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猩红

白如

请你用尽力气来恨我吧，然后你才会学着一点一点地原谅我，原谅我没有办法写一篇长诗给你。在深夜的出租车上，四个窗户都是开到最低限，夹杂着煤灰和烟尘的冷风横穿而过，这个城市的加油站出奇地多，每路过一个加油站，我都会在心里数一声，one,two,three…心里面的那个声音，那个熟悉跟陌生的声音，带着一点大舌头的英伦腔调，有时候我必须借助数数来让自己平静，数经过的加油站，数钱包里的硬币，数路过的灯，数牵手而过的情侣，数买柚子的水果店，数罐装汽车，或者是数颜色，红色，灰色，白色，绿色，蓝色，橘黄色，咖啡色。出租车司机从反光镜里面，以某个特别的角度，轻轻地看了我，然后又看着前方。


江边上只有我一个人，打开所有的酒瓶，那些微凉的液体在进入身体之后开始燃烧，腾的一下子就烧了起来，身体变得滚烫，全世界都浸泡在高温的酒精里面，众多的，多得我眼花缭乱辨认不清的颜色，这些颜色混合着迷人的温度，还有越来越深的酒精，像一床温暖的被子，把我包裹起来，没有睡意，只是这样滚烫地，柔软地，躺在温暖的不知道是什么的里面。我感觉到有两片柔软的嘴唇贴近我的耳朵，她们在我耳后那一小片柔软的肌肤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喃喃地说，lovely killer,be happy.我的脸上没有妆，嘴上涂满玫瑰红的唇膏，全部的头发都长在沙地里了，我忽然幸福地笑了起来，之所以我认为是幸福的，是因为我在笑的同时流泪了，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滴在内衣的带子上，哦，我闻到很多的猫都来了。


很多的猫都来了，它们的眼睛闪着绿莹莹的光，高高低低的，在水面之上晃动，我想伸出手去抚摸它们，却只是呆呆地看着它们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徘徊不已，有一些猫走过来，舔舐我手指上剩下的酒，它们的脸离我很近，在一个瞬间我发现自己不能眨眼，以一个固定的姿势看着它们。它们趴在我的手边，轻轻地撕扯，把我戒指上的吊饰咬得咯吱作响，我逼迫自己想起一些事情。我想起拿着沾了酒的薄荷糖喂猫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的美好的夜晚，那天有人跟我说，她得了一种奇怪的高楼恐惧症，她害怕的不是高度，而是每当她站在高楼的顶端，她都有想要去飞的强烈渴望。我想要去飞，她望着我，重复了一次又一次，我明白她的意思，可我不能说些什么，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只好抱着她，把嘴唇贴在她耳后的那一小块肌肤上，轻轻地吻她，无数个夜里，我看得见我和她的背影，我们坐在这个城市最高的栏杆上，脱了鞋子，相互依偎，我们有四片相同的蝴蝶骨，还有一个只有在梦境中才能重合的人生。


风忽然大了，头发卷过来，盖在我的半边脸上，在或明或暗的缝隙之间，我听见她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过来，她说，你不要不听话。我想起来Mulholland Dr.很多天之后，我才发现我是喜欢这一场电影，我天生便是扮演着里面满溢着妒忌，一直哀怨地流泪的女人。我没有她的照片，但我记得她的每一个微小的动作，她的脸清晰地出现在我的眼前，有人告诉我说她只是我的幻觉，我想不起来我和她是怎样遇见的，怎样开始的，时间，地点，人物，都是不存在的。在开着很多个浴霸的卫生间里，我坐在马桶上，她把我的手掰过来，用指甲刷轻轻地把每一片指甲都涂上玫瑰红的指甲油，你不要动，她严厉地说，你再动试试看，她生气了，最后，她咬着下嘴唇看着我，你是想死是吧。我猛地抓住她的手，色彩过于饱满的散发着浓烈气味的涂错的指甲油顺着我和她的指缝流下来，像是死亡的浓缩的花朵的汁液。你不要不听话，她再一次说。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放过我的，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决定离开我的。我们死不了，我们吃了很多的药也死不了，我们的手腕上都是深切的伤口也死不了，从这个世界最高的楼顶飞落也死不了，沉落在最深的江水里也死不了。我们总是不停地对对方说一些不应该说的蠢话，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意图，错过了一夜又一夜，面对同一个问题，我们也只是默默地抽烟喝酒流泪看着猫群在江岸上来回地跳跃，现在她走了，留下我一个人默默地躺在这里，过度饮酒而全身滚烫地躺在这里。我始终抓不住她的脚踝，或者我根本没有勇气碰触她的身体，我的眼底泛白一片，风生疼地刮过来，眼睑通红，刺拉拉地痛。


风把眼睑吹涩
只留下泛白的酒精的泡沫
江岸上传来的尿骚味
被强行关进密闭的车厢

摩擦，装填
失传的秘术
将我们装进猩红的花朵里

安插白雾和树林
一篇小说
只停留在楼顶

无处走动的时候
眼底开花的轻烟
都写进秘笈

他们眼看着我带来的风
谁透过我的心
移动了秩序

幻落繁星

白，我去过你的博客了。

如果说我和你有相似的地方，那就是一样喜欢安妮宝贝的思考方式。

我也特别喜欢上?，触目惊心地喜欢。

六角神女

欣赏了！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放过我的，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决定离开我的。我们死不了，我们吃了很多的药也死不了，我们的手腕上都是深切的伤口也死不了，从这个世界最高的楼顶飞落也死不了，沉落在最深的江水里也死不了。
读到这里，心里不禁一惊，怎么有如此的想法？最好能阳光点哦，无语中！祝福你！

白如

虽然现在很多人对她有非议
但是当我还是菜鸟级别的时候，她对我的影响是不可磨灭的
诶，树大招风不是嘛~

白如

这个.....惊悚到你十分抱歉

哈哈，叛逆期还没过嘛

梧桐诗雨

我也和幻一样的感觉，我第一次读你的东西就感觉到安妮宝贝的直指人心与你的文字风格相近。

很喜欢白如妹妹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