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回收站里一键删除的东西都能够再次复原,还有什么是找不回来的呢。我这样想着,直到那一抹始终盘踞在额角上方的光线被吸收进云朵后,才忽然恍过神来,眼前兀地一黑,重重地摔到床下的地板上。
你这孩子….在地上怎么睡啊?
地上有垫子吗
他称我为孩子的时候,我并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完全陷落在了他手里,我鼻子一酸,迅速地低下头,他的轮廓以及笑容在脑子里有一些不真实,接着身体里忽然出现了某种久违了的相似感,跟着附带的情绪如同电流一般游走全身,我微微颤抖了一下,听见树林在风中哗啦啦一阵热烈的响动,手机屏幕上出现他短消息的名字,我都要等几秒钟才按下查看的按键,看过之后就没有了,而一切都在不确定中摇曳生姿,抓不到他任何的讯息,也看不到他任何的侧影,有时候我觉得我陷入了一场永无休止的幻觉当中,像是在一条透明的通道里行走,通道里都是雨水,我光着脚踩在雨水里不停地走,有个声音一直在前面喊着我的名字,说爱我,于是我拼命地奔向那个声音的方向,完全失去自我无从选择倔强地要去奔赴那个声音的源头。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可以或者说明确地感知到“那个人”的存在呢?我站在人行横道的一端,强烈的阳光刺眼,我像是站在梦的边缘,烫手的幸福以及空落落的悲凉交错在一起,我像是从高处的岩石上刚刚起飞毫无防备的鸟儿,忽然间一颗子弹将我沉沉地击落进黑暗里。在梦到他的第三次,场景是夜里的倾盆大雨,我们像私奔一般,带着好多的东西,不说一句话地拼命奔跑,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在转角的时候我忽然停下来,在他的背影转身,轮廓逐渐消失的那个当口,我终于缓慢吃力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我们要个宝宝吧我是合适的人选吗彼此爱,又愿意,就是彼此合适的 从无所谓到扯出疼痛的冷漠再到最后一刻的咬牙切齿,所有的一切他不知道,也是他不应该知道的吧,我是一个十足的懦夫和伪君子,太多的疑问和太多的满足忽然间同时在胸腔里爆炸开来,使得自己没有办法开口说话,血液迅速地往脑门上冲,剩下冰凉的四肢,像是一片被化学药剂浸泡了很久的叶子,在瞬间只剩下经脉,脆弱得一碰就碎。
实在是,难以负荷。
我手机对面的那个男人,是那个消失了好久的人,是那个在无数传闻中伤害过别人的人,是那个让我难过了很久,觉得已经错过了的人。五月八号的深夜里我喝了太多的酒,到最后喉咙里只能发出类似于动物哭泣的呜呜声,再也说不出别的什么了。
这是一场出发之前,并不清楚目的地的旅行,S对我说,跟着感觉,笔直走下去准没错,于是我再一次想起他的脸,疼惜却又难以名状,可能是因为,自己从来没有办法真正靠近他,也不敢真正地去了解他,只是愿意在他老去的时候,放下一切来陪伴他,陪他走完最后的人生,至少在那个时候,我们也许可以真正地坐到一起,云淡风轻地说起现在的事情,在或不在一起,是爱情里面最不重要的最不需要拿出来讨论的东西,也是最不需要答案的东西。
北京下雨了,他在短消息里说。
我记得刚到北京的那天,北京也在下雨,我知道我终于站在了他生活了很久的城市,我知道我终于离他呼吸的空气这么近,我远远地看着他出门,开车,去工作,我看着他和朋友们说话,他皱眉他笑他低头他的侧脸真好看。就这样,躲起来在远处看着他就好了,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合情合理,也没有那么多所谓的真相,我和他没有说你好,也就永远没有再见,热情燃烧完了,却还记得最初的心动,因为那样的感觉,确定无疑,一生只有一次,而我也真的做到了,忘记他的电话,忘记他的车牌号,忘记他的门牌号,忘记他的生日,忘记他的博客链接,忘记他身边曾经的所有的女孩子,那之后我也试着爱过别人,我以为自己一样能够像爱他这般默默地爱着别人。但当我再一次经过他的时候,记忆还是会猝不及防地回放,我比谁都明白,也因此比谁都悲伤,很多年积累的时间和堆积如山的情感,以及这一切带来的轰然来临击垮一切的幸福感让我根本没有办法抵抗。
我甚至知道我也许不是最爱他的那个人,打出这一句话的时候,我真的准备放下一切了,就算我深爱,也有人比我深深爱,这个世界上找不到残缺的爱情,有的只是无数的可能,过往的那些回忆一再提醒我,那个我原本以为我已经去看过他,完成了心愿了,然后应该在我的生命里消失的男人,现在以如此温暖的方式又重新出现在我生命里,他明亮的如同少年一般的眼睛,似笑非笑的神情稳稳当当地落进了我的脑海里。我好像忘记了过往所有的伤害,忘记了所有彻夜疼痛的哭喊,忘记了一个人跑遍所有的城市只为逃避一个人,忘记了捧在手上的真心是怎样被别人用刀片一遍遍地划。比喜欢多一点的是爱,比爱更多一点的是相信,我依旧选择去相信他,我不是懦弱的人,我还能够温暖地微笑,能够紧紧地拥抱,能够热烈地亲吻,能够毫无忌惮地去爱,只要我愿意相信,我依然能够让他看到完好无损几近透明的自己。
我记得凌晨四点的北京很美,从天台的位置望出去,远处都是层层翻叠的云,像是一幅悬挂在天际的巨大油画,星星已经看不清楚了,但微风拂面的感觉我还记得,这是我离开北京的最后一个凌晨,那个凌晨我没有抽烟没有喝酒,没有看书没有唱歌,我稳稳地坐在那儿,面带微笑,穿着十七岁时最喜欢的那条白裙子,梳着辫子,镜子里的我有一张素白的脸,我因为见到了他而欢喜,我觉得很幸福,天幕之下,城市里的人依旧川流不息,在记忆最深最深的地方,回忆被封锁起来的地方,当生活继续以无恙静默的姿态行进的时候,一些人和事依旧存在于无限寂静和美好的地方,他也许永远不知道我曾经离他那么近,离他的一屏一息那么近。时光如同深不见底的湖泊,淹没了我们最美好的部分,同时也填补了我们残缺的每一段人生。
我写下来,以此作为我爱过他的明证。
二零一一年的第一朵栀子花已经开了,盛夏,总算是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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