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

白如

鸟


月季花的花苞鼓鼓的，就像是快要开放了。


坐在地板上，临摹一张画，微弱的阳光下，她看上去非常确然。他曾经对她说，爱鸟者，对感情非常专一，甚至有些强迫症的意思。她想着这句话，凝神屏气地用铅笔在素白的纸上勾出细细的羽毛来。上色的时候，她想起很多年前的黄昏，在山顶上，望见在夜晚来临之前归家的蓬松的云朵，乌鸦站在离她最近的一棵树上，翘着翅膀望着她，它青色的羽毛在傍晚的光线之下显得平顺光滑，透露着无法比拟的气息。她定在那里，呆呆地望着它，手心里的蚂蚱在她略微松开的指缝里伸出一只触角，她反射性地用力，捏坏了它。


她回过神来，看看手里可怜的小东西，然后扔给树枝上那乌青的鸟吃，乌鸦受了惊吓，扑棱棱地飞开了。她走到那个树枝下面，抬头望望，转过头的时候，她看见山坡的另一边，有数不清的桐子花，白色的花瓣现在看起来是橘黄和金色的，她瘪瘪嘴，低下头看见这个夏天自己被太阳晒成麦色的小腿，蹲下来，把裙子盖在膝盖上，手掌在沙石和泥土上摩挲着，好烫哦，她自言自语地笑起来。


窗帘里都是风，她扑过去抱住窗帘，另外一边又鼓起来，像是彼得潘的船帆。铺在地上的画纸卷了起来，她想起很久以前读到的一本书，里面有一段关于情人的字，那个男人俯靠在床边，看着他心爱的人入睡，他写着，也是一样窗外有风的天气里，也是黄昏之时，她白色的袖笼被风吹得如波浪一般飘摇，她的长发落在雪白的肌肤上，他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已经过世的她。


画好之后，天已尽黑。她坐在床边上，把十根手指的指甲油洗得干干净净，然后浸在小桌上的淘米水里，她看见窗外的山，连绵起伏，从两山的凹陷处，腾起一丝光亮的东西，越来越近，像是金色的粉末，那些金色的粉末穿过低气压的天空，带着饱满的大暴雨前的灰尘，缓慢而优雅地进了她的窗户，扑到她的脸上，她心里知道这必定又是吃药之后的幻觉，但第一次不想从这幻觉里出来，那些金色的闪亮的粉末艰难地涌进她的眼睛，她疼痛难耐，瞬间便看不清任何东西了，终于叫起来。忽然就结束了，像是电影里的某个场景，她慢慢地合上惊恐的眼睛，整个身体都在发抖，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淘米水打翻了，凉席上都是水，滴答滴答地顺着编织的复杂纹路向下滴。手指被碗的边缘划破了，雪白的瓷片上沾着鲜红的血，像是一尾鱼。


深夜里，闪电和惊雷让她不能入睡，一阵又一阵的雨水落下来。她听见外面的风雨声，有流浪狗哀戚的叫声，过了一会儿，听见车在湿漉漉的地面划过的声音，还听见一个人在打电话的声音，后来，她又听见猫叫，就在耳边。她坐起来，看看窗外，忽然就没有了任何声响，巨大的银色的闪电一下子把天空分割成不规则的碎片。鹿角，她忽然说了话，连自己都感到惊讶，闪电像鹿角，她又在脑子里想了一遍，起来倒了水喝下去。一个雷接着一个雷，恍惚中她看见鸟的影子掠过她的窗口，一只接着一只，她仿佛离那些鸟很近了，看得清它们的羽毛，湿漉漉的翅膀，水滴从翅膀的尖端上飞快地掉落，在鸟的身后留下直线的水珠，她还看见它们的瞳孔是金色的，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朝着一个看不清方向的地方急速地飞。


清晨的时候，她依旧了无睡意。她看着窗外的云雾一点点聚拢起来，团在远方的山顶，白色的飘渺的雾气，像是一个人临终前呵出去的最后一口气。动了动手指，沉沉的，有一只死去的鸟趴在她的手上，肚子上的绒毛仿佛还带着她的体温，她仔细看看它，哦，对了，是小时候在山顶见到的那只乌鸦，它终于找到我了。她闭上眼睛，告诉自己这是幻觉，于是便睡着了，在梦里她见到一些金光闪闪的粉末，一碗打翻的淘米水，雷雨闪电，以及受伤流血不止的手指。

泪莫轻弹

很灰暗~~~~~~~

白如

灰暗点好，才能衬得出欢乐嘛

幻落繁星

生命中那些微妙的片段在文字中被不断扩展，忧郁的如困兽的主角……

喜欢这样的文字……

白如

嗯哼，谢谢

蝎子

你的文字，与日本那位新近走红的漫画家的画有着一点相通的感觉。不知所云，却让人看着冷。

我想，你的诗写得不错吧

梧桐诗雨

在梦里她见到一些金光闪闪的粉末，一碗打翻的淘米水，雷雨闪电，以及受伤流血不止的手指。

喜欢妹妹这种多情而又极其细腻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