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宏民 发表于 2016-5-22 22:42:11

三个新工


宗明、沙志、鲁才毕业于不同的大学,均被招聘到位于新疆的某发电厂。他们为了共同的目的不但走到了一起,而且住进了同一宿舍。共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宗明说是祖国的电力事业,鲁才说是一份稳定的工作,沙志说是人肉换猪肉。说法不同,本质一样,无外乎上班挣钱。
三人被分到隶属于生产一线的锅炉检修分场某班。上班第一天,班长把他们叫去谈话。寒暄了几句后,班长摆出了班组各项规章制度,逐条给他们讲解。讲解完毕后,班长喝了一杯茶水润润嗓子,板起脸说:“厂里、分场、班组的所有制度都必须严格遵守,否则按规定考核。”
沙志早就听得不耐烦了,班长的告诫更让他不快,他反问:“啥叫考核?”
班长解释说:“对咱们来说,所谓的考核,就是按照制度扣奖金扣工资。”
“我还以为要给我们考试呢!”沙志说完,撇着嘴笑了笑。
宗明对沙志说:“前几天分场主任解释过,你怎么又忘了?”
沙志白了宗明一眼,说:“我这人听话经常是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脑子里不留影儿。”
班长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他本来就对现在的年轻人抱有成见,觉得这些独子从小娇生惯养,吃不了苦,责任心不强,而沙志的表现进一步增强了他的这种认识。
班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你们都在城市上大学,现在来到这个塞外荒漠,可能觉得很委屈。实话告诉你们,不要有这种想法,既来之则安之,否则就别来。这里不会有谁像父母老师那样娇惯体谅你们的。在家里做错了事,父母可能会大小道理讲半天,甚至会求着你们改正;在学校违反了制度,老师批评几句就完了,你们不服气还可以顶嘴;而到了工厂,没人愿意和你们多费口舌,一切按制度办事,也就是用钱说话。”
班长说的同时目光在三个人脸上来回扫视:沙志眨巴着眼睛,好像不理解,又好像不服气;宗明不停地小幅度点头,脸上带着几丝媚态,也带着几丝惶恐;鲁才面如静水,一副好学生上课般认真听讲的样子。
这批新工报到后,人事科对他们进行了入厂教育,后来到分场接受了为期一周的培训,现在下到班组,班长又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三级教育培训,犹如三个冰冷的大棒砸在头上,让三位刚由学生转变为工人的毛头小伙子深深感到,这个集体缺少温暖。
下班后,三人回到宿舍。沙志首先抱怨起来:“这个班长有毛病,怎么能说出这么没水平的话?分明是在威胁我们。”
宗明说:“厂领导和分场主任都对咱们挺客气的,班长却一副敌视的样子,好像我们把他家的祖坟挖了。”
沙志说:“这就是人常说的‘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我回头打听一下,看别的班长怎么样,实在不行的话我去找主任要求调班。”
宗明说:“对,调班。咱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我就不相信每个班长都是他那副德性。”
鲁才说:“主任会听你们的?以为自己是谁呀!还是乖乖的别惹麻烦。”
沙志嘲笑鲁才说:“不平则鸣,天经地义,你的处事方式怎么就和你的名字一样窝囊?能干就干,干不成我还不干了,这个穷山恶水出刁民的破地方,你稀罕老子不稀罕。”沙志长得五大三粗,喜欢在一批来的新工面前炫耀肌肉,没人愿意和他计较,他便渐渐变得蛮横起来。鲁才很是气愤,但不愿意和沙志斗嘴,索性不吭声了。
过了一会儿,宗明突然说:“班长说请一天假扣一百元。别人每月能挣六七千,而我们这些学徒工每月还不到三千,待遇不同,扣钱怎么能相同呢?这明摆着不公平嘛!”
沙志正躺在床上玩手机游戏,一听这话,立马跳了起来,说:“对对对,这是绝对的不公平,是欺负咱们这些学生兵。我女朋友在西安,少不了请假,我可不愿意当冤大头。不行,我明天要找班长说这事。”
宗明说:“咱们一起找,争取一下,看能不能打个五折。”
沙志冲着鲁才说:“这关系到咱每个人的利益,明天你也要找班长说这事。”
鲁才刚才被沙志抢白了几句,心里正恼着呢,他不冷不热地说:“我是光棍一条,没有对象,用不着请假。”
沙志瞪了鲁才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真是个奴才。”
第二天,班长让他们三人分别到班长室签订师徒合同。第一个进去的是沙志。签完合同后,沙志说:“班长,给你说个事。我们是学徒工,就那么一点儿薪水,和师傅们根本没法比。我们请假和师傅一样每天扣一百元,是不是多了点儿?”
班长盯着沙志,冷冷地问:“那依你的意思呢?”
沙志讪讪一笑,说:“最起码给我们打个五折吧!”他看班长没反应,又补充说:“这不只是我的意思,而是我们三个人的想法。”
班长随口应付说:“这项制度已经执行好几年了,我没有权力改变。我回头给主任打个报告,如果他同意了就给你们打五折。”
沙志一听,来了精神,满脸堆笑连声道“是”,临走前也没忘了说句“谢谢班长”。
班长盯着沙志的背影,小声嘀咕说:“这个傻子。”
第二个进去的是宗明。班长把合同递到他手里,让看一遍后再签名。宗明匆匆扫视了一遍,签上自己的大名。班长说:“好了,你去把鲁才叫来。”
宗明都走到了门口,又转身折了回来,对班长说:“刚才听沙志说他和您谈了我们请假扣钱的事。我认为,无论哪一项制度都不可能做到绝对的公平,更不能因为几个新工的到来破坏已有的制度。我声明,沙志只代表他和鲁才,不代表我,而且我反对他这么做。”班长笑了笑,没有表态。宗明吐出了在心里不知念叨了多少遍的话,又讨好似地冲着班长笑了笑,转身离去。
鲁才签完合同刚要走,班长把他留住了,问:“你认为请一天假扣你们一百元多不多?”
鲁才先是一愣,又沉默了片刻,低声说:“是有点儿多。”
班长说:“那你怎么不向我提出来?”
鲁才手挠挠头,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我只想做好该做的事,别的我不关心。”班长微微颔首。
沙志扬言找主任调班只是过过嘴瘾。他也明白,如果敢因这事去找主任,不但达不到目的,还会被痛斥一顿,至于说干不成就不干了,纯粹是脑子发高烧说胡话,不过沙志心里一直惦记着请假扣钱打折的事。他女朋友生日快到了,他要请假去西安给女朋友过生日。
这天,沙志去找班长询问请示主任的结果。班长说:“你们三人意见不一致,我就没给主任打报告。要不你直接去找主任吧!”沙志一听,心凉透了。他还想说什么,班长已下了逐客令:“你快去干活儿,我还有事。”
从班长室出来后,沙志思前想后,就是没有胆量去找主任。班长说三人意见不一致,毋庸置疑,鲁才就是出卖耶稣的犹大。下了班回到宿舍,沙志把一肚子的火儿都发在了鲁才身上。宗明也训斥鲁才说:“我俩为了咱三个人的利益在前面冲锋陷阵,你躲在后面当好人不说,还捅了我们一刀,你的良心让狗吃了。”
四个月后,因为人员调动,班上空出来一个岗位,需要在他们三人当中选一人填补。在岗人员比学徒工每月奖金多八百,自然谁都愿意上岗。班长给他们进行了上岗考试。三人的笔试、口试和实际操作三项综合成绩都在九十分左右,可以说是旗鼓相当,究竟让谁上岗关键在班长了。
这天晚上,宗明买了一些烟酒去班长家里登门拜访。班长对他的态度不冷不热,言谈中,只是勉励他一心一意干工作,提高自己的业务能力。宗明表面上唯唯诺诺,心里却一直嘀咕:班长会不会收我的礼物?会不会让我上岗?果然临行前,班长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让他把礼物带回去。宗明慌了神,语无伦次地说:“没事,没事。”便逃跑似地离开了。
宗明凭着自己的经验推断,班长不是不想收礼物,而是虚与委蛇故作姿态,如果他傻乎乎地把礼物带走,那绝对是弄巧成拙坏了大事。
宗明回到宿舍后,沙志问他干啥去了,宗明撒谎说:“有人给我介绍对象,我去见了个面。”
沙志来了精神,走到宗明床前,说:“啥样子的?给我说说,我替你参谋参谋。”
宗明心里有事,不耐烦地说:“有啥参谋的!长得像猪八戒的闺女。”沙志碰了钉子,悻悻地走了。
宗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陷入了回忆。他从进到班组第一天回忆起,一幕幕往事在他的脑海里闪现着。他时而微笑时而咋舌,时而叹气时而瞠目。一个多小时后,四个月的经历在他的脑海像过电影一样上映了一遍,他也最终认定:三人当中班长对他的印象最好,而且收了礼物,上岗的事可以说十拿九稳。思想包袱没了,宗明顿感浑身轻松无比。他嘴角挂着笑,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几天后谜底揭晓,上岗的不是宗明,而是鲁才。宗明实在想不明白,买了一瓶酒痛饮浇愁。沙志对他说:“听我师傅说,班长认为我太傻,你太精,而鲁才不傻不精刚好合适。现在的领导,喜欢用奴才,不喜欢用人才。你谁都甭怨,就怨自己太聪明了,是个人才。”
宗明心怀鬼胎,他听不出沙志是真心安慰还是存心嘲讽。他乘着酒劲儿随口来了一句:“你就是个傻子!”
沙志横惯了,往常只有他骂别人的份儿,谁敢这样骂他?更何况他觉得自己是一番好意,结果被当了驴肝肺。沙志火冒三丈,指着宗明的鼻子骂到:“你这条疯狗,乱咬啥呢?”
“去你妈的!”宗明恼羞成怒,扑上前去。两人顿时扭作一团,打起来了。




                                       2016年5月22日

雪格格 发表于 2016-5-29 16:02:29

精明与傻子的判断发人深思~

青山多妩媚 发表于 2016-6-8 07:20:15

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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