泓一 发表于 2021-11-25 22:29:40

【尘世写真】乡村小人物志之七十·老结实

    老结实是我们邻村的,姓吴。年纪很大,比我父亲还要大。“老结实”自然是他的绰号,在我们老家,“结实”二字是表示很抠门的意思。这样的绰号用在男人身上,简直与“吝啬鬼”无异,而且老结实还是一个比较富有的人,过着非常好的生活,却得了这么个外号,可见他在人们心中的印象不太好。
    但老结实却曾经是我非常羡慕的人。他是我们区供销合作社的工作人员,是我们小时候无比向往的职业。我们小时候,连区政府所在地都没有去过,更不用说对在那边工作的人是多么仰视了。老结实其实原来并不在供销社上班,解放前是个货郎,挑着货提子走家串户的。解放了,因为他对我们那一片很熟悉,当时的区供销合作社就把他招进去了,开始也还是货郎,只不过卖的是供销合作社的商品,包括针头线脑、牙膏牙刷、顶针梳子等等日常用品。但随着代销店的出现,基本上各个大队都有代销店,货郎的功能就快速弱化,老结实就不再当货郎了,直接就在区供销合作社工作,具体做什么事,人们也不太清楚,但总归是拿工资的人。在那个时候,那是不得了的人啊,家里过得比普通农民不止好多少倍。   
    只是人们对他过的好日子倒并没有多少话说,说得最多的却是他的抠门。他的抠门体现的最充分的地方是对自己的抠门,我想这也可以理解,经过苦难生活的人往往比较节俭,这也是很正常的。按他在供销合作社工作,是有布票的,可以买洋布做衣服的。但他不,他穿的衣服都是他自己家纺织的粗布,有时候还挂着补丁,没有一件像样的洋布衣服。就他的经济收入来说,走亲戚穿的衣服连普通农民的衣服都不如,让人们觉得他的抠门太过了。传说中最让人觉得不值的是,有一次他到合肥来,看到路边有两块完好的旧砖,似乎是被人遗弃在那里。他觉得可惜了,但拿在手上又不好拿,于是把把粗布的外套脱下来,把两只袖子的袖筒挽了一个结,把旧砖一只袖筒放一个前后搭在肩上,算是背着了。又舍不得坐车,步行六十多里回到家里,结果到家里,两只袖子都磨出了个大洞。本来家纺的粗布就不结实,又加上是旧衣服,经不起这样长时间的磨损,于是就磨破了,给人感觉有点得不偿失。可是,他不觉得,他认为袖子破了,补一下就行了,反正他也不在乎穿补丁衣服。在农村砖却并不多见,带了两块砖回来,挺值的。后来他家盖大瓦房,请父亲去帮忙,父亲说他亲眼看到老结实让瓦工把这两块砖派上了用场。
    当然,他的抠门更多的是体现在对亲友之间的往来方面。向他借钱,是说都不要说的。就算是人情往来,他也是能躲就躲,宁可亲戚对他有意见,宁可亲戚不走了,也不愿意多花一分钱。其中,感受最深的就是他老伴了。他老伴就是普通的农民群众,老结实是公家人,自然她娘家人就会巴结她,想从她这里捞点好处。可是她在家里说了不算,老结实也时时告诫她,不要把东西与钱给娘家,防她如同防贼似的。哪个老婆都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干,能赚钱,在娘家人面前显摆几分,但老结实的老伴实在没有办法。有一次,她娘家侄子要结婚了,她趁着老结实上班不在家,把家里的篾壳热水瓶与一只老结实获得的奖励——一个面盆偷偷给娘家了。老结实回来知道后,大发雷霆,说了一句至今都常常被老家人提起的名言——“我用耳刮往家里划拉,你却用屎刮往外掏”,屎刮是一种用来刮粪的工具,比耳刮大得不成比,耳刮在屎刮面前可以忽略不计。他这句话说得很形象,很有水平,同时也体现出他的抠门。他的亲友在他这里基本上得不到什么好处。
    到九十年代以后,随着市场经济的深入,基层的供销合作社已经逐渐退出历史舞台,他也从人生的辉煌中走进了比较暗淡的时光。面对渐渐富起来的亲友们,他也受过不少白眼。只是他也老了,可能也不在乎这些了。
    如今,他与老伴都去世了,原来的大瓦房还在那里,我回去仍然能看到。只是他的儿孙们都在合肥生活了,那房子也闲置了,显得有些破蔽不堪了。但说的那句“耳刮”与“屎刮”的名言,却经常被提起。


淡云孤雁 发表于 2021-11-28 21:27:58

   我还以为结实是说身体好哩

泓一 发表于 2021-11-29 20:26:11

淡云孤雁 发表于 2021-11-28 21:27
我还以为结实是说身体好哩

方言。

心有灵犀 发表于 2021-12-4 17:00:45

“我用耳刮往家里划拉,你却用屎刮往外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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