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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 木 [作者:晓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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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1 22:20:2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简直惊异,我怎么一眼就看出,它就是我的积木。                           ??自题
  一   
我在城市的中心疾走,头上是一顶四四方方的彤云,殷红殷红的。
  在一九六六年的某个夏夜的开始,我一眼瞅见一朵彤云,大大咧咧地飘过城市。我把一张纸币在手心攥得润湿,十分钟前它还属于父亲的口袋。我迈着屁颠屁颠的步子,从夫子池的老马路上穿过,桔黄的路灯下有蝙蝠乱飞。炙热的风,刚刚从江的北岸赶来,把城里的人吹散得一街都是。和平饭店门前的男女,东一堆西一堆地咀嚼着充满汗汁的语言。行色匆忙的面孔,是输送带上密密匝匝的产品,表情冷漠地匀速运动。我被人推搡过东方红影院门前的广场,一个身穿10号背心的陌生人用狡黠的目光逼视着我。他袒露着的大块皮肤,油亮水滑;陷在眼窝里的瞳仁炯炯如炬,像极背后招牌上那个手擎驳壳枪的英雄人物。我在一群候票人阴险的视线下躲闪,和一些人逗留在解放碑餐厅的门口,一大股冰砖散出的冰凉弥漫街头。十米外,三八百货商店的门前路人稠密,熙熙攘攘,一些人拥进去,一些人拥出来,他们步履潦草,神色滞重。
  母亲后来的叙述很精彩,那天我和十块钱一起失踪。在一个充满晦气的傍晚,城市正预约了一场暴雨。父亲、母亲和院子里的人满城寻我,一条街一条街地摸索,从中华路到青年路;从民权路到小什字。但他们只看得见黑压压的人群。他们尖叫,尖叫的声音进入到喧嚣之中,成为喧嚣。他们奔跑,奔跑的身影被人潮所吞没,成为人潮。他们一脸生动的无奈被突然到来的夜色所遮掩,无声无息地沉入城市的阴暗里,定格为若干年后,我某些无聊时候的想象。
  我在三八商店的玩具柜上,找到了那盒心仪已久的积木,它们是很多颜色鲜明的矩形和棱形。在三八商店老吊扇吱吱呀呀的背景音乐下面,积木在我的想象中有了若干的变化和组合。我想我会用它来制造一个家甚至一个城市,当然是在一个阳光充足的下午,四周还特别安静。我搂了积木,我发现它几乎有身子一样大小的体积。不得不调整重心,把积木以及将要诞生的家或城市置于安全的防护之下。但我仍放心不下,脑子里盘踞着担忧,因为那些路人的古怪神情以及诡异目光,使我隐隐有了不祥之兆。那天我刚好三岁,我幡然发现了城市的阴险,可疑。真的,我一出门,我的担心就被验证。他们疯了,他们用两样东西将我包围?????人和红旗。
  天上是红旗,漫天铺盖,无边无际。红的、红的、红的,夜空中塞满彤云。下面是脚,连绵不绝的脚,长的、短的、粗的、黑的;密密麻麻的鞋子,塑料的、皮革的、白边布的、草绿胶的。口号是翻江倒海的浊浪,不间隙地冲击,城市只一下就訇然坍塌,顿时丢失了听觉。我正不知所措,人流呼拉着把我倒卷进去,惊骇的红色把我覆盖,人体从不同的方向挤压过来,可怜我三岁的身子,在无数的冲撞里一次次扭曲、仄转、畸形。隔着裤裆我听见红旗在头上呼啸。身子像一张纸,轻飘飘地黏贴在一个胖女人起伏颠簸的腿上,呼哧呼哧地寻找呼吸。我立即发现那个人的体味冲鼻,肌肤冰凉,冷硬的膝盖骨攻击着我肉乎乎的脸蛋。我无法喊叫,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生命只是一粒悬浮在空气中的灰尘,被狂飙所裹胁,不能自峙,随波逐流,兀自跌宕。
  终于有一只手将我掣起,义愤填膺地将我抛在路边。我在疼痛里一下长大,城市在我眼里渐渐清晰。我抬头看见了棉布商店的字样,红色的“红旗”两字彰显着它的力量。我倏然发现直觉在三岁那天被磨练得异常锐利。我第一次有了方向感,沿着中华路一条直道,我嗅到了家的味道。我机敏地前行,腾挪躲闪,躲避着人流和口号,当我远远地看见院子的石窟门时,一大群踉跄的步履开始落入我的视野。我一直记得母亲那张张开的嘴巴,她伊伊呀呀地久久不能合拢。一些人的嘘寒问暖,使我心烦意乱。当父亲那句:怎么只有一只鞋了,仿佛成了一种暗示,我却哇地一声哭了,不是为了那只鞋,而是为我丢失了那盒寓意深刻的积木。
  二
  我一直在城市里寻找那盒积木,从三岁到五岁,不断地在解放碑一带转悠。再大一些,只是偶尔的路过,我也会在红旗棉布商店的门前多看几眼。白云苍狗,时间篡改了城市的面容,积木的故事在岁月里磨耗得不成形状。我常常站在时间之外,去思考那个晦涩的过程,金戈铁马,旌风猎猎,往事整个一不回头的断雁,无凭无由地飞下汀洲。即便是那盒积木倏地跳落到我的面前,恐怕也是纵使相逢应不识了。我想遗忘,我渴望遗忘,但那些矩形和棱形的影子反倒从无聊的况味里浮现出来。
  记得日子曾停歇于临江门的城门洞下,看那些城墙上的方石,沉甸甸的石块,方方正正,有棱有形,一层一层地积累和重叠,在时间的过程里不断地复制出一种沧桑的感觉。虽然黄桷树和藤蔓植物用一张孔眼密集的植被覆盖了它,但石头的灰褐还是会坚硬地暴露出来。它的形状,永远都无法消蚀的锐角,往往会触碰到一些敏感的心灵。临江门外的河边,曾密密匝匝地歇满了收集粪肥的木船。那些从乡下来的农人,浑身荤腥地立在一大坡青石板路的下面,仰头瞻望高余千尺的城墙,云里雾里,暮霭沉沉,隐匿着积木一样矩形的城市,潜伏在生活表皮下的暗伤,就会隐隐发作的。
  我也曾一遍遍仔细地审视过老城的建筑,用黏土烧制成的砖块裸露在建筑的表面,它们错落有致地摆放,红的和青的。在早晨的浓雾里,静静地呈示出它的颜色。行人的目光轻易地越过它,停留在它的前面。但楼房和围墙不会间断,无休无止的砖块会前仆后继地涌来,它以不断复加的数量,昭示着路人的方向,昭示着城市的真实。砖块是矩形的,也有分明的棱角,它磕碰着城市的目光,也磕疼了城市人曾经失落的心情。
  我在城市里寻找积木,却到处遭遇着矩形和棱形。我终于明白,这是个积木一样的城市。
  三
  二OO四的某天,日子和日子重逢,夜与夜在三十多年后相遇,我再次沿着当年的老路,去追溯一个关于遗失的故事。   曾经记忆中的城市,在一次性地服下了超市、KTV、麻辣烫、英特网等兴奋剂,再也无法入睡。即便是时间已深入到不可叵测的地步,街道上的人流、车流仍不见稀少。城市中夜的景象,已被一派璀璨的霓虹湮灭。红男绿女,声色犬马,各式各样的脸面飘浮在五颜六色的光晕里,半明半暗,忽阴忽阳。城市在新的马甲下重温着逝去的疯狂。唯一不同的是,它内敛了,隐蔽了,阴晦了。在另一个层面上,螺旋着,实现了它的回归。
  我在城市的中心走过,擦肩而过的多是一些正在建设的工地;是一些散放了杂什物料的工地。那些造型生动的混凝土的浇注体,恣肆地呈现着棱角,在背光的漆黑里暗示着它的造型。它们无规则地散放、杂陈,七零八落地布局在我的眼眶,就好像是一堆被时间遗忘掉的,垮塌了的,那些,积木。
  我信步在城市的中心,一如当年的屁颠屁颠。只是我会不断地提醒自已,在三十八年前的今天,我的积木遗失了,它散落在城市的某一个角落,就恰如我现在常常会把自已失落在城市的某一个角落一样。我无法从走过的时间里再找得回它,就象我无法从时间里找得回自已,就象我无法从时间里再找得回这个城市。
  当我进入到灯火的深处,蓦然回首,我好象看见了我失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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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 22:22:54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作者:汀芷幽兰

很久没有看到寓意这么深刻语言这么流畅有余味的散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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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 22:23:52 | 显示全部楼层
烟霜寒梅回贴:
幼时心中的积木,在漫长的岁月磨砺下,早已变得物非昔物了,现在能找回的是什么呢,也只有失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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