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志兰台 发表于 2017-3-16 08:07:21

麻将传奇(四)

                     八
   爸爸出事那天,我的心情也和天气一样,是无边的阴沉。无论如何我身体里流淌着爸爸的血,心灵也是有感应的。早晨醒来觉得昨晚做了噩梦,但又想不起来。懒懒的连饭也没吃,右眼皮间歇着跳,心烦意乱的。
当我坐着送信人的摩托回到家时,爸爸直挺挺地躺在用木板搭的尸床上。邻居老爷爷掀开蒙脸布让我看,爸爸很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死人,可能是在场人多或者是亲人的缘故,竟一点不觉得害怕。妈妈把我的臂上别上黑纱,腰间系上白布。爸妈就我这一个孩子,虽说是女孩,也得为爸爸守灵、摔丧葬盆、打灵头幡。
   爸爸其实是死在麻将桌上的。爸爸已经连续两天一宿没每下桌了,输了不少,总想往回捞。 打麻将往往就像沙坑一样,越捞越深,爸爸就是这样陷进去的。昨天的后半夜,爸爸突然牌点兴起来,连续坐了十几几庄,还都是大胡。谁知最后一把胡了最大胡,飘胡杠开宝中宝。爸爸把牌往桌上一摔,哈哈一笑,说声胡了,手就不动了。仔细一看眼睛不动,嘴角留下了口水,怎么叫也没反应。急忙叫人,找车往乡医院送。医生按压、电击一阵,没有一点反应。事后有人说爸爸真是生命不息,搓麻不止,战斗到了生命的最后一息,牺牲在了战场上。
   和爸爸打麻将的那三个人来了,他们说昨天最后一把牌是每人一百二十八元,是年八都遇不着的最大胡。人死了钱也不能差。他们一边说一边把钱递给妈妈。妈妈没接,她说我早就和你们说过,他打麻将欠的钱我不还,赢的钱我也不要。他们说就给死人买点纸烧吧,还不行吗。妈妈说不行,买纸也得你们去。没办法他们真的买回一车纸运到坟地烧了。他们边烧边叨咕,阳间欠的债,还到阴间去。
    烧头七那天,我拿着爸爸玩的麻将对妈妈说,把这个烧了吧,爸爸在那边也可以玩。妈妈点点头,继而又说,别烧了,到阴间就让他忌赌吧,将来我到了那边也少和他操点心。我看着妈妈花白的头发和眼角密而深的鱼尾纹,心一哽咽,流下泪来。
      九
   妈妈日渐消瘦,我的学习越来越紧张。妈妈担心我我担心妈妈。我知道,妈妈失去我她就会崩溃的,而我一旦要失去妈妈,会是什么样,我不敢想下去。一次回家看妈妈,妈妈摸着我的脸说,你又瘦了,现在是最累的时候,饭要吃好,不能太节省。妈妈又打开那只旧箱子,摸出三百元钱给我。嘱咐我说,吃好才能学习好。我说,妈妈我还有钱呢,还有一百多呢。妈妈惊讶地看着我说,怎么这么省啊,这两个月你也没花什么钱呀,我说你怎么这么瘦呢。我说,我吃的挺好,不用担心。妈妈看着我,探口气说,人要自重,特别是女人更要自重,不要靠人家施舍,更不能走不正经的路。我一把握住妈妈的手说,我和妈妈一样,走的正行的正,你一定要相信你的女儿呀。妈妈那苍老的脸上微微露出笑容。我忽然感觉到,妈妈的手不但是瘦骨嶙峋,而且很粗糙。我抬起妈妈的手,轻轻地抚摸着,仿佛是在抚摸过去,又好像是在抚摸未来。
    几年以后我才知道,妈妈平日总是帮着人家干零活,不管是屋内的还是地里的,也不管是脏的还是累的,这样到春种和秋收时,也好请人家帮忙,也好用人家的车具。
    姥爷是妈妈侍候死的,姥爷过世时留有木匠工具还有不少木料,他把这些给了爸爸妈妈,并嘱咐爸爸别打麻将了,开个木匠铺和媳妇好好过日子。那些木料好的值钱的大多都让爸爸买了,做了赌资了。妈妈就用剩下的那些木料,和屯里那个木匠学做凳子椅子。不知是遗传还是天赋,没几天就学会了。于是,妈妈就起早贪黑做凳子椅子,乡里和附近村屯有集市时拿去卖。妈妈平时给我的钱多数是她做凳子椅子换的。
    一想到这些我就止不住泪水。妈妈那么辛苦,当时我竟不知道。我没能替妈妈分忧,而且还叫妈妈失望。我真是一个不孝的孩子。

龙抬头 发表于 2017-3-17 19:12:12

死在麻将桌上,的确是件奇事。

清茶 发表于 2017-3-28 14:57:06

这样的结局,是父亲必然应该有的。刚强的母亲,才有如此刚强的女儿。可惜,都是苦命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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