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芷幽兰 发表于 2009-4-6 10:05:53

五月专辑

(一)
    我拎着一堆从超市逛来的蔬菜冷品,径自穿过乱哄哄的菜市场的时候,电话响了。
    号码完全是陌生的。声音也是,有点饶舌,尾音又带点本地味,听不出是哪个地域口音的变种,信号也时断时续,菜场小贩扩张变异的声音适时罩住耳膜,极不友好的隔绝了手机传来的杂音。对于陌生号码,我的热情向来不超过30秒。啪的关掉手机的一瞬间,却突然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
    艳妮,我爸死了。
    艳妮?我愣头愣脑看了一眼手机,“卡嚓”复又打开,屏幕上乖巧的蹲着一只小兔子,惊慌失措的看着我,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我下意识转过身去,一束强光猛烈从头顶入侵,眼前突现大片大片的光亮,来来往往的人倏地隐去……
    我拿手挡了一下。世界瞬间暗了下来,少倾复见人来人往,秩序井然,小贩声音盖过人潮。
    我作深呼吸状。父亲有说过我小时候半夜梦游去厨房偷东西吃,我一直很抵触,觉得父亲不该那么抵毁孩子。偷东西吃是孩子的一种美德,但专家说梦游却有精神疑症的可能。这时我开始疑虑,最近几年迷恋周公,现在又和幻魔结了缘,我精神的某个边角,是不是有部分正在慢性病变?
    艳妮是我的乳名,本应做艳丽,家乡话没有平仄,单发第三声,便音成了艳妮。这个名字已隐迹20年,父亲在母亲死后,也没再这么叫我。
    所以这个名字突然冒出来的时候我吓了一跳。我被自己吓过一次,那是在很久以前,我不知怎么突发奇想对镜子使力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当时把自己吓得够呛。镜子里那张脸因用力而变了形,那个声音好象也不是我胸腔共鸣发出的声响,陌生得怪异,并且觉得它似一直潜我的身后,冷不丁的蹦了出来。我慌张逃跑的时候将自己撞成了大鼻鬼,足足一个夏天,我都不敢说给人听,怕说我神经病。
    “我爸死了”?我又倏地打了个咯,怎的无端的也会冒出这种声音来?
    已经近十二点了,父亲说村里的赵伯今天来市里,要来我这里小住。
    我疾步回家。

(二)
    回到家的时候,赵伯刚进屋安座。
    我有些手足无措,忙不迭的送烟递茶。赵伯慈眉和善的样子,反客为主地招呼我坐下。边喝茶边闲聊的时候,赵伯说,你幺叔死了!
    哦?他咋死了?
    我刚说完,立马觉得自己过于唐突和随意,在长辈面前保持矜持是礼数。只是我并不能把这人迅速的和村里人对上位,我们村里管比父亲小点的长辈都称幺叔,我想赵伯也只是寻些话茬来说而已,所以也并不想去寻根问底。
    果然我的淡漠让赵伯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他望着我说,他骑摩托掉下了山崖,摔得很惨……
    他试图想引起我的注意力,就又补了一句:过百事的时候很热闹,大儿子还从市里还专门请了乐队,送丧的人来了一千多……
    我突然想起母亲去世时的场面。那天我记得我头挽三尺白菱,一直绊到脚根,然后我不断的磕头,磕头。那时候年幼,感觉不到多少人,好象不止一千人,只看见黑压压的脚,象一群巫师,绕着我打转……
    此后,那些人,我便视如鬼魅。我对这些人没好感,一千人,或者更多。
    父亲随同这些人把母亲送进黄土。我对父亲,在那一刻,亦淡了许多。
    总之,我对家乡没有好感,甚至我对于比如象赵伯这样三天两头来小住的人心生厌烦。我一直无法将对家乡的感情提升到理论的高度,并且我有些过份,有人对家乡抒情,我便习惯用鼻子冷哼,之后又觉得自己太不人格,痛苦的是我经常看到自己的这一顽疾却又以为寻常。对此,我心怀歉疚。
    我隐忍骚扰,只是隐忍父亲的虚荣,除此之外,我不知道如何表达我的孝道。
    赵伯的话仍然没有引起我的兴趣。那些人,一个人,跟一百人或一千人没什么区别,我已经视同死去。
    我又想起母亲的葬礼,活人是不是都喜欢看死人的热闹?我突然对赵伯的话题非常反感,于是我迅速站了起来说,赵伯,你看看电视,我去做饭去……
    赵伯挺讶异的抬头看了看我,说,你父亲没跟你说吗?付庆海死了,付小勇大张旗鼓的办丧事,弄得村外三四里都跑来人看……
    我突然想起了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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