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峰 发表于 2009-12-1 21:23:38

《圆圆曲》和《楚两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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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吴梅村二首与此,有关笺/释/注/阐,有阅随补.
以<四库>评吴,及钱谦益论吴诗二句为开头:___
<四库总目>: 其少作大抵才华艳发,吐纳风流,有藻思绮合,清丽芊眠之致.及乎遭逢丧乱,阅历兴亡,激楚苍凉,风骨弥为遒上.
钱谦益论吴诗二句: 以锦绣为肝肠,以珠玉为咳唾.

晨峰 发表于 2009-12-1 21:25:33

圆圆曲

  鼎湖当日弃人间,破敌收京下玉关。痛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红颜流落非吾恋,逆赋天亡自荒宴。电扫黄巾定黑山,哭罢君亲再相见。相见初见田窦家,候门歌舞出如花。许将戚里空侯伎,等取将军油壁车。家本姑苏浣花里,圆圆小字娇罗绮。梦向夫差苑里游,宫娥拥入君王起。前身合是采莲人,门前一片横塘水。横塘双桨去如飞,何处豪客强载归。此际岂知非薄命,此时只有泪沾衣。熏天意气连宫掖,明眸皓齿无人情。夺归永巷闭良家,教就新声倾坐客。坐客飞觞红日暮,一曲哀弦向谁诉?白暂通侯最少年,拣取花枝屡回顾。早携娇鸟出樊笼,待得银河几时渡?恨杀军书底死催,苦留后约将人误。相约恩深相见难,一朝蚁贼满长安。可怜思妇楼头柳,认作天边粉絮看。遍索绿珠围内第,强呼绛树出雕阑。若非壮士全师胜,争得蛾眉匹马还?蛾眉马上传呼进,云鬟不整惊魂定。蜡炬迎来在战场,啼妆满?残红印。专征萧鼓向秦川,金牛道上车千乘。斜谷云深起通楼,散关月落开妆镜。传来消息满江乡,乌臼红经十度霜。教曲妓师怜尚在,烷纱女伴忆同行。旧巢共是衔泥燕,飞上枝头变凤凰。长向尊前悲老大,有人夫婿擅侯王,当时只受声名累,贵戚名豪竞延致。一斛珠连万斛愁,关山漂泊腰支细。错怨狂风?落花。无边春色来天地。尝闻倾国与倾城,翻使周郎受重名。妻子岂应关大计,英雄无奈是多情。全家白骨成灰土,一代红妆照汗青。君不见馆娃初起鸳鸯宿,越女如花看不足,香径尘生鸟自啼,?廊人去苔空绿。换羽移宫万里愁。珠歌翠舞古梁州。为君别唱吴宫曲,汉水东南日夜流!

晨峰 发表于 2009-12-1 21:29:17

楚两生行

    黄鹄矶头楚两生,征南上客擅纵横。将军已没时世换,绝调空随流水声。一生拄颊高谈妙,君卿唇舌淳于笑。痛哭长因感旧恩,恢嘲尚足陪年少。途穷重走伏波军,短衣缚裤非吾好。抵掌聊分幕府金,褰裳自把江村钓。一生嚼徵与含商,笑杀江南古调亡。洗出元音倾老辈,迭成妍唱待君王。一丝萦曳珠盘转,半黍分明玉尺量。最是大堤西去曲,累人肠断杜当阳。亿昔将军正全盛,江楼高会夸名胜。生来索酒便长歌,中天明月军声静。将军听罢据胡床,抚髀百战今衰病。一朝身死竖降?,貔貅散尽无横阵。祁连高冢泣西风,射堂宾客皆蓬鬓。羁栖孤馆伴斜曛,野哭天边几处闻。草满独寻江令宅,花开闲吊杜秋坟。?弦屡换尊前舞,鼍鼓谁开江上军。楚客只怜归未得,吴儿肯道不如君。我念邗江头白叟,滑稽幸免君知否?失路徒贻妻子忧,脱身莫落诸侯手。坎?由来为盛名,见君寥落思君友。老去年来消息稀,寄尔新诗同一首。隐语藏名代客嘲,姑苏台畔东风柳。

晨峰 发表于 2009-12-1 22:47:18

俞平伯与陈寅恪
??对《圆圆曲》历史观点的分歧

本文转自网上

    俞平伯与陈寅恪在清华园共事始于一九二八年十月俞先生受聘初到清华园,而陈先生已先两年即任清华学校国学研究院教授。从二八年至三七年卢沟桥事变,两人相处约八九年。中间俞先生曾休假出国,抗战后陈先生随校南迁,俞先生是年恰逢休假,故一直滞留北方直至日寇投降。俞先生未入清华时曾为陈先生楷书写唐韦庄《秦妇吟》卷子,至卢沟桥事变先一年(三六年)陈先生始撰成《读秦妇吟》,后又改题《秦妇吟校笺》。此文首言:“戊辰(即一九二八)之春,俞铬衡君为寅恪写韦端己秦妇吟卷子,张於屋壁。八年以来,课业余暇,偶一讽咏,辄苦不解,虽于一二字句稍有所校释,然皆琐细无关宏旨。”云云,中间复说又就诗中疑点与俞先生商酌。
    二人在清华园共事,有时共游西山胜景(俞先生年谱并详记),而谈论文事的时候亦必甚多。韦端己《秦妇吟》成为二人共感兴趣的话题,而尤为微妙的是俞先生于晚年再就此诗撰文就正于陈先生,可以说二人交谊以《秦妇吟》始,亦以此诗终。

    论俞陈二人须从其家世谈起,这样才能看出他们的成就的不同,以至见解上的差异。寅恪先生生于光绪十六年,即一八九零年,俞先生生于光绪二十六年。这十年的间隔所造成他们处世的不同是巨大的。光绪二十六年庚子八国联军侵入北京,西太后和光绪帝奔西安,对于年龄已十一岁的陈先生是不能没有感觉的,而此时的俞先生尚在襁褓之中。陈先生十一岁时,祖父陈宝箴去世,中日甲午战争、马关和约、戊戌变法失败,其祖父并父遭严谴,这些在陈先生幼稚心灵中也不能不留下印痕。所以在《寒柳堂记梦未定稿》中自云“寅恪以家世之故,稍稍得识数十年间兴废盛衰之关键”。
    俞先生则不然,曾祖曲园老人(俞樾)为一代儒林宗硕,父俞陛云,光绪二十四年殿试一甲三名(探花),但与政局无大关系,不是仕途上的人物。所以曾国藩虽深赏俞氏“花落春犹在”的诗句,赏识陈宝箴的却是其为难得的吏材。这样,俞先生后来专志文学,虽出于禀性,亦由于家学渊源关系。至陈先生治史却可以说是和他的家世关系分不开的。当光绪二十八年,陈先生东游日本,遇教士李提摩太于上海,教士作华语说:“君等世家子弟,能东游,甚善。”这里世家子弟是一个明确的社会某阶层的标志,非泛泛称谓。所以俞陈是同属于社会的上层,但背景却不同。
    俞陈童时俱喜读吴梅村诗,而具有巧合意味的是他们晚年所研治的领域中又焦点都集中于吴诗,这一点是有着可以揭示的内容。陈先生《编年事辑》云十岁居南昌“偶随父夜访书肆,购得尚有钱牧斋序文之吴梅村诗集”,而俞先生亦于晚年忆儿时其父与长姊讲论吴诗,彼时尚不甚明了,但留有极深印象。
    虽然同爱读吴梅村诗,但在诠解吴诗上,侧重点或角度的不同显示了他们对历史理解的巨大分歧。用一句简单的话来概括,那就是陈先生肯定吴梅村有亡国之痛与故国之思,他的诗揭示了清军入关后中国女子所遭受的极大不幸,而俞先生则着重于吴之降清乃为以夷变夏,非仅只关一姓之兴亡。两人俱曲谅诗人之苦心,然而俞则不能谅宥以夷变夏这一事实,试略为申之。

    陈先生在考证吴梅村《圆圆曲》的写作年代时,论证《圆圆曲》实与梅村另一首诗《听女道士卞玉京弹琴歌》作于同一年代,换言之作《圆圆曲》是由卞玉京向吴梅村倾诉其后来沦落情形引起的,所以《圆圆曲》并非如世人所认为只是写吴陈二人悲欢离合情事,亦不只是为讽刺吴三桂而作,这首诗包含建州入关后江南女子以及秦淮佳丽受凌辱劫掠的悲惨遭遇。陈先生《柳如是别传》之要旨在表扬柳氏沈湘复楚的奇志,同时也是在对当时佳丽名姝所遭受的不幸寄以无限同情。所以陈先生实以史家之慧眼而兼诗人之悲悯的心来写这本书的。
    平伯先生晚年亦有零篇散论涉及吴诗,文不多,但意极深远。有关于《萧史青门曲》、虎丘的剑池,还有全集失收的关于《圆圆曲》二文,此外自作诗《越女二首》及《续越女二首》皆与西施有关,也就是与吴王夫差和越王勾践有关。此中实包含着俞先生晚年对于历史的看法。
    唐人有以诗咏西施的说:“贱日岂殊众,贵来方悟稀,当时浣纱伴,莫得同车归。”西施到了吴国,身价尊贵,昔年的浣纱女伴只好自伤形秽。俞先生说近代的陈沅(即圆圆)其地位变化亦犹古时的西施。这在吴梅村《圆圆曲》中写得很清楚。吴诗以陈沅为西子后身虽似谰言,却也有其道理。俞先生认为问题在吴氏降清,是以夷变夏,岂仅只是一姓的兴亡问题。千秋殷鉴,也是衰盛的关键所在,这是读史应当深思的。是以圆圆之所以倾国倾城,意实别有所在,而女伴的羡妒无意于兴亡。圆圆的倾国倾城是由吴三桂引清入关。这是俞所亟亟强调的。俞先生的解释使《圆圆曲》的主题由以卞玉京的倾诉转移到对中国来说极沉痛的兴亡感上。这即是俞陈见解分歧所在。
    要解释何以有此微妙的分歧,就要从他们二人家世不同来寻找。明清易代之际中国士大夫无不有故国之思,甚还怀有规复中原之心及儒世之望。到顺、康之后这种形势有了变化,一面是随着时间推移,前朝已淡而成为历史往事;另一面是新朝朝政明朗,偏见渐消,开科取士,恢复了读书人正当的出路,特别是康熙一朝,更励精图治,极为鼎盛,直追汗唐。所以钱穆氏在论龚定庵时,说定庵知有变法而不知有夷夏,这道理就是因为定庵只知有乾嘉而不知有顺康,换言之定庵已远离了易代之际士大夫所怀有的亡国之伤痛感了。历史的长河,到了陈先生的时候,前面已说过他的家世是和当朝政局历史分不开的,所以他表彰钱柳的复明活动,却不具有俞先生对于满人入关后的兴亡感所怀有如此深切的感受。
    俞先生在其书札中《致叶圣陶》说陈先生长期失明,由他人协助终成巨制《柳如是别传》,但在信札加括弧复追说“言其努力,弟不欣赏”(见全集卷八,页390)而语焉不详,但可以断言俞先生对《柳如是别传》的主旨是不以为然的,其症结应当就在于夷夏问题上,即建州入关是以夷变夏,而《别传》对之未遑论释。在另一处俞先生对于王静安《圆明园词》和其后陈先生《王观堂先生挽词》俱用汉家一语亦有微词,俞云陈诗“汉家之厄今十载”是以汉家指满州,白居易《长恨歌》(汉皇重色思倾国)固有,是以汉喻唐,但用汉家喻满岂非以夷为夏乎。这是有违春秋大义的。对于王陈这两首传诵一时的长诗,俞先生有此不同看法,是历史观点潜意识的反映,同时也是多义的,而在表面上却只是反映为对吴梅村诗的耽爱与赏识而已。
      
    一九四五年日寇投降,北方各校恢复,陈先生亦于劫后重返清华园。在此期间,俞陈二人仅有一二次晤面。以后政局动荡,陈先生又再度南下,执教于中山大学。这是俞陈最后一次分别,俞先生于一九七五年再检出陈先生所赠《秦妇吟校笺》撰成读后文,写此稿时陈先生已于一九六九年去世,故文云:“偶检尘封,得此小册,几度沧桑,先后将五十载。寅恪久已下世,虽有愚见,就正无由,诚不胜回车腹痛之悲,悬剑空垅之恨矣。”五十年的交谊至此结束,在清华园最后一面虽是生离实是死别。
    清华园俞陈二老是最受人尊敬的文人,如今国学凋零,令后人怀思不已。有着他们那样的学识,又有着数十年的交谊,然而却在历史见解上显示歧异,这即是存在决定的意识吧。

苍梧听风 发表于 2010-4-16 14:25:08

学术上的分歧原本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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