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杜诗随笔》

苍梧听风

近体：
（1）子美五言律，多创立法度，迥异诸人，变化无穷，诚可师资，但有脍炙群口实非当效者，如“身无却少壮，迹有但羁栖”（《春日梓州登楼二首》其一）、“客病留因药，春深买为花”（《小园》）、“日兼春有暮，愁与醉无醒”（《巴西驿亭观江涨呈窦使君二首》其二），俱有刻削；如“枉道祗从入， 吟诗许更过”（《过宋员外之问旧庄》）、“风送蛟龙雨，天长骠骑营”（《哭严仆射归榇》），属用意深晦；如“暖老须燕玉，充饥忆楚萍”（《独坐二首》其一），属用事过僻；如“野花留宝靥，蔓草见罗裙”（《琴台（司马相如宅在州西笮桥北有琴台）》）,则属机巧；“委波金不足，照席绮逾依”（《月圆》），则属琐碎；“仰蜂粘落絮，行蚁上枯梨”（《独酌》），则属细小；“不爨井晨冻，无衣床夜寒”（《空囊》），则属猥苦；“赐书夸父老，寿酒乐城隍”（《送许八拾遗归江宁觐省甫昔时尝客游此县…图样志诸篇末》），则属俚俗；“鹿门携不遂，雁足系难期”（《遣兴》），则属歇后；“不知西阁意，肯别定留人”（《不离西阁二首》其一），则属补缀；“待尔嗔鸟鹊，抛书示??。枝间喜不去，原上急曾经”（《喜观即到复题短篇二首》其二）、又“群盗哀王粲，中年召贾生。登楼初有作，前席竟为荣。 宅入先贤传，才高处士名。异时怀二子，春日复含情。”（《春日江村五首》其五），皆以下续上，交股相承，则属繁复；如《闷》诗，句句见闷，则属谜语；惟“子能渠细石，吾亦沼清泉”（《自?西荆扉且移居东屯茅屋四首》），以实字作眼，固所当效，而后联“柴荆即有焉”，却涉草率语。大概诗出杜口，人即群然尊信，无暇别择，其亦不善学杜矣。（刘?）
（2）少陵律多险拗。（胡应麟）
（3）杜七言间有颓然自放，工拙互陈，宋儒自以才识所及，专取此种为诗派，终觉入眼尘气。（黄生）
（4）杜排律五十百韵者，极意铺陈，颇伤芜碎。（胡应麟）
（5）七言排律创自老杜，然亦不得佳。盖七字为句，束以声偶，气力已尽矣，又欲衍之使长，调高则难续而伤篇，调卑则易冗而伤句，合璧犹可，贯珠益艰。（王世贞）
（6）排律结句，不宜对偶。若杜子美《寄刘峡州伯华使君四十韵》结句“江湖多白鸟，天地有青蝇”，似无归宿。（谢榛）
（7）自少陵绝句对结，诗家率以半律讥之。然绝句自有此体，特杜非当行耳。又：少陵不甚攻绝句，遍阅其集，得二者：“东逾辽水北滹沱，星象风云喜共和。 紫气关临天地阔，黄金台贮俊贤多。”“中巴之东巴东山，江水开辟流其间。白帝高为三峡镇,瞿塘险过百牢关。”颇与太白《明皇幸蜀歌》相类。又：杜以律为绝，如“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完里船”等句，本七律壮语，而以为绝句，则断锦裂缯类也。又曰：五七言（绝句），俱无所解者，少陵也。（胡应麟）
（8）①老杜近体格律诗，精深妥帖，虽多至白韵，亦首尾相应，如常山之蛇，无间断龃龉处，而绝句乃或不然。五言如“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 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急雨捎溪足，斜晖转树腰。隔巢黄鸟并，翻藻白鱼跳”、“江动月移石，溪虚云傍花。乌栖知故道，帆过宿谁家”、“凿井交棕叶，开渠断竹根。扁舟轻袅缆，小径曲通村”、“日出篱东水，云生舍北泥。竹高鸣翡翠，云细不成衣”（“云细不成衣”乃《复愁十二首》其一中句，应为“沙僻舞?鸡”）、“舍下笋穿壁，庭中藤刺檐。地晴丝冉冉，江白草纤纤”。七言如“糁径杨花铺白毡，点溪荷叶叠青钱。笋根稚子无人见，沙上凫雏傍母眠”、“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之类是也。（蒋瑞藻）②诗中有拙句，不失为奇作。若子美云“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之句是也。（《漫叟诗话》）③子美五言绝句，皆平韵律体，景多而情少。（谢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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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法：
（1）古人送别遣怀之作，只写景言情，而作本意已在其中。若干篇中明说作诗，近于自注，终觉非礼。杜集如《留别严贾二阁老两院补阙（得云字）》诗于第三句云“去远留诗别”，如《独酌成诗》于第四句云“诗成觉有神”，又如《游修觉寺》诗于第三句云“诗应有神助”，突于半腰中插入作诗，题意已尽，而语气已伤，后面重叙，使脉络不贯矣。此皆少陵不拘古法处，未可为训也。（仇兆鳌）
（2）①《奉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诗后半意竭。（王元美）②前人评《奉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诗，谓其起语高华，三壮丽，四悠扬，无可议矣。颇嫌五、六气弱而语俗，得结尾振救，便觉全体生动也。（仇兆鳌）
（3）《入奏行赠西山检察使窦侍御》是集中变体，长短纵横，太白所长，正尔不必效之，失其故步。（申涵光）
（4）凡一题再赋者必俱次第，又须照应。如《至日遣兴奉寄北省旧阁老两院故人二首》，去岁兹辰，全犯去年今日。“捧玉床” 在前，“入?行”在后，岂不颠倒？“五更三点”语近俗，视“五夜漏声催晓箭”相去多少？第三突出，无来路。第四恶甚，五、六冗腐，七、八句字搅乱，皆非少陵本色。（朱瀚）
（5）《拨闷》“云安?米”（闻道云安?米春）与《七月三日》并《乞胡孙》等篇皆戏笔耳，拘儒执为指摘之端，偏嗜者又附会而巧护之，皆非也。（申涵光）
（6）全篇只说一事，略无景语衬缀，殊少开阖之致。（黄生）
（7）评《峡中览物》初联（曾为掾吏趋三辅，忆在潼关诗兴多）语平。“巫峡”、“华岳”（巫峡忽如瞻华岳，蜀江犹似见黄河），首尾痴肥；“忽如”、“犹似”，衬笔庸滑；“瞻”、“见”二字，不免合掌；第五（舟中得病移衾枕）似病呈，“移”字亦晦。（朱瀚）
（8）觉杜“巫峡忽如瞻华岳，蜀江犹似见黄河”平板。（范德机）
（9）《谒先主庙》诗本言先主，而突赞武侯，语气不符。（仇兆鳌）
（10）《诸将五首》数首，皆以议论行诗。（陆时雍）
（11）《八哀》诗苦心力索，未免人胜于天。就诸章而论，前五篇精悍苍古，后三首却繁密不疏，尚须分别而观。（王嗣?）
（12）《八哀》诗中，如郑、苏二首，非无可说，但每篇多芜词累句，或为韵所拘，殊欠条鬯，不如《饮中八仙》之警策。盖《八仙歌》，每人只三、四句，《八哀》诗或累押二三十韵，以此知繁不如简，虽大手笔亦然。（刘克庄）
（13）《秋兴八首》其藻绣太过，肌胄太肥，造语牵率而情不接，结响奏合而意未调，如此诸篇，往往有之。（王元美）
（14）白尝言：“兴寄深微，五言不如四言，七言又其靡也，况使束於声调俳优哉！故戏杜曰‘饭颗山头逢杜甫，头戴笠子日卓午。借问别来太瘦生，总为从前作诗苦。’”盖讥其拘束也。（孟?）
（15）白论甫则曰：“饭颗山头逢杜甫，头戴笠子日卓午。借问别来太瘦生，总为从前作诗苦。”似讥其太愁肝肾也。（葛常之）
（16）太白诗“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对景怀人，意味深永；少陵《奉送卿二翁统节度镇军还江陵》云“寒空巫峡曙，落日渭阳情（落日渭阳明）”亦是写景赠别，而语意短浅。杜诗佳处固多，此等句法，却不如李。（仇兆鳌）
（17）评《送蔡希鲁都尉》欧公称“身轻一鸟过”，子苍云：“此非杜佳句。”（吴可）
（18）①《江南逢李龟年》诗云：“歧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此诗非子美作。歧王开元十四年薨，崔涤亦卒于开元中，是时子美方十五岁，天宝后子美未尝到江南。（胡元任）②《江南逢李龟年》，当考。（蔡梦弼）
（19）《同诸公登慈恩寺塔》末八句四截不相续。《饮中八仙歌》无首无尾，章法突兀，然非杜之至者，“左相日兴费万钱”，不成句。（王士?）
（20）《沙苑行》，结（泉出巨鱼长比人，丹砂作尾黄金鳞。岂知异物同精气，虽未成龙亦有神）未喻。（翁方纲）
（21）《赤甲》“卜居”、“迁居”（卜居赤甲迁居新），重复无法。“献天子”（炙背可以献天子），突甚。“由来知野人”（美芹由来知野人），筋脉不收。中联（荆州郑薛寄书近，蜀客郗岑非我邻）厄塞，全无顿挫磊落气象。“笑接”（笑接郎中评事饮）不典，“郎中评事”，岂律师可著，或置题中可耳。末句（病从深酌道吾真），从“近识峨眉老，知予懒是真”（《漫成二首》其二）偷出，潦倒甚矣，且抱病何能“深酌”？与“比年病酒开涓滴”（《舍弟观赴蓝田取妻子到江陵喜寄三首》其三）参看自知。（朱瀚）
（22）①《清明二首》“朝来”，率尔，“新火”、“新烟”（朝来新火起新烟），重复。“绣羽”，字面尘坌，“衔花”、“骑竹”（绣羽衔花他自得，红颜骑竹我无缘），属对不伦，“他自得”、“我无缘”、“还难有”、“亦可怜”（胡童结束还难有，楚女腰肢亦可怜），纯是暮气，岂少陵顿挫本色？正自孤舟老病，牵情楚女腰肢，甚无谓矣，出言有章者，不应如是。“城旧处”、“井依然”（不见定王城旧处，长怀贾傅井依然），神理安在？“钟鼎山林”、“浊醪粗饭” （钟鼎山林各天性，浊醪粗饭任吾年），堆积陈腐，“各天性”、“任吾年”与“他自得”、“亦可怜”等，同一腐软耳。其二之起四句（此身飘泊苦西东，右臂偏枯半耳聋。寂寂系舟双下泪，悠悠伏枕左书空），竟似贫穷怒?舟，乞嗟来之食者，有一字近少陵风骨否？因右臂偏枯而以左臂书空，既可喷饭，只点“左”字尤为险怪。“蹴?”、“秋千”（十年蹴?将雏远，万里秋千习俗同），坊间对类，“将雏”、“习俗”，属对殊难。“钻火”（家人钻火用青枫）句，又犯“朝来新火”。“秦城”（秦城楼阁烟花里，汉主山河锦绣中）二句，街市灯联耳，“汉主”更不可解。“风水”（或作“春水”）句，亦是吴歌，结句（风水春来洞庭阔，白?愁杀白头翁）无聊。铺陈情事，则有五言百韵等作。格律精严，则有七言八句。集中偏缺此体，无须蛇足，食肉不食马肝，未为不知味也。（朱瀚）②少陵过洞庭诗落句曰：“风水春来洞庭阔，白?愁杀白头翁。”鄙夫之言，有愧杜公也。（刘禹锡）
(23)杜诗别于诸家，在包络一切，其时败缺处，正是无所不有处。评释家必代为词说，或周遮征引以斡旋之，甚有以时文法曲加解释，斤斤于提伏串插间者，浣花翁有知，定以藤条饷之。（沈德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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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字：
①用“俯”字，如“展席俯长流”、“傲睨俯峭壁”、“俯视但一气”、“俯视万家邑”、“杖藜俯沙渚”、“此邦俯要冲”、“四顾俯层巅”、“材归俯身尽”、“旄头俯涧?”、“层台俯风渚”、“城上俯江郊”、“缘江路熟俯青郊”、“开宴俯高柳”、“游目俯大江”、“江?俯鸳鸯”、“省郎京尹必俯拾”其馀一字屡用若此类甚多，不可具述。
②老杜诗词，酷爱下“受”字，盖自得之妙，不一而足。如“修竹不受暑”、“轻燕受风斜”、“吹面受和风”、“野航恰受两三人”，诚用字之工也。然其所以大过人者无它，只是平易，虽曰似俗，其实眼前事尔。（俞成）“勿受外猜嫌”、“莫受二毛侵”、“监河受贷粟”、“能事不受相促迫”、“一双白鱼不受钓”、“雄姿未受伏枥恩”。（洪迈）
③多 “自”字，如“村村自花柳”、“寒城菊自花”、“故园花自发”、“风月自清夜”、“虚阁自松声”、“孤槎自客星”、“暗飞萤自造”。(葛常之)  
④律诗用“自”、“相”为对，如“径石相萦带，川云自去留”、“山花相映发，水鸟自孤飞”、“衰颜聊自哂，小吏最相轻”、“高城秋自落，杂树晚相迷”、“百鸟各相命，孤云无自心”、“胜地初相引，徐行得自娱”、“云里相呼疾，沙边自宿稀”、“暗飞萤自照，水宿鸟相呼”、“猿挂时相学，鸥行炯自如”、“自吟诗送老，相劝酒开颜”、“俱飞蛱蝶元相逐，并蒂芙蓉本自双”、“自去自来堂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此时对雪遥相忆，送客逢春可自由”、“梅花欲开不自觉，棣萼一别永相望”、“桃花气暖眼自醉，春渚日落梦相牵”。以“自”字对“谁”字，如“自须开竹径，谁道避云萝”、“自笑灯前舞，谁怜醉後歌”、“死去凭谁报，归来始自怜”、“哀歌时自短，醉舞为谁醒”、“离别人谁在，经过老自休”、“永夜角声悲自语，中天月色好谁看”。以“共”字对“相”字，如“正月蜂相见，非时鸟共闻”、“纵饮久判人共弃，懒朝真与世相违”、“此日此时人共得，一谈一笑俗相看”。（蒋瑞藻）
⑤“马”与“鹰”属对甚多，如“老骥思千里，饥鹰待一呼”、“老马夜知道，苍鹰饥著人”、“骥病思偏秣，鹰愁怕苦笼”、“放蹄知赤骥，捩翅服苍鹰”、“老骥倦骧首，苍鹰愁易驯”。（蒋瑞藻）
⑥用“觉”字，如“已觉糟床注”、“身觉省郎在”、“自觉成老丑”、“更觉松竹幽”、“日觉死生忙”、“最觉润龙鳞”、“喜觉都城动”、“更觉老随人”、“每觉升元辅”、“觉儿行步奔”、“尚觉王孙贵”、“含凄觉汝贤”、“厨烟觉远庖”、“诗成觉有神”、“已觉披衣惯”、“自觉酒须赊”、“早觉仲容贤”、“城池未觉喧”、“无人觉来往”、“人才觉弟优”、“直觉巫山暮”、“重觉在天边”、“行迟更觉仙”、“深觉负平生”、“秋觉追随尽”、“追随不觉晚”、“熊罴觉自肥”、“自觉坐能坚”、“已觉良宵永”、“更觉彩衣春”、“已觉气与嵩华敌”、“未觉千金满高价”、“梅花欲开不自觉”、“胡来不觉潼关隘”、“自得隋珠觉夜明”、“放箸未觉金盘空”、“东归贪路自觉难”、“更觉良工心独苦”、“始觉屏障生光辉”、“不觉前贤畏后生”、“吏情更觉沧州远”、“我独觉子神充实”、“习池未觉风流尽”。（洪迈）
⑦用“为”字作韵脚，如“颜状老翁为”、“方冬变所为”、“此赠怯轻为”、“余波绮丽为”、“一学楚人为”、“书斋闻尔为”、“乐任主人为”（卢元昌）
⑧用“清”字，如“当暑著来清”、“关河霜雪清”、“天清木叶闻”、“沙乱雪山清”、“天清皇子陂”、“侍立小童清”、“衣干枕席清”、“投壶散帙有余清”。（黄生）
⑧用“途穷”、“穷愁”，如“疏放忆途穷”、“青眼只途穷”、“途穷丈友生”、“君见途穷哭”、“途穷乃叫阍”、“不拟哭途穷”、“途穷反遭俗眼白”、“今日暮途穷”、“途穷见交态”、“万国尽穷途”、“途穷那免哭”、“穷愁但有骨”、“忽忽穷愁泥杀人”、“穷愁醉未醒”、“亦知穷愁安在哉”、“穷愁岂自宽”、“何人却忆穷愁日, 日日愁随一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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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虞：
（1）清叶燮《原诗》曾摘杜诗疵累数十条，如“参军旧紫髯”有髯参军，无紫髯参军；“不见兴坛丈”，谓函丈邪？谓孔子耶？“冯招疾病缠”，用左思“冯公岂不伟，白首不见招”，而曰“冯招”，可乎？“投阁为刘歆”，投阁非刘歆事。余如郭元振，而但曰“郭振起通泉”；博望苑，而但曰“名参汉望苑”，亦属不辞。诸如此类，恐老杜复生不能解也。又汪师韩《诗学纂闻》亦撮记数十条，如“更寻嘉树传”，“传”字凑；“长怀十九泉”，仇池有泉九十九眼，删去八十；“依旧已街泥”，“依旧”即“已”也；“年少今开万卷余”，“开”、“余”不贯；“发日排南喜，伤神散北吁”，“南喜”、“北吁”不成语。其说亦是。（蒋瑞藻）
（2）《北征》诗：“见耶背面啼。”“耶”当是“即”字之误。（周昂）
（3）《假山》（一匮功盈尺,三峰意出群。望中疑在野,幽处欲生云。 慈竹春阴覆,香炉晓势分。惟南将献寿,佳气日氛氲。）可删。（翁方纲）
（4）杜《李潮八分小篆歌》歌尚有败笔。（王士?）
（5）杜诗《放船》“黄知橘柚来”，误矣。尝至苍溪顺流而下，两岸黄色照耀，直似橘柚，其实乃此?耳。（黄文叔）
（6）《观安西兵过赴关中待命二首》其二，“奇兵不在众，万马救中原”，既不在众，何需“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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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伪：
（1）《至日遣兴奉寄北省旧阁老两院故人二首》第一首为赝作。
（2）不辨格调之类否，而妄称子美，则《虢国夫人》、《杜鹃行》、《狂歌行》诸篇，妄人皆杂入杜集，又何怪乎！（王士?）
（3）《早秋苦热堆案相仍》必赝作也。命题既蠢，而全诗亦无一句可取，纵云“发狂”、“大叫”时戏作俳谐，恐万不至此，风雅果安在乎？（朱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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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
（1）评《课伐木并序》：少陵诗序多古拙难解处。秦少游《诗话》曰：“曾子固文章妙天下，而有韵者辄不工。杜子美长于歌诗，而无韵者几不可读。梦弼谓无韵者，若《课伐木序》是也。”（仇兆鳌）
（2）杜甫《进封西岳赋表》有云：“维岳，授陛下元弼，克生司空。”按《旧书》纪：天宝九载正月，群臣请封西岳，从之；三月辛亥，西岳庙灾，制停封。二月，右相杨国忠守司空，天雨黄土，沾于朝服。杜所谓元弼、司空，谓国忠也。国忠以椒房进，夤缘三公，天下知其非据，而甫独引《大雅》甫申之以词以谀之，可谓无耻。他日作《丽人行》又云“慎莫近前丞相嗔”，乃自为矛盾。杜固“诗史”，其人品未可知，顾自许稷、契亦妄矣！（王士?）

说明：第416则中未署名者皆为笔者所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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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7．“大儿”、“小儿”有颂赞、昵爱二意。《后汉书•祢衡传》：“或问衡曰：‘盍从陈长文、司马伯达乎？’对曰：‘吾焉能从屠沽儿耶！’又问：‘文若、赵稚长云何？’衡曰：‘文若可借面吊丧，稚长可使监厨请客。’唯善鲁国孔融及弘农杨?。常称曰：‘大儿孔文举，小儿杨德祖。余子碌碌，莫足数也。’融亦深爱其才。”柳亚子印文：“大儿斯大林，小儿毛泽东。”皆颂赞也。老杜用之专取昵爱意，如《最能行》：“小儿学问止《论语》，大儿结束随商旅。” 《徐卿二子歌》：“大儿九龄色清彻，秋水为神玉为骨；小儿五岁气食牛，满堂宾客皆回头。”《奉先刘少府新画山水障歌》：“大儿聪明到，能添老树巅崖里。 小儿心孔开, 貌得山僧及童子。”

418. “谬持蠡测海”,见子美《赠特进汝阳王二十二韵》，言王德之深也；“典籍将蠡测”，见义山《咏怀寄秘阁旧僚二十六韵》，自谦之词也。均从《汉书•东方朔传》“以蠡测海”借出。蠡，瓠瓢也。

419．自匿其才而不为世所用，此与啬人守金何异？然卒抛心力，轻接缙绅，亦非正人君子所为。老杜《秦州见敕目薛三璩授司议郎毕四曜除监察与二子有故远喜迁官兼述索居凡三十韵》“唤人看??，不嫁惜娉婷”深得此理也。杨慎曰：“盖士不可轻于从仕，犹女不可轻于许人。著眼未分明，相知之不深也。古人有相知之深，一出而成功者，伊尹、孔明是也。有相知未深不出以全名者，严光、苏云卿是也。有相知不深，一出而身名俱败者，刘歆、荀?是也。”古来解杜“唤人”句者无数，杨氏可谓深得老杜之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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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0．《复斋漫录》尝录历代用“舞”诗十七例，以为“古今诗人咏妇人者多以歌舞为称”，然所取者大多为妓也。杜之用“舞”，不唯此类，所用之丰，盖超前人多矣。
写乐舞，如《韦讽录事宅观曹将军画马图》：“盘赐将军拜舞归,轻纨细绮相追飞。”《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中堂舞神仙,烟雾蒙玉质。”《乐游园歌晦日贺兰杨长史筵醉中作》：“拂水低回舞袖翻,绿云清切歌声上。”《城西陂泛舟》：“鱼吹细浪摇歌扇，燕蹴飞花落舞筵。”《秦州杂诗二十首》其三：“马骄朱汗落,胡舞白题斜。”《承闻河北诸道节度入朝欢喜口号绝句十二首》其十：“意气即归双阙舞 雄豪复遣五陵知。”《数陪李梓州泛江有女乐在诸舫戏为艳曲二首赠李》其一：“江清歌扇底，野旷舞衣前。”
写游戏，如《斗鸡》：“斗鸡初赐锦,舞马既登床。”
写祭祀，如《雷》：“封内必舞雩,峡中喧击鼓。”
写鸥鸟，如《冬晚送长孙渐舍人归州》：“云晴鸥更舞,风逆雁无行。”写风雪，如《对雪》：“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飞。”
写柳絮，如《慢兴》：“癫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
写蝴蝶，如《江岸独步寻花七绝句》其六：“留连戏碟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
写天鸡，如《寄柏学士林居》：“赤叶枫林百舌鸣,黄泥野岸天鸡舞。”不可尽记。

421．“洗眼看轻薄，虚怀任屈伸”，非经历世事者道不出，真可谓人生箴言也。轻薄无赖之徒，兽心人面，奸诈狡狯，释诡计，放暗箭，行间离，生是非，其如魑魅魍魉，一日不伤生害物便大不自在，非它，其性使然也。仁人君子唯有洗眼相看，存一腔正气于心焉，又岂能自降档次，与腌?之物嘶咬一处哉？至于“任屈伸”，需得一种襟怀方行。

422．老杜《奉观严郑公厅事岷山沱江画图十韵得忘字》，昔人论此诗，以为宋人咏画之祖。此实过之。查《全唐诗》，其咏画、题画之作计189首，如太白、昌龄、参、适、维等俱有佳作，其中有不减于老杜者。另，仇氏云杜诗有所本，亦属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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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3.历代仿杜诗者甚多。杜《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十首》其五云“绿垂风折笋，红绽雨肥梅”，范石湖云“肥梅朝雨细”、范至能云“梓花红绽碎”；杜《泊岳阳城下》云“留滞才难尽，艰危气益增”，陈无己云“留滞常思动，艰危却悔来”；杜《冬日洛城北谒玄元皇帝庙》云 “五圣联龙衮，千官列雁行”，宋徽宗云“北极联龙衮，秋风折雁行”；杜《九日》云 “苦遭白发不相放，羞见黄花无数新”，李后主云“鬓从今日添新白，菊是去年依旧黄”；杜《奉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云“九重春色醉仙桃”，陈简斋云“浓阴醉海棠”；杜《羌村三首》其一云“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司空曙云“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晏几道云“今宵剩把银?照，犹恐相逢是梦中”、陈后山云“了知不是梦，忽忽心未稳”；杜《观安西兵过赴关中待命二首》其二云“谈笑无河北，心肝奉至尊”，东坡云“似闻指挥筑上郡，已觉谈笑无西戎”、王维云“虏骑千重只似无”；杜《江村》云“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王介甫云“老妻稻下收遗穗，稚子松间拾坠樵”；杜《江南逢李龟年》云“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韩退之《题张十一旅舍三咏•井》云“贾谊宅中今始见，葛洪山下昔曾窥。 寒泉百尺空看影，正是行人渴死时”；杜《曲江对酒》云“桃花细逐梨花落，黄鸟时兼白鸟飞”，梅圣俞云“南陇鸟过北陇叫，高田水入低田流”、黄山谷云“野水自添田水满，晴鸠却唤雨鸠来”、李若水云“近村得雨远村同，上圳波流下圳通”。

苍梧听风

444．《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之“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诚一篇之硬语，千古之名句。或谓来自孟子，《孟子•粱惠王上》：“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或谓来自孙子，《孙子新书》：“厨有臭肉，楚庄攻宋，厨有臭肉，尊有?肉，而三军有饥色也。”《魏志•袁术传》：“后宫数百，皆服绮?，馀梁肉.荒侈滋甚,而士卒冻馁,江淮田空尽,人民相食。”此皆浮说耳。老杜内有亲子之夭，外见遍地饿殍，实是刻骨铭心，有感而发，非泛泛仿古之虚语也。

445．富贵中生悯人意，是善心；饥寒中生悯人意，是境界。老杜苦居草堂，饥寒交迫，于风凄雨泪中坐等天明，却能吟出“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无大善心者必不能如斯，无仁爱情者必不能如斯！白乐天居高位，享富贵，醇酒妇人，裘马扬扬，亦时有悯民之笔。《新制绫袄成感而有咏》：“心中为念农桑苦，耳里如闻饥冻声。争得大裘长万丈，与君都盖洛阳城。”《岁暮》：“洛城士与庶，比屋多饥贫。何处炉有火，谁家甑无尘。 如我饱暖者，百人无一人。安得不惭愧，放歌聊自陈。”《新制布裘》：“安得万里裘，盖裹周四垠，稳暖皆如我，天下无寒人。”试比二公，一是穷者之祈，一是官员之念，味道终是不同。《蛩溪诗话》曰：“子美诗意宁苦身以利人，乐天诗意推身利以利人，二者较之，少陵为难。”难而能为之，岂非人品、性情所使哉？诗不可比，而自见长短；人不可比，而自见高下。至于“不思”之说，则另当别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