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安老翁 发表于 2016-6-7 14:58:43

山里人的日子

                                                                                                      山里人的日子
◎ 二月二
  
   二月二,龙抬头。

   南方的春节早已花红柳绿,而北方的山区,春节只是家家门楣上一纸喜庆的“春”字而已,窗外照样还是寒风刺骨,大雪纷飞,如果有春天的感觉,也只能是一种氛围,而不是来自节气本身。只有过了二月二,山里人才能从时令的门缝里,瞧见一点儿春的气息。

   林场的周围到处是林子,在山上干活的人们,有的看见过黑瞎子,有的见过野猪,就是没看见龙的模样,但大家知道,龙是行云布雨的,龙抬起了头,春天就不会远了。

   一大清早,七爷就走出木刻楞屋子,活动一下不灵便的筋骨。他蓦地发现,天空中的太阳一夜之间好像高了许多,远处的树尖儿由黑色变得发青,地面的积雪不再耀眼,而是愈加柔和。房檐上吊着长长的一排冰溜子,融化的雪水滴在地面上,发出悦耳的响声,一群小鸡在他的身边悠闲地转悠,为首的大公鸡在一边巡逻,它使劲的抖掉周身的寒气,顶着血红的冠子,把脖子仰向天空。老人“扑哧”地笑出了声:龙抬头咱没见过,这凤抬头可是真的。七爷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哈哈,自己快要缩进腔子的头,真的就抬了出来。

   晚饭时,人们把春节剩下的年嚼嗑统统端上来,甩开腮帮子,美美的吃上一顿。边吃着嘴里还叨咕着:“年节好过,日子难熬呀,就要去山上出大力了,肚子里没点油水儿怎能行。”

   傍晚,林场里响起了稀稀拉拉的鞭炮声。

  
   ◎ 三月三
  
   三月三,芩茉菜钻天。

   这是我们山区的一句民谚,意思是说阳春三月,大地复苏,就连野生的芩茉菜都从地里钻出了地面,已到热闹的农忙季节。

   晨曦中,山风舀起一瓢瓢溪水,撒向林间,缝制成一道柔柔的漫无边际的雾幔,雾在风中若隐若现,在半山腰间化做朵朵飘浮不定的白云。

   七爷赶着牛车慢悠悠地走在林场的山路上,牛车惊动了路边的蚂蚱,它们收拢长长的大腿儿,不慌不忙地跳上远处草尖儿,悠闲地荡起了秋千。冷不丁,牛“哞”地一声扰了大山的酣梦,不一会儿,山南坡北就喧闹起来。所谓一年之季在于春,人们要抓住时机,到山上植树、透光。虽然山里的土地肥沃,随便插根烧火棍都能长成腰粗的大树,可山里人却闲不住,呆在家里会憋出毛病来。日出东山,林场家家的烟囱都冒出缕缕炊烟,七奶奶站在门口,在大声地唤老伴回家吃早饭,那喊声驾着炊烟,随风飘到山梁,于是七爷就闻到锅里荷包蛋的香味。

  
   ◎ 五月五
  
   五月五,过端阳。

   山里人过端阳,从来想不起屈原。一是山里人知识凹,不知道屈原何许人也,二是山里人好图个吉利,就是知道也不去想,大过节的,想他做甚。

   天刚蒙蒙亮,整个林场就喧闹起来,女人们点火煮粽子和鸡蛋,孩子们三五成群地去山坡折树枝和蒿子,孩子跑出老远女人还在后面喊着:到溪边别忘了洗把脸,不然脸会长疙瘩的。男人不管这些,地里的活在等着他们。

   孩子们把折回的树枝和蒿子系上五色的葫芦,挂在大门上,不大工夫,家家户户的门口一片鲜艳。每每这时,七奶奶总是分给伙伴们一些小扫帚,那东西小巧玲珑,挂在门上随风飘舞。七奶奶说小扫帚去瘟避邪,挂在门上一年都不得病。

   等孩子们欢喜地跑进门,屋里已飘满了棕叶的馨香。

   吃早饭的时候,男人们扛着锄头进了家门,手里总是拿着一把蒿子,把门上的蒿子换下来,他们说他们折的才是艾蒿,我们折的不是艾蒿,是毛蒿子,直到现在我回林场还是分不清哪儿是艾蒿,哪儿长的是毛蒿子。

   端阳节家家照例都要吃鸡蛋,这是多年不变的传统。林场的人们对这事不愁,每家都有母鸡,到时现从鸡屁眼往出抠都来得及,只是早上孩子不敢多吃,吃多了到课堂放屁忒臭,会熏跑邻座的同学。这事我小时干过,现在还记得。

  
   ◎ 七月七
  
   七月七,牛郎会织女。

   林场很小,小得一泡尿能淌到头儿,特别是早些年,更是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月朗星稀的夜晚,人们吃完了晚饭,总是愿意聚集到场部前的大榆树下穷侃一阵子。大家都是布衣菜色,自然就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从杖子边找来一截树墩坐在身下,就算进入了角色。七奶奶年龄大,当然故事也多,牛郎织女的故事就是从她那儿听来的。

   说来也怪,每年的七月七那天早上,整个林场真的看不见一只喜鹊,就连燕子都不见了踪影,我和玩伴们纠集在一起,跑到山上去找喜鹊和燕子,如果谁找到了就说明七奶奶说谎。结果我们都输了,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没有找到一只,看来七奶奶说的是真话,喜鹊和燕子真的飞到天上,给牛郎织女搭桥去了。那时我就常想,那王母娘娘也真的霸道,于是和伙伴们商量,如果哪天她来我们林场,一定要把她捆起来,弄到前边的山洞里去,活活饿死她。

   林场的二歪生日是七月七,而小芝是七月十五。人们都说他俩的生日不好,说七月七的生日要打光棍,七月十五的生日(鬼节)注定是短命鬼。在我读初中的时候,他俩订婚成亲,躺在了一铺炕上睡觉。如今两人都已五十多岁,膝下一儿一女,其乐融融。每每提及此事,七奶奶总是振振有辞:准是他们的爹娘记错了生日。

   山里人不晓得外国有个情人节,更不晓得中国人把七月七定为自己的情人节。在外面打工的凤子回来说了此事,七奶奶气愤地说:变了,这世道变了,这么个日子还成了个鸟节日。七爷“哼”了一声:你瞧你个棺材渣子,你还拿三寸金莲当美说呐,哪儿凉快到哪儿凉快去得了。说着,他“驾”的一声,赶着他的牛车下地干活去了。

  
   ◎ 九月九
  
   九月初九,双九相重,称为“重九”。在民间,六为阴,九为阳,故而“重九”又叫“重阳”。重阳节是自己的节日,这,林场的老人们都知道。

   早上起来,老人们照例还要和儿女们到地里收庄稼,快要上冻了,地里的粮食收回一把是一把。平淡的生活中,他们早已忘却了什么重阳节。午后老人们又都到场部的大榆树来纳荫,他们有的聊天,有的沉默寡言,但没有人提起重阳节的事。这些为林场出了一辈子大力的老人们,年轻时都有过自己的闪光点,那时他们操着不同口音、从不同省份来到林区,在这里娶妻生子,他们曾是那个时代的推动者,老人们在林场洋溢过生命的光华,彰显过生命的热情和能量,周围的深山哪儿有沟,哪里有坎儿,他们都一清二楚。这无尽的大山里留下了他们生命的印迹。论贡献他们自信下一代的娃儿们是无法与他们颉颃的,他们才是这林场的开山鼻祖。

   如今,他们早已告别了土腴木秀的盛年,一眨眼就滑入了水瘦山寒的暮年,盛年于他们来说,还未来得及细品便已无处寻觅。眼下他们只能在这棵大树下盘点自己的过去,啃啮那属于自己的经历,直到夕阳落山。

   “爷爷,爷爷,我妈让我找你回家吃好吃的。”

   “尽扯蛋,才几点呀,就回家吃饭。”七爷瞪了一眼他孙子。

   “妈妈说了,今天是你们老人节,咱家包的饺子,还炒菜了呢,她让你快些回去。”孩子怯生生地说道。

   “妈的,我都忘了,咱老灯台也有个节日。”说着七爷拉着孙子向家转。树下的老人们一下子都醒过来了神儿,他们抬头看了看,林场各家的烟囱里都飘出诱人的熏香。“哈哈,过节了,回家过节去喽。”老人们向年轻时一样,屁颠屁颠地向家走去。

兴安老翁 发表于 2016-6-7 15:01:28

没有专门写端午节的文字。这篇中有一小段,拿出来晒晒,供大家欣赏。

清茶 发表于 2016-6-8 19:12:05

浓郁的地方特色文字,让民俗散发出古朴的醇香!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那片土地上淳朴的人民,享受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幸福两个字绽放在林间草尖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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