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树的独白

嫣然回眸

一棵树的独白
我是一棵树，已等候千年。
千年之前
  广阔的原野中。
  我刚满三百岁，身姿挺拔，对于银杏家族来说，我只是青年。在我身侧的你，个头娇小，枝干细嫩，是个美丽的女孩子，我喊你阿桑，你唤我阿白。
  有你相伴的日子是那么快乐，风儿的脚步很轻盈，云朵在天空中的身影好柔美，那些在你我之间穿梭的小鸟儿的叫声悦耳动听。你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总爱问我一些傻傻的问题，春天的花儿为什么那么快乐，夏天的骄阳眼光为什么毒辣，雨水的滋味为什么那么甘甜，女人的心思真是细腻，你稀里古怪的问题常让我目瞪口呆。
  大多时候，我们就静静地待着。有微风吹过的时候，我喜欢哼上一曲，你会低低地合着音，美妙的韵律会让鸟儿们停下忙碌，侧耳聆听。偶尔有路人经过，在树下歇息，会引起你羡慕不已的叹息：“如果我们是人类多好，可以自由地去每个地方，那该是多么快乐！”。你的话总是会引起我隐隐的忧虑，我的阿桑，你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想法，我们都是树，扎根大地，哪里会有自由呢？
  两心相悦的日子，岁月静好，黄绿交替间数载已过。那个分离的日子来临时，没有任何预知。
  那是个盛夏的傍晚，原野上的草在逆风的逼近下低低地垂头，天空铅灰色的云团低低地压下来。呼啸的风吹乱了我浓密的发，吹弯了你纤细的腰肢。
  你说，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好烦闷。
  我说，如果感觉辛苦，就靠在我肩上吧，可能要有一场暴风雨了。
  你静静地依过来，轻轻用脸庞摩挲着我的胸膛。
  我开始唱一首关于雨和风的歌儿，给你听。
  风更大了，雷声轰响。一道耀目的电光闪过,四野通明，一团火球落在你的身上，你痉挛了下，本能伸出枝干，推开我，任自己轰然倒地。
  我感觉到，胸前彻骨的疼和眩晕，瞬间半边身子失去了知觉。
     暴雨如注中，我大声的呼唤你，我的阿桑，你怎么了？？你却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俯卧在那儿。没有任何一个时刻，我如此恨自己，没有可以移动的双脚可以奔向你，没有有力的双手可以拥抱你，我的爱人，我只能眼睁睁地看你，在满地泥泞中痛苦地喘息。
  风雨中，你似乎用微弱的声音在努力说着什么，我静下来，侧耳细听。
噢，阿桑，你在说，你说：不要难过，阿白，如果看到你的眼泪，我会更疼的。虽然我暂时离开了你，但我一定会回来的，等我，一定要等我，我的爱人….
  天渐渐亮了，雨已停歇，阳光依旧明媚，鸟儿们依旧在唱着好听的歌儿，这似乎是个一如往常的日子。
只是，在我的身旁，我的阿桑，你俊秀的葱郁已经化为乌黑焦枯。我的眼泪挂在满枝的叶片，悲伤在身体的每条脉搏中游动，我的胸口好痛，那儿，有一个与阿桑同受劫难的伤口。
在满天霞光中，我庄严许下了一棵树的誓言:无论多久，我都会在这里，等你回来，我挚爱的阿桑……….

千年以后
  千年，有多久？
也许千年，对于人类来说，可以使繁荣昌盛的朝代成为历史，可以令最无与匹敌的英雄、风代绝代的佳人成为白骨皑皑，可以让寂辽的平原成为喧嚣的城市。
  但是千年的岁月，对于我，一棵守候约定的树来说，是漫长，是期待，是等待，是思念……..
  我记得阿桑离开时说的每一个字，她会回来，可是她会以哪种模样回来见我？是天空那一掠而过的雄鹰，是田野中那飞快窜过的灰兔，或是那花间翩然而过的蝴蝶呢，不，那些都不是阿桑，如果是她，哪能不做停留？看一眼痴痴等候的我…
  600年前，一位疲惫的游方僧人经过这里，在我的脚边歇息半日后，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在这儿建造一座僧庵，来供奉心中的那尊佛。每个人都有梦，那是他毕生的理想。几年后，一座小小简陋的僧庵在我的身旁建起，僧人入住。
  我的日子在寂寞之外多出些逸趣，在殿中的佛庄严慈祥的凝视中，僧人日日诵曰: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我渐渐理解了，那其中的含义：生命存在的意义，是抛却外界的影响，将梦想安放在心间，与之相依附相信仰。我因等候良久焦灼不已的心渐复平静，做一棵佛身边的树，心中有一个梦想，我应该算是一棵幸福的树。
弹指间，数百年时光匆匆而过，经历了风雨的洗礼、霜雪的煎熬，我已是满面沧桑的老人了，身边小小的僧庵被金碧辉煌的寺院所代替，这儿香火鼎盛，已是闻名天下的游览胜地了。我如今亦是重点保护文物，“千年古银杏”一块醒目的牌子吊在我前方的围栏上，其实，我还是我，千年不变，只是一棵等待爱人的树罢了。
  每日，大殿上香雾缭绕，尘世间的痴男怨女进出不息，许下种种爱恨憎怨的愿念。我冷眼看着那张张或压抑、或疲惫、或烦躁、或张狂的面容，那些伏地乞求的俗人怎会明白，真正的佛在自己心中，只有拥有充满善念与爱的信念，才可以实现人生的种种愿望。
  只是，阿桑，你还会来吗？在世间轮回花开花谢中，你还记得我，记得与我的那个约定吗？
  在无数个黎明黄昏，我都会喃喃地问，孤单地问。
  你终于来了！那是一个初秋的清晨。
  我一眼看到你，人群中，你一袭青衣，你已是曾经羡慕不已的人类，你的眼神清澈微凉，你的笑颜纯净透明，但你就是你，阿桑的气息，阿桑的味道，即使相隔千年，我也能辨认。
  你渐渐走近，晶莹的眼睛中带着惊讶走近我，你认出我了吗？我的阿桑，记起我们的约定了吗？
  你靠近我，用手轻轻抚摸着那场劫难留下的印记，一个焦黑丑陋的大洞。
“这伤口，当初一定很痛….”我听到你疼惜低沉的声音。
   不，我不疼，阿桑，但我为什么会流泪，你见过流泪的树吗，一棵幸福到流泪的千年银杏树。
“林贝，我们进去大殿吧，去许愿。”我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噢，阿桑，你现在叫林贝吗？
“我就要在这儿许愿，在这棵千年银杏树下，我们一起。”你转过头，向身后的男人娇嗔地说。
“当然行，只要你开心。”男人用手拥了阿桑的肩膀，眼中满是宠溺。
“银杏树，你能祝福我和程峰，相爱到永远吗？”她轻闭双睛，低声虔诚地问。
  阿桑，经过漫长的等待，听到你在我身边许下的愿望，我真的无法回答你的问题，祝福你,祝福你和另一个男人的天长地久么？
  我看向你，你正抬起头，与他温柔对视，眼角眉梢间盈满了幸福。我忆起，那千年之前相爱相依的日子，你的娇憨，你的诺言，那些点滴，穿越时间空间，跨过千山万水，如繁花盛放，在这一瞬间定格，永不凋谢。
    一千年的等待，十分钟的相聚。我摇了摇头，抖落了许多陈旧的记忆，也许，曾经拥有的那些过往，只是一个月色下的美丽梦想吧。
  你与他相依偎的身影在视线中渐行渐远,我轻声叹息，是的，我会为你们祝福，阿桑，只要你快乐，只要你幸福.......
  天是那么蓝，风是那么轻，我忽然感觉好累，好累，我的视线渐渐模糊, 我要睡了，睡一个长长的酣甜的觉……………….
画外音：
《XXX晚报》讯：
  近日，我市著名景区内一株1300年的古银杏树，忽然枝叶枯萎，经省市林业专家会诊，鉴定该树因树龄过久，属银杏树种正常衰亡。

梧桐诗雨

故事很有人世的哲理。人生的意义大概就是如此，等待，分别，相逢，然后又是等待，分别，相逢。。。

尽唱松劲观水色

很耐读的文章。独自默默的等待……喜相逢，伤别离，人生若只如初见 ，何须伤感别离~~~~~

青藤萝

如果，她变成那一畦黄麦，即便只是树底下的一丛杂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