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芷幽兰 发表于 2009-4-9 13:09:31

白狼专辑

躁   动
这个单位坐落在卡巴子街的东头。卡巴子街却横亘在县城的尽北处,瞥过人们的视线,孤零零地缠在那里,象农夫废弃了的烂麻绳。平日里人们就在烂麻绳上踏来踏去,各按天命奔着自己的生活。说卡巴子街是烂麻绳也不憋屈它,柏油路面麻子坑儿一个叠着一个,路两边卖菜的小老板遗弃的烂菜叶搅和着杀猪人倾泄的污水,散发出刺鼻的腥臭气,说也奇怪,除去有洁癖的娘们和过路的人物到卡巴子街掩鼻皱眉兔子一样逃去外,住在这里的人们见怪不怪,闻着腥臭气,踩着高低街,竟能悠然自得,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这个单位的大部分职工散散落落地住在卡巴子街上,比起卖菜的老板,他们唯一能炫耀的,自己是公家人,公家人,自然不必整天为生计劳顿,到时间,领着公家那几个子儿就是,但说穿了,这算屁。是的,这算个屁,那几个子儿数过来数过去不会再生出一个,说不得他们是穷人,抑或是富人,总之,不管那子儿多少,他们就有那种高贵感,好象自己是凤凰,别人都是鸡,上班下班抬着高傲的头颅在卡巴子街上走来走去。杀猪的老范就对他们不屑一顾,那一次单位的几个年轻人和老范打牌,唯恐老范空手套白狼,问,老范,你有钱吗?没钱就边去。老范也不吱声,悉悉索索从裤兜里掏出一沓沾满肉腥味的百元大钞,说每次一张,赌到啥时算啥时,不够回家再取。只惊得单位的几个毛头后生瞪大了眼睛,然后窘得满脸通红,此后再不提打牌的事儿。只是明显地去老范摊子上买肉的少了。后来,老范和拣破烂的老竽头提起此事,老竽头神密一笑,说,老弟,富而不露,善也。老范喏喏,觉得老竽头不亏比自己多吃几碗干饭,鬼精鬼精。
张大聪的家在卡巴子街南边的一个小巷道里,和一些破落的民房挤在一起,当然,能和破落民房挤在一起的,那房子也不见得高贵。鸟往高处飞,有本事的主儿,谁愿意珍珠和街上卖的玻璃球混在一起。是的,是的,能混在一起的不是笨蛋,就是脑子有问题。张大聪不是笨蛋,脑子也没灌水,他之所以住在这地,一是祖上留下的老宅,二是自己还没有那实力,但他已经很满足了。你要知道,容易满足的人,最其码是对生活达观的人,这没有什么不好。五把三粗的张大聪经常自嘲住的平民窟,过的是下等人的生活。她的老婆桂枝在卡巴子街一家私人化工厂上班,工资虽然比张大聪少点,好赖也有些收入,隔三差五的拎些肉回来,菜锅里炒了,那香气便顺着窗子飘出去,馋得街上疯跑的娃们隔着窗户往里看,鼻子不停的哧流着,好香。每当此时,大聪媳妇把炒好的肉丝分一些给他们,看他们津津有味地嚼,心里便升腾一股惬意。能吃上肉的主儿,在这个平民化巷道里自然称得上好家境。
别看张大聪生得壮实,但一脸麻子确是寒碜,轮到谈论婚嫁,也曾相过几家姑娘,待到朝了相,像约好般地飞了去,不留一点儿妄念。眼看儿子即将跨进大龄青年门坎,大聪娘一气一急,倒是病了。一日,大聪娘身体略有好转,顺手拿起床旮旯的涮子来,敲打着跪在床边的大聪的脑袋,说,没出息的,起来,跪到这儿就跪出媳妇了,有本事倒像你二婶家狗子样,领回来个媳妇让娘瞧瞧!言毕,把头别进床里,再不肯看大聪一眼。大聪知道,娘是想媳妇想疯了。张大聪犟劲一上来,是八头牛也拉不回来的主。也合该他这辈子有妻命,第二天收拾浆洗的衣服、牙具,还有被褥,闯关东去了。 在那地扑腾了几年,赚了钱,娶过一房媳妇,喏,就是眼下的桂枝,回到卡巴子街。其时,大聪的母亲已经过世,这老婆婆至死也没能见到媳妇的面。听说,大聪娘死的时候,面含微笑,双目圆睁,她是相信大聪一定能像二狗样的领回个媳妇,又盼着临死能见媳妇一面,大聪娘这种死法在整个卡巴街却属稀罕。回到家后的张大聪谢了街坊,众街坊又免不了说一些安慰的话,然后,对着母亲的像,将桂枝的照片烧了,让老太太见上一面,了却过心愿,好生托个富贵人家。
张大聪的舅父在县城一个局里当头儿,县城不大,好赖称得上名人。那一晚,舅父开着小车过来,看外甥无父无母无兄无弟,孤零零的确是可怜,动了恻隐之心,问大聪,你愿意去单位干吗?大聪一时怵在那里,嘤嘤哭着的桂枝,一只嫩白的小手拧在大聪的肋邦子上,大聪疼得呲牙裂嘴,说,你拧俺作什?桂枝一时窘得脸红。好在反应还快,说,舅,你看,大聪三鞭子打出个响屁,你是长辈儿,说咋的就咋的吧。上了心的大聪舅回去后动用了一切关系,听说还找到了县长,说自己就这一个外甥,看在多年共事的份上,无论如何行个方便。后来,张大聪如愿以偿进了卡巴子街东头的那家单位。再后来,街上有了第一家工厂,大聪又托关系,让桂枝上了班。
再说这桂枝人生得俊俏,嫩白的皮肤能弹出水来,天生一副勾男人魂魄骚模样。桂枝才来那一阵子,卡巴子街的男人们有事没事都爱朝大聪家里钻,又一打没一打同桂枝搭讪。桂枝也极热情好客,着惹得满街的大小媳妇两眼生红,那架式似要把桂枝吃了才甘心。时间长了,总有些沉不住气的娘们编排闲话,说桂枝和某某的男人睡了,又和某某的男人在烂苞谷地里偷情,被谁谁谁当场逮着,拿了屎尿封了骚处,你要知道,只有扁担长的卡巴子街,何况总有扎着堆儿的闲人专爱打听这事传播这事,还不长了翅膀一样传去,闹腾的沸沸扬扬。一天,走在街上的桂枝,总感觉到有不怀好意的眼光跟踪自己,她回过头,几个女人的眼光急急地收了回去,她隐隐约约听到“骚货”,然后,一个女人狠狠地将一回吐沫吐到地上。桂枝知道那是五保的女人。桂枝坚强地瞪着她们,看着那几个女人无聊地散去。
张大聪学会了酗酒打牌,因由出在桂枝身上。是的,桂枝的不检点给他莫大的耻辱。起初,张大聪并不知道这件事,也没有人敢告诉他这件事,只是张大聪感觉别人看自己的眼光怪怪的,他还当自己的衣服或是脸上出了什么差错,他看了衣服,摸过脸,一切都正常。张大聪揣摩别人为啥拿那眼光看自己,他脸上又没有长花儿,这件事让他怀疑了一阵子,直到有一次去五保家。那次,张大聪家的水龙头出了问题,白花花的水一直淌着,从早上淌到中午,桂枝说,死人,也不快修修,这流出来的可是钱哩!正忙乎着扫地的大聪说,修修,咋不修呢。丢了扫帚,买了水龙头,张大聪始想起自家的管钳让五保前些日子借了去。他又跑到五保家,碰巧五保外出有事,五保媳妇若霞正照着小镜在那儿描眉,见张大聪走过来,也不动弹,仍拿着眉笔在画。张大聪一时怔在那儿,等她描完,说,你找找俺那管钳在啥地方?若霞从床底下的工具箱里寻了来,张大聪接过正想出门,五保媳妇说,大聪兄弟,有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你那媳妇可得管严点儿。长得好了,没准儿心思活络,那天……
左等右等的桂枝右眼皮腾腾地跳。张大聪去了半天没见个影儿,水仍在哗哗地流。桂枝是在卡巴子街一家小菜馆里找到自己男人的,那时,张大聪已经喝了八两老白干,两眼腥红,脸面上的麻坑儿格外恐怖。桂枝上去拉他,说,死鬼,说是修水龙头,咋就摸到这地独个吃酒。张大聪左手一推,桂枝没得抵防,一个趔趄,稳稳实实地坐到地儿,包含油腥的尘渍毫不客气了染到乳白色的屁股蛋上。一屋子的食客停住箸筷在看,桂枝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从地上爬将起来,两眼已是蓄满泪,又不能大声喝斥,怏怏道,你喝吧,我先回去。
回到家的桂枝越想越是心伤,索性打了电话给单位,请了一晌的假,在那儿等大聪回来。正在等的时候,有电话打过来,桂枝接了,听出是大聪单位办公室主任的声音,赶忙问,有什么事?电话那边说,局长在找大聪,他没请假又没来单位,问问是不是在家?桂枝一时不知如何回话才好,又是不便于撒谎,拿捏一会儿,说,大聪中午喝了酒,正……话没说完,张大聪左手拎着酒瓶,右手拿着管钳,满身酒气进了院子,伊桂枝,你出来,你出来。桂枝慌忙挂了电话,还没等抬起屁股,张大聪已经进来,伊桂枝,你个烂货,背着我你敢做那档子事,说着,丢了管钳,手中的酒瓶向桂枝砸来,匆忙中桂枝身子一斜,酒瓶在地上哗啦一声碎了。桂枝闪身想往屋外跑,被大聪堵在门内揪住头发暴打,桂枝杀猪般地叫着,那声音尖利异常。隔壁的刘嫂听见响动,跑过来说,大聪,你这是干啥呀?会打死人的,你知道不?大聪手一松,一个响嗝上来,饭菜混合着酒气喷洒到桂枝身上,旋即倒到地板上睡去,想是已经醉的不成样子。
大聪酒醒过来的时候,月亮已经爬了一杆子高。自已找水喝了,又去厨房掀开锅盖,看看冷锅凉灶没什么吃的,兀自转回屋内。哭过了的桂枝可怜巴巴地蜷缩床里睡了,大聪隐约记得自己和别人打架的事,还记得被打的是一女人,那女人是谁呢?又忆不起来,索性不去想它。他扳过桂枝篷乱头发掩映下的脸,看桂枝一脸青紫色的斑块,忙摇醒桂枝说,你这是咋了,谁打的你,谁打的你。桂枝也不吱声,她怀疑眼前这个就是和她睡了十几年的男人吗?就是那个虽丑但心底慈善的男人吗?她有一点厌倦,也有一点想不通。
张大聪终于忆起是自己打了自己的女人,桂枝被打的原因,是他听五保媳妇说自己的女人是烂货。张大聪悔恨自己这双手,自己怎么就打了她呢?下手这么重,这是从没有过的事。张大聪跪在女人身边,用手掴自己的脸,声音清脆,使人想起荆条子抽打肉蒲团的景象。夫妻没有隔日仇,大聪和桂枝当天晚上就合好了,当然,大聪也知道了自己女人不是那号货色。桂枝说,下午你单位办公室主任打来电话,说是局长找你有事。张大聪一拍脑门,说,我怎么忘了这挡子事,局长让搞些猪下水,说是家里养了狗,饭量大的不得了。哎,哎,这可咋整。
私营企业自然管得严,请了一晌假的桂枝怕丢了饭碗,再无法请假。第二天,桂枝往脸上涂摸些白粉,掩蔽紫青的斑块,但怎么也收不到她期待的效果,索性不再管它。匆忙赶到单位进了操作间,一帮姐妹亦早早来了,看到描画得白骨精样的桂枝,不由都笑起来,一个叫小红的,姐妹们叫她一根筋,最先叫出声,桂枝姐,你咋啦,把脸搞成这个样子。桂枝知道瞒藏不过,事先已经编排说事,昨天中午不小心碰的。她说这话的时候心扑嗵嗵的跳。小红有些狐疑,还想再问,被别人使了眼色劝住。桂枝,桂枝,老板让你去一趟。办公室杜主任急急地跑过来叫道。起初,桂枝并没有听到,只是抬起头张望。小红说,桂枝姐,喊你呢。她才愣憎过来。噢,叫我?老板从没有单独叫过操作间的员工,老板把她们当做干活的机器,对她们不屑一顾。老板叫我会是什么事儿?会是因为昨天下午的事儿,桂枝的心重又扑嗵扑嗵的跳。她不想去,但又不敢不去。站在那地忐忑的桂枝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去了再说。
老板是个挺秀气的年轻人,白白净净的,戴着付镶了金丝边的眼镜。桂枝走开来的时候,那个挺秀气的老板正在埋头工作。桂枝站在那儿不敢吱声,只是用手搓捏着衣角,不知有什么样的祸事发生。老板还在工作,桂枝站着不动,极静。沉不住气的桂枝小气吭叽说,老板,你叫我?挺秀气的老板抬起头,噢,是,你坐,他用笔指着靠墙边躲着的沙发,把一摞草图推到桌子一边。桂枝说,老板,是我不好,昨天下午……挺秀气的老板看着她,似乎并没有发现她脸上的异常,象似以前的她应该就是这个模样。桂枝停住嘴不再说昨天的事。下边,是他俩人的对话。
你叫桂枝?
嗯。
中专毕业?
嗯。
技工?
嗯。
你被提升了。
什么?
你被提升了。鉴于你在车间的优秀表现和你技工的身份,你被提升了。从今以后,你就是车间主任。你的工资将涨到1300元。
什么?你说涨我工资。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儿。还有什么事吗?如果没有,你就去工作吧。
忽然而止的喜悦,坚直使桂枝晕眩。她想感激这个挺秀气的老板,但又摸不着头绪,不晓得如何感激。她想到了柿子树上挂着的红红的柿子,想到了乱风的天气那慢慢吞吞升起来的太阳,想到了浮在绿叶小草上的露珠儿,一想到到露珠儿,她的眼角涩涩的,有幸福的泪儿流下。一帮姐妹听说桂枝提升车间主任的消息,吵吵嚷嚷让桂枝请客,磨蹭不过,更难拂了大家这片心意,便应承下来,约定了晚上到家里热闹一番。
临到中午,桂枝摸到卡巴子街老范的肉铺里,老范正拿着尖刀剔附在骨头上的肉沫,那案板凸凹不平,刀砧出的疤痕横七竖八在凹处坦露狰狞,说多难看有多难看。老范的肉铺显得冷清,两扇红剌刺的肉完整地被铁勾子勾住挂在那里,无比烦恼地张望着穿梭来往的路人。看到桂枝走来,老范放开手中的活计,满沾血腥的手在已经蹭磨得黑亮的白褂子上胡乱擦了,忙迎站前,笑着说,闺女,想买肉呀,这可是今个才杀了猪,新鲜着呢。老范笑的时候露出被烟熏得发黄发黑的牙齿,一种难以让人忍受的怪臭味随着嘴唇的张合喷射而出,桂枝忙退几步。老范嘟囔着说,现在生意难做,干了一辈子的行当,不知几时就要关门,哎,哎……桂枝看着老范愁苦的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里的污垢,想到做什么也容易,其实老范也挺难的,心下生出几分哀怜,老范,这肉多钱一斤?七块三。前时不还是六块四吗?又涨了?现在什么不涨呀!烂菜叶子涨到一块二呢。这毛猪从乡下收回来的时候就六块多,要不咋说这生意难做呢。真要做不下去,就关了铺面,和老竽头一起拾破烂,听说老竽头见天下来二三十元的进帐。桂枝再无心听老范唠叨,付了帐,提拎着肉往家赶。
张大聪一脸愁苦地坐在当院的老槐树底下抽烟,其实也没抽,只是把烟燃了,大拇指和食指捏住,成一柱擎天状,看那烟袅袅娜娜地升腾。桂枝原打算把这喜事说了,看见张大聪的模样,送到嘴边的话又吞到肚里,走进厨房做饭,她知道,张大聪心里暖不住事儿,就是自己不问,他也会自己说的,桂枝一边切菜一边想着,这男人越来越搞不懂了。
看着烟燃完,张大聪把烟屁股扔了,象似下了极大的决心走进厨房,把身子靠紧锅台,看着桂枝切菜,他感觉桂枝切菜的姿势优美,菜刀在桂枝手里玩具般上上下下,把案板拍打的当当做响,象极了耍猴儿戏的铛?声。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便对桂枝说,单位要调资了,全县统一的。忙活着的桂枝笑笑,那是好事呀。好事?好个屁,只有公务员才调,都怪咱舅,当初弄个事业编制进来,只有眼看着别人调了。桂枝好赖安慰了一会儿,张大聪心性恢复过来,不再提这档子事。
到了晚上,桂枝厂里一帮姐妹过来,桂枝准备了酒菜,又拉张大聪作陪。桂枝菜做的精致,各种色彩搭配奇妙,就是看着也能使人垂涎欲滴。起初一帮姐妹叽叽喳喳,东家说了说西家,要么就说一些厂里的事,十分热闹。菜一上来,大家便换了话题,说大聪摊上桂枝做女人真是?气,大聪也不说话,只是嘿嘿地笑。大家共同碰了三杯酒后,小红提议敲老虎杠子,输家喝酒。这帮媳妇真是能耐,平时在酒场上扭扭捏捏,你就是让死,也不会喝半杯酒。她们凑到一块,没人说不会喝酒,输者一杯杯地倒进肚内,倒是大聪还记住醉酒打桂枝的事,不管她们再让再劝,就是滴酒不沾。小红不依不挠,说,大聪哥,今晚这酒不还真得喝,桂枝拿眼色阻止,小红只当没看见,桂枝姐又升官又涨工资,你说这酒你不喝成吗?真的?谁骗你,不信你问问大家。好,好,这酒我喝。
一帮姐妹散去,已是夜里十一点光景,桂枝收拾过了,打开窗子让酒气散发出去。张大聪心里一阵难过,拿着抹布一遍一遍抹着桌子。桂枝看他那样,说,大聪,我不是不想给你说,中午回来就想告诉你,可看你那样,我又不敢告诉你。大聪说,没事,没事,睡吧。
时间最是无耻,不跟你说一声,私自改变着节令,冬天了,天气冷得想让人在大街上背被子。但就是这样冷的天气,却总有一些东西在躁动。工资上调的事儿暂时搁置,说是意见太大,搁置就搁置吧,其他的不动也好,但谁有能力挡得住,物价还在疯狂上涨,卡巴子街的人们,能省的东西就尽量省了,能不买的东西尽量不买,必须买的东西就少买。就在这节骨眼上,机构改革象冬天的风一样,让人感觉到冷。大聪的单位早就乱成了一团糟,有能力的开始四处活动,无能力的拚命学习复习资料,张大聪不活动也不看复习资料,他知道就他那点墨水学也是白学,干脆听天由命。走在卡巴子街上的,端着公家碗,吃着公家饭的人,象枯死的树叶,失去了往日的神气。最先感觉到这一点的,是卖肉的老范,一天他看到大聪从铺子前走过,便拉住他,大兄弟,是不是有事了?这老儿说话没头没脑,整得大聪一头雾水,便问,你啥事了?老范嘿嘿一笑说,听说你单位要改革,不要恁多人了。就这事呀,有这一说,天塌下来砸大家,听天由命吧。看着张大聪晃远了的身影,老范想,单位的事也不好干,还不如咱这买肉的。
那天晚上,桂枝接了一个电话,说是公安局的,让她带上三千元过去。桂枝心里扑嗵嗵的跳,也不知道是啥事儿,拿了钱,急急地赶过去。公安局的同志说,张大聪是你男人吧。是,是俺男人。交三千元罚款,你去领人。啥?交三千元?俺男人做了什事儿?年轻点的警察不屑说:嫖娼。不可能,不可能。年轻警察严肃起来,现在这社会,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听着外面吹着的风,桂枝的心一节一节凉下去,她什么也没说,只感到心门被一块说不清的什物堵住,刚买的精致的纱巾从她的双肩悠悠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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