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你将我放生,却把我的心套牢 凌夷是镜狐村出了名的猎手。家里从祖上都是以捕猎为生。这整个村子的村民都是这样过了祖祖辈辈。镇子上赶集的日子里,村民们会背上大大小小的皮毛去买、去换取生活必需品,镜湖村所处地势常年寒冷,这镜湖也源于村头那个终年冰冻不化的小湖,总是像一面镜子一般美丽,镜湖山上,森林葱郁,总有大大小小的野兽出没。因此,镜湖村的猎户们一直以来也过着比较富裕的生活。在他们变卖的众多皮毛中,狐皮最为多见,但都是普通的灰色或者红色,很少能够见到白色的,据说这里白狐很稀奇,猎手们极少见到。凌夷的捕猎能力在镜湖村是出了名的,他不尽百发百中,而且从不会伤到大片的皮毛,他的皮毛总是能买到好价钱,他在镜湖村的威望也越来越高。­
又到了积雪压封山的日子,深山里出了皑皑白雪似乎见不到一只麻雀,凌夷的皮毛长靴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这不大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深山里,也足以惊醒梦中沉睡的动物。雪松上的积雪也在微风过处抖动瑟瑟的碎雪,更增添无尽的冷峻。­
就在凌夷想要放弃收弓回家时,他听到了轻轻柔柔、悲悲戚戚的狐哀声,这下,凌夷绷紧了神经,继而是兴奋。凭他多年的经验,这是一只不同寻常的狐。他顺着声音快速钻进林子里,看见皑皑白雪中卧着一只奄奄一息的白狐,那是只美丽至极的白狐,额头上有一嘬火红的毛。若非雪地上深深浅浅的血印,他是断然发现不了它的。就在他准备拎起它时,却看见了白狐眼里流出了泪水,那一双眼睛期期艾艾,似要和他诉说什么。就在那一刻,那两滴眼泪触动了凌夷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把它轻轻地抱起、偎入怀中,快步往家赶。­­
在凌夷细心地照顾下,白狐的伤口几天便愈合了,这凌夷看着白狐的眼神总是极尽温柔。第七天的早晨,凌夷醒来后去看它时,却发现那只美丽的白狐不见了。凌夷暗自伤怀,然后笑了:是啊,这里终究不是你的家,即使再温暖。凌夷暗笑自己竟然会对一个畜生这么不舍。但从此后,凌夷不再捕猎狐了。­
猎人们还是照旧捕猎,太阳、月亮也还是交替着升起,凌夷也许早已忘了那只美丽的白狐了。只是,人们常常诧异,为什么凌夷不再猎捕狐狸了?就算是凌夷自己也许不知道为什么了。­
这天晚上,夜似乎比往日更冷了许多,夜风整整刮了一夜,晚上,凌夷起来关了好几次门。门外的狗也狂叫了一夜。凌夷早晨起来打开门时,呆在了那里:在这冰天雪地中,一个女子穿着美丽的白色裘皮蜷缩着倚在门上,似乎睡的很香甜,让他不敢打开那扇门。这女子额前有颗朱砂痣,面容娇好,齐腰的黑发很像袭华美的斗篷披在肩上,眼帘微闭,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微化了的白霜,嘴角轻轻上扬,好似正做着一个及其甜美的梦。­
凌夷就这么呆呆的看着她,他甚至忘了去叫醒她,他不知道这女子从哪里来?又怎么到了他的门前?正在他靠在门前痴痴看着她的时,女子微微睁开眼,醒了,惶恐的站起来:“我叫玉儿,原本是去亲戚家的,昨天风雪大,走到这里迷路了,累极了,困极了,就睡着了。风雪这么大,一时半会儿晴不了,我不知道路了。。。可不可以在你家等到风雪停了。。。”­
“这。。。”凌夷犹豫了,他想,自己一个单身男子,如何能留一个孤身女子呢?­
那女子看到凌夷为难,眼泪就下来了:“大哥,只是住几天,风雪停了就走的,不会住很久的。。。”­
凌夷望着那双泪眼,很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心底一软:“先进屋吧,外面这么冷,你怎么能睡着了呢?会冻坏的。”玉儿擦干眼泪赶紧跟上,凌夷接着说:“不是我不留你,只是你一个孤身女子,你看我这里又。。。”玉儿赶紧说:“没关系的大哥,只要你能够留我住几天就感激不尽了。”­
不想这一住竟是一月有余,这玉儿也不着急走,凌夷也不说,心里更不舍。玉儿是个温婉娴淑的女子,她将凌夷原本乱七八糟的家收拾的干干净净,把凌夷那些破皮袍一件件的缝补好,凌夷每次出山归来,都会有热热的饭菜等着。凌夷有一种错觉,他觉得自己和玉儿似乎已经相守了好多年,他突然好怕玉儿会离开、好怕会失去玉儿。他想跟她说:就这样相守着一辈子不分开,做他的妻。­­
­ 凌夷的心思全收在玉儿的眼底,她也不语,暗地里却跟隔壁郝大妈说了自己的心事,只说自己风雪天迷路,暂时不记得回家何去亲戚家的路了,等以后慢慢再找。郝大妈早将这俩孩子的心事全看在眼里,自然是欢喜不尽。想凌夷从小失去双亲,也是郝大妈看着他长大的,希望凌夷有个知疼知热的人儿相守一生。郝大妈也就顺着年轻人的意思,帮他们张罗了婚事,请了村里的猎户们一起吃顿饭,直说玉儿是自己远房侄女,跟家人走失了,她做主许配凌夷为妻。众人见到玉儿温婉可人,心中自是羡慕不已。凌夷和玉儿也就这样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
(二)你的誓言开在我心头,像雾像花,温馨一片 这天早晨很早起来,玉儿帮凌夷收拾一些晌午进山,凌夷看着心爱的妻子,很多不舍,玉儿温柔的笑着催他快走,他极不情愿的走出了家门。 这镜湖村有一个无赖,早就垂涎玉儿的美貌。这天看到凌夷进山去了,这无赖便磨机到凌夷家,乘玉儿不备,突然从后面抱住玉儿想要非礼。。。 这玉儿本是凌夷几年前放生的那只美丽的白狐,岂会是这无赖可以欺辱的?她暗暗施法,只轻轻一挣,这无赖便跌的头破血流、痛苦不堪,哭爹喊娘的逃走了。之后,便撒开谣言,说玉儿是妖,是怪。。。这玉儿听在耳里自是不理。凌夷一如既往的去山里打猎,玉儿安静的料理家务。 一天,凌夷出山,玉儿正低头缝衣服,村里一群人闯进家里,围住玉儿,怎么看玉儿都不像是人,她的美丽、她的温婉、以及她通身的韵味,都不是一个正常的人,他们越发相信那无赖的话,相信这玉儿绝对是妖。不知谁喊了一句:“她是妖,杀死她!” 这群人疯狂般的将她围起来,这些人吓坏了玉儿,玉儿倒在雪地上,这群人疯狂的逼上来,玉儿在人群愤怒的吼声中瑟瑟发抖,乌黑的头发埋入了污浊的雪水中,心中充满了无助和绝望。。。 “放开她。。。”一声大吼,陵夷出现在人群中。就在人群一怔的瞬间,他疾步来到玉儿身边,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玉儿整个人卷缩在陵夷怀里,满脸的惊恐,陵夷惊讶而又愤怒的审视着人群。 不知谁说了句:“陵夷,她不是人,是妖。你清醒点,我们村里不能有妖作怪啊!”陵夷眼神冰寒的看着说话之人:“不管她是人是妖,我都会和她在一起!” “你疯了?” “疯了也好,痴了也好,总之我会陪着她一直老去。。。”陵夷冰寒的声音在冷冷的空气中更冷然。玉儿一脸热泪,紧紧倚在他温暖的怀里。 “陵夷,你。。。村里容不下妖!”人群愤怒的声音。 “容不下?那好,我带她走就是。” 陵夷紧紧拥着玉儿,在众人呆呆的目光中,进屋收拾了一些用品,冷然离开。 镜湖村的猎人们随着他们走了很远,然后,就站在山前,麻木的看着陵夷和玉儿。很多年以后,他们依然在想着这个问题:这么柔美的女子怎会是狐妖? 他们来到山脚下,在一个破茅屋暂且栖身。 翌日,夫妻俩将茅屋整修一遍,打算就这样先住下了。 日子就这样安逸的过去,陵夷时不时进山打猎,玉儿把个小家操持得仅仅有条。相守的日子总是容易满足,就像山上叮咚而落的泉水,发出的总是欢快的声音。陵夷看着玉儿时,眼里满是宠溺,玉儿也就尽情的享受着这人世间最美的真情。只是,陵夷从来都没有问过玉儿到底是不是狐,似乎这对于他来说根本就不重要。只是,但他要求玉儿给他生个孩子时,玉儿花瓣一般的小脸会黯淡下去,像极了窗外那株萎靡的胭脂花儿。 玉儿心里也好像给陵夷生孩子,生好多个孩子,他们的孩子。她想陪着他和孩子老去。。。每每想到这,玉儿的心却在滴血,为什么她不是人,修了多年还是仅仅有了人的形体,却不能享受人所有的情。 “凌夷,我不是人,我是狐,是你救过两次又放生两次的那只白狐。” “两次。。。”陵夷一时呆住。 “千百年前,你曾是一个寒窗苦读的学子,为争取功名,在天悦寺静心苦读。”玉儿叹口气,接着说。 “那天,我和弟弟在山中游玩,不小心被猎人打伤,慌不择路,跑进你的小屋,当时,你正在灯下苦读备考。你救了我,并给我取名小玉!” 凌夷静静地听着,深深地看向玉儿温柔的目光。冥冥中,真的好像是认识了很久很久的亲人。玉儿继续说:“后来,你走了,我决心修炼成人形,穿越千年,来人世报答你!” “我找了你千年,终于还是再次被你所救。但我终于找到了你!”玉儿热切地望向凌夷,动情的说。“凌夷,你还记得那日你在山中所救下的那只白狐吗?那就是我啊。我伤好了时,好想跟你相认,可是,我怕吓到了你,更怕你嫌弃我是狐。因此,才有了那天早上睡在你家门口的女子。”玉儿深深地低下了头,眼泪不断的涌出。。。“可是,凌夷,人妖不能生育。我下辈子、但愿我下辈子投生到人,做一名正常女子,跟你相约,给你生很多很多的孩子吧!我是妖,可我的心是你的,是你的。。。” 凌夷盯着玉儿看了良久,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终于长叹一声,把满眼泪水的她紧紧拥在怀中:“玉儿,我们不要孩子,就我们俩人一直老去。。。今生有你足够!”他心里酸酸的,不知道什么滋味,更无从安慰她。只是,他知道,自己也许这一生都无法放下怀中这个女人了。 (三)爱你终会成了离殇 镇上最近几天天天锣鼓声声,原来朝廷下了官文,要在村里招几名武将,凡应征者,武艺超群者,可官封三品,上阵杀敌。当然,也就此平步青云,荣华富贵了。凌夷这天从镇上买东西回来,高兴之极。原因是他听说了这件事,并且接到了文书。他想,如果我可以摘得了官印,不是可以给玉儿更好的生活吗?也从此,不必再过这粗茶淡饭、粗布破衣和荒郊野外的日子。他和玉儿说:“玉儿,我明天就去应征,我要给你最美好的生活和未来。”玉儿微笑:“你知道的,凌夷,我要的不是这些啊。我要的只是每一个早晨醒来时有你,每一个黄昏的等待中有你。”然而,凌夷很坚持。玉儿心里不愿,但还是一夜没睡,将凌夷的行装、必需品收拾、打点妥当,暗自心伤。她默默坐在床边,不敢流泪,那种饮泣谁也不知道,只能将泪吞进肚里。她不知道此后的路将会怎样?也许,人妖真的没有结局,他们的缘分也、快到头了吧?她心里痛的痉挛,却不能表现出来,只是默默地、深深地看着凌夷沉睡中的脸,似乎正在做着一个好梦,嘴角浅浅的微笑着。她就那么痴痴地看着、看着,一直到天明。 这凌夷也真的不赖,一路过关斩将,早被招收武将的王大人看在眼里。这王大人,也奇怪,私下里将凌夷的一切打听的明明白白。 王大人:凌夷啊,好身手!朝廷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呢。 凌夷:小人见过大人!大人过奖了,希望凌夷能够有机会为朝廷效力,上阵杀敌。 王大人:啊。。。呵呵。。。杀敌一定要,效力也有机会的,这些咱暂且放一边。凌夷啊,听说你是个很出色的猎手? 凌夷:不瞒大人,凌夷一身功夫就是为打猎而学,我的弓箭是从小练就。 王大人:嗯,你以前是打猎卫生,那么,你在打猎的时候,可曾捕获过白狐?听说白狐尤其是那种毛色上有红色皮毛的白狐毛皮很珍贵,价值连城啊!你有见过吗? 凌夷:。。。怔怔地看着王大人,脑子一片空白。 王大人自顾自地说着,若得此一袭皮毛,老夫这辈子就值了。凌夷啊,你若见过,可否愿意让老夫开开眼界呢? 凌夷魂不守舍的听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王大人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一路上,他满脑子都是玉儿温婉可人的样子,是玉儿一颦一笑的温柔,是玉儿早晨醒来时痴痴看着他的眼神,是玉儿他打猎晚回来时站在坡前焦急的身影。。。他想着玉儿的话:“我是狐,是你千百年前所救下的那只白狐。”他想着玉儿眉间那颗鲜艳的朱砂痣,想着他搭救的那只白狐幽怨的眼神和那撮红色的毛,想着玉儿跟他说下辈子为他生好多儿女时坚定地表情,想着想着,泪一滴一滴落下来、、、远远地,玉儿迎上来,眼里是深深的微笑,他赶紧擦干眼泪。她上前搂着他的胳膊往家走,他紧紧地拥着她,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微笑着。 那晚,她一直都没有说什么话,一直都是微笑着,一直笑着。笑着看凌夷吃饭,笑着给凌夷倒酒,最后,自己的一杯酒下去,她倒在了他的脚下。嘴里大口大口的吐出了鲜血,凌夷狠狠地呼喊着,近乎绝望地呼喊着,只是不敢看玉儿那双美丽的眼泪和最后痛苦的眼神,他一眼都没有看玉儿,他没有看见玉儿凄美的眼里落下的两行清泪,像极了他搭救她那天的眼神,他没有看见,玉儿最后的微笑,没有看见玉儿最痛的幽怨。但是,他却看到了玉儿留给他的信: 凌夷: 不要伤心,酒杯的毒虽然是你下的,但是,却是我自愿喝下去的。我是狐,是你所搭救过两次的那只白狐,我知道,人妖相爱的悲剧,那么,我又怎么会不明白我们相爱的最终结局?又怎么回不知道我的最后归宿?只是,尽管这样,我还是不愿意错过与你相爱的片刻。因此,凌夷,不要难过,也不要伤心,走着条路,是我自愿的,也是我不然的结果。我么相爱的时候,你要的是玉儿,那时,玉儿就是你的。现在,你要的是荣华富贵,那么,玉儿也一定会用命给你。我死后,不要埋葬,次日清晨,我会现出原形,我的皮毛就是王大人所言的价值连城。你将我的皮毛剥下,送与王大人,定能给你带来荣华富贵。凌夷,玉儿爱你,玉儿好不舍得你,但是,这是玉儿的命,命定的情缘无法选择。凌夷,来世,玉儿一定要做一名平凡女子,一定要找到你,为你生一双儿女。若是,上天不怜我,那么,就让我做你眉间一颗朱砂痣吧。 玉儿绝笔 凌夷,终究成了朝廷最年轻的一员武将,也真的为朝廷效力了。皇上将王大人的独生爱女赐婚给凌夷,他终是用玉儿的皮毛换来了自己所要的一切。 据说凌夷成亲的那天晚上,镜湖山的狐狸全来到了京城,夜很深了,街上一个人也没有了,只有无数的狐狸在京城凄凄惨惨的叫了整整一个晚上,没有人敢出门,只有凌夷明白是怎么回事。 听说,从此后,镜湖山上再也没有见过狐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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