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午夜倾听一个城市的声音

欧阳杏蓬

　　作者/欧阳杏蓬

　　出发的时候，是一个塞满人的长途客车。所有来这里的人，无论心里有一万个悬念和生死未卜，但都一样的激动。这是城市，一个建筑像山一样高大，像树林一样密不透风的灯红酒绿的地方，有钱，有梦想，有奇遇，想要的，想不到的，都有。旅途的辛苦被抵达目的地的兴奋覆盖，新的人群，新的地方，新的阳光，新的风情，新的眼色，一切都是新的，他们就是在眼前，伸手摸到了那城墙，城墙不如我们想象的干净，上面的灰不知道在上面沾了多少年。不过，自己的手的样子总算印了上去，这城市也该知道，又有新的“掠食者”闯了进来。站在环市西路，除了满目的陌生东西，还有满耳朵的噪音。走到广源西路，人潮汹涌，摩托车就像鱼一样，游到旁边问要不要坐摩托车。摩托车手样子猥琐，那脸似乎打从娘肚子里出来就没洗干净过一次一样，鼻翼里是黑黑的线条，额上是黑黑的线条，脸也是黑黑的。奶奶说过，坏人经常打黑脸来行凶。这些载客的摩托车手没少干坏事，敲诈勒索，甚至抢劫。他们对钱的欲望很直接，从别人口袋里直接掏过来就是。旁边的人看着，又都装没看着。这个城市怎么了？是累得麻木了，还是爸爸说的那样“只扫自家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我心里装满疑惑，城市没有变化，在路的两边，像无数张花岗岩雕刻出的巨脸。
　　没有看到夕阳，路灯就亮了起来。这是城市瑰丽多姿的时候。车声远了，人近了，一队一队，在绿化树下鱼贯来，鱼贯去，男的女的都展示了一些温情，让这个城市比白天柔软了一些。有人在小区里遛狗，有人打羽毛球，有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点了烟，旁若无人的吞吐。在转角出，两个人影抱在一起，在向着灯光和过客秀感情秀恩爱。男的空着手，女的背后驮着包，如果细看，还可以发现他们穿着衣襟镶了蓝边的学生制服。我后悔自己早生了几年，跟同学谈恋爱的时候，背了老师骂之外，处处感觉自己有伤风化，最要命的是人家也不理我，害我单相思了三年。你看城市多好，书没念完，就允许小恋人可以感受彼此的体温了。出了门，对面的工地还在开着工，在云天里的吊车还在转来转去，下面的行人视死如归，这边一队队去，那边一队队来。工地的围墙里灯火通明，灰尘漫卷。而这一头，现代化的超市用了一整扇窗来向外面“呼呼”地排着废气，路过的人不是捂了鼻子小跑着冲过去，就是低了头远而避之。看起来，城市还很不完善，还在随着利益在扭动着庞大的身躯，把人的因素放到了最后的位置去考虑，这一切完美无缺的时候，我或者我们已到耄耄之年，只能拄一根拐杖拨开人生最后的迷茫，在死寂的走廊里算了。
　　城市或许不会在乎我们的声音，他们只在乎各种形式和运动。而我们，却希望听到城市的声音，希望找到城市最初的印迹，并据此追寻到这和城市淳朴的原始的内在精华，了解了它，才知道我如何活着，或者站在什么样的一个角度活得更为安然泰实。这似乎很玄，很空。人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我也只是这个城市的过客。这个城市跟我的连接点仅仅是我为它工作，然后换取生活。其他的，它与我无关，我与它无关。可是，对于我们，即使有时侯只是一团鬼火，却也试图照亮一些别人。受过我们教育的，多半会有这样非常单纯又愚蠢的思想。城市只是一个生活的地方，是渔村，也是山村。它的发展除了风水之利外，还需要一个庞大的体系来支撑，比如政治，比如交通，比如生产。祖先们来的时候，是冲这里的地理来的，有山，有水，有田，有港。山上有寺，水里有鱼，田里有稻禾，港里有商贸。从秦或更远的朝代，它就开始聚积能量，向内可以辐射整个中国，向外可以辐射大半个世界。在商业上，它得天独厚无与伦比。当我趴在珠江花岗岩作的栏杆上，俯身看着珠江轻微荡漾的水面，和水面上红的绿的光色的时候，珠江在发出轻微的叹息，它在老去，它需要休息。风带来它灵魂的痛苦，它在腐朽，它正被无数贪婪的欲望淹没着，它在抗争，它在沉沦，它在瘫痪。我看看身边的树，高大的榕树，它们一动不动，与珠江相望了百年，仍然巍峨着，像沉默的勇士，在给珠江信心。
　　在夜的白云山上，向下看，可以看见城市一张千疮百孔的脸。在最繁华的北京路，当人流散去，店铺关门闭锁，就像河流，水突然干了，现出了安静的河床。走廊下有猫出入，而两排房子中间空旷的花岗岩地面上，风轻轻的吹过，几片落叶随风滚动。他们不知道当年十三行的商业成就，十三行也未必知道这条街会有如此的辉煌。当自己的脚步声响起，就如同走近了时间的隧道，城市已变成了古墓群，我们寻求的不是文物宝贝，我们只是寻找自己的偶像和自己的落脚点，踩过来，去抵达今生的期望。去文德路，去洪德路、去南华西路，去滨江路，去寺右马路，我们都能在安静里听见一种声音，轻轻的，而落在心魂里却如炸雷，震动得令自己要窒息。它们都在说需要改变。它们所要的改变没有刷在墙上，却比刷在墙上的标语更有说服里和影响力。你可以停下来，在穷街陋巷的花岗岩地面上坐下来，然后闭上眼睛去倾听。或者你就会听到一种排山倒海的声音，一种需要改变的呐喊。你还可以伸出手，自由的去抚摸那些斑驳的城墙，或许你因此可以揣测到这个城市的脉搏，像珠江一样，传递出一种更新的信息。如果你还在午夜的街头徘徊，还在寻死觅活，那你停下来，倾听一下这个城市的声音，它在醒过来，它在变得从容大度，它在变得快乐，它在变得美好，一切都那么有希望。你就是它的子民，它给你亮丽的一生，却只要你的一块砖头。
　　很多个午夜，我一个人出来，坐一辆车，去解放路，看看一看那赭红的南越王墓宫，然后去五羊新城，在那一面城门前停下来，看一眼青铜的五羊雕塑。然后还去火车站，在哪个人来人往的地方，看午夜昏黄的灯光里，还有多少人在奔波。如果你要寻找幸福，当然还可以去跟那些高尚的住宅小区擦肩而过，把梦种下去，然后开始奋斗，从二十岁，到三十岁，从三十岁，到四十岁，只要梦还在，就不能停歇。城市需要斗士，城市需要流血，城市也需要和谐，需要我们同心协力。我来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只是一名过客。所有来这里的人，都是它的过客。伟大的我们却并没有把自己当成单纯的过客，我们和它一起生活，我们为它的发展付出了更多，而伟大的我们从来没有一句抱怨。它会记住，记住我们，记住一个时代，在午夜轻轻的敞开心扉，或歌唱，或排泄，或安静地伴在我们的梦边，与我们一起骚动，与我们一起安宁。

　　

蹒跚学步

一个忧国忧民的好良民！不仅城市的污染需要改造，某些掌管“大印”的人的思想更需要“清洁”，该为民众谋利益了。
“对于我们，即使有时侯只是一团鬼火，却也试图照亮一些别人。受过我们教育的，多半会有这样非常单纯又愚蠢的思想。”看来我们也许是同一个年代的人呢     

六角神女

欧阳的文笔很细腻，也许我只是偶尔一次去哪里旅游的缘故，所以对城市没有楼主这样的感觉，欣赏了。

倚槐卧雪

对于一个城市，
只要不把自己当作是外来者，
城市的一草一木都会牵动着自己的心绪，
也会包容她在前进过程中的不足，
这个城市就是美丽的，其声音就是最悦耳的：）

南方

描写城市的散文大多是抱怨和烦躁，能这样细心地听城市的声音、对城市充满希望的文章并不多见。其实城市和农村一样，都是我们的生存空间，都有许多美丽的东西，也有一些不尽人意的地方，关键是我们用什么心态来对待。
欧阳先生的笔触已经延伸到了城市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