敢手捉二踢脚燃放的女孩子。
       樱那么大胆，可是当学校小礼堂着火的时候，她还是和所有女孩子一样，放声哭泣，发出恐惧的尖叫声。婴从小怕火，可是那天起火的时候，他却勇敢的像一个斗牛士，踩着牛逼大气的鼓点，甩着那半截萎缩的胳膊，一趟又一趟冲进礼堂，冲出礼堂，冲进去，冲出来。他是武松，景阳冈打虎，单臂擒方腊的武松，他是赖宁，赖宁救的是火，他救的是人。他救出了三十七个曾经喊他野种的孩子。最终，斗牛士被牛角刺伤，婴的右脸被大火严重烧伤。后来，女孩子们看到他，就像看到那场大火一样发出恐惧的尖叫。那些尖叫就像婴的亲生父母，抛弃了他，孤立了他。那些尖叫，就像扫射的机枪，他只有躲，他只有逃，大白跟着他，逃进了山林，逃进了我的树房子。一逃就是很多年。
       婴是个英雄。他救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人却不感恩。甚至，他们还散布谣言说，那场大火，是婴放的。人，不是人，而是一条冬天的蛇，偎依在农夫的怀抱里，醒过来就咬。婴像他的狗，真像大白。
       大白那天在林子里遇到三个游玩的年轻人，他们掉进了猎人抓狐狸挖的陷阱。大白叼了一条古藤扔给他们。年轻人爬上来，看着这只通体雪白的狗，村子里从不曾见过这种狗。三个人相互看看，一个年轻人说，你们想吃狗肉吗？
       第二天，婴出现在村子里，他在找他的狗。他引起了骚乱，这么多年，他只有那条狗，狗就是他的女朋友，大白是条公狗。。。好吧，是他的男朋友行了吧。这又不是微小说。
       好心的猎人告诉婴：你的狗，在三个年轻人的肚子里。
       第三天，人们出现在山上，在找他们的年轻人。在树房子里，他们找到了三个年轻人，一个个被剖开了肚子。
       愤怒的人群打死了婴。没人来收尸，直到我回来。
       在婴逃进树房子的那天，我逃出了山村。来到外面的世界。樱和我双双考上了大城市的大学。
       都市里的太阳，东升西落，就像一只转圈圈的小狗，追着自己的尾巴跑。
       大学毕业后，我四处求职，走南闯北，尝试各种职业，就像一只流浪在街头的狗，从垃圾堆里，翻找能填饱肚子的东西。总是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转来转去，发现尾巴一直在自己身上。我那么喜欢狗。我的理想就是让所有人都喜欢狗。人和狗，做朋友，做兄弟。于是，我干脆开了一家狗狗宠物店。我收留那些被抛弃的流浪狗，为它们梳妆打扮，和它们用心交谈。然后，尽可能的，把它们交给一些善良的人来领养。
       到了发情的年纪，我的爱情，就像一只等待人来领养的狗。
       樱成了我的主人。婴爱的狗还是婴的狗，婴爱的樱成了我的樱，或者，是大家都在用的樱。记得主持人欧弟在天天向上里说，珍惜你的狗狗，你的一生很可能有很多只狗狗，但你的狗狗，一生只有你。就像樱和婴。樱有很多的男人，包括我，而婴一生，心中只有樱一个。樱从没有珍惜过谁。跟她在一起那段日子。我们像狗一样交配。但是，她不喜欢我的狗狗们，就像我不喜欢她。时不时，会有一个两个她的前男友来找她，说要看看樱。我跟他们很客气，好比那个广告。临走，我还提醒人家说：别忘了你的樱。人家回头一笑说：不，是你的益达。
       她的前男友里面，曾有一个男人，带着狗狗来看我们，他长那么粗犷，在樱面前，却表现的很娘很萌。我曾知道，狗曾经都有野性，后来被人驯化，失去了本性。就像在这个卖身不如卖萌的年代。大多男人在女人面前渐渐失去人格尊严，变得很娘，酱紫发展下去。也许终于有天，男人不再娘了，尼玛直接成伪娘了！
       伪娘的那只狗狗像小白的品种，有通体雪白的毛，一缕一缕如同羽毛。它很可爱，只是眼神里充满恐惧，我跟它套近乎，靠近它，悄悄扒开它的毛发，发现羽毛下覆盖的是一道道伤痕。我听说过踢猫效应。说一个老板骂了他的下属，他的下属无处发泄，只好把自己秘书叫来，吹毛求疵一顿，秘书莫名其妙被上司骂完，只好又把气撒在后勤部送快递的人身上，快递员回到家中，打了自己儿子一巴掌，儿子受了委屈，只好冲自己的猫踢了一脚。这个混蛋在外面没啥能耐，只有回家虐待自己的狗。我受不了了。痛扁了他一顿，一边打一边问他：如果你是你的狗，我这样打你，你疼不？
       狗狗们疼，但是它们说不出来。想起我来到这个城市那天。刚打开公交车门，映入我眼帘的不是大城市的繁华，而是小白。它气喘吁吁地吐着舌头，从山村到城市，它足足追着我跑了一百一十里地。我抱着它，抬起它的前爪，爪子上扎满了碎玻璃，我疼的哭了。
       女人，尚不如一条狗忠诚。樱说：所有女人都是善变的。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操蛋。樱最终选择了一个有权有势的police局长，而且是做小三。看来，出来二，总是要三的。她曾经说过，她不想做小三。我不禁突然想起了三白。
       三白在火灾后，似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它去哪了？我每次问樱，她总是支支吾吾说不清楚，然后说：那只是一只畜生。
       那一年春节，POLICE局长要和家人团圆。樱来找我。她喝多了。她搂着我，看着窗外那些烟花爆竹。说，想当初，我是村子里第一个敢放炮的女孩子，因为我喜欢刺激。我记得最刺激的一次，我把鞭炮绑在三白的尾巴上。火星四溅，噼里啪啦的，看着它跳来蹦去的，真好玩。最后拖着那串鞭炮就跑进学校礼堂了。哈哈哈哈。想想真是太刺激了。。。
       为什么小白长得那么像婴的狗？因为真像（相）大白。
       第二天，樱的尸体出现在野狗巷子，那巷子有很多品性不好的凶狗而闻名。她被野狗们撕扯的体无完肤，就像一朵溃烂的桃花，美丽但是重口。不是我杀了他。我只是往她身上涂抹了些能让狗狗闻到发疯的药水。就像她说，她没放火，她只是往小白尾巴上绑了一挂鞭炮，只是为了刺激。
       POLICE局长一怒为红颜。情绪大爆炸，权力大爆炸，一声令下，全城杀狗。那股气势，好像他一个人受伤了，全世界都要替他疼一样。顿时，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POLICE们，奋斗在第一线，浑身狗血。狗狗的尸体横遍了大街小巷。我看到那些孩子们，为失去心爱的狗狗而尖声痛哭，他们的父母麻木着。他们害怕，留头不留狗，留狗不留头。这个时代，和前清相比，最大的不同是：前清时期，是zf无作为，尽写国耻，而今时期，是人民无作为，敢怒不敢言。
       我竭尽全力，四处搜救活着的狗狗，一卡车又一卡车，能救多少救多少。我把它们运到山村，送到山林里放生，让它们像野性的呼唤里的巴克一样，寻找自己的本性。
       只有小白，不愿离开我。我想，上帝当初造了一个男人，觉得他寂寞，于是用他的一根肋骨，并不是造了一个女人，而是造了一条狗，来陪伴他。我在树房子里抱着小白，看着漫天的烟花，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划着的火柴，光芒里我看到婴的模样出现在空中，看到大白三白摇着尾巴出现在空中。
       一簇又一簇烟花在空中爆炸。其实，能爆炸的不一定都是烟花，比如我送给警局的元宵节礼物。只是个蛋糕，狗血的局长和那些狗血的喽啰围在一起要切开的蛋糕，滴滴答答里面有钟表走动的蛋糕。
       我和小白都不会告诉你们。。。嘘---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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